作者:时只柚
“不是。”
司机摇开窗户,点了根烟:“你住哪儿啊?”
“乌镇。”
“不远啊,大过年的不回家,去玉和那边干什么?”
周烬:“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深更半夜地去玉和县找她。
司机往他那边瞅一眼,笃定地问:“去找对象吧?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这事,那会儿飞机火车什么的都不方便,我蹬着辆破二八,骑了几十里的山路。”
周烬没吭声。
没吭声就是猜对了,司机乐了,这小伙子挺别扭。
这条路压根没修过,坑洼不平,颠得人来回地晃。
司机抬头瞅了瞅:“这天发红,看着要下雪。”
这边靠南,即使下雪,也下不了几片。
司机呼口烟,心情不错:“我在北方待过好几年,那儿的雪才是真大,屋子顶上都是,一推窗户,一团一团的雪往下掉。你去过北方没?”
周烬把冲锋衣的拉链拽上来:“我在那边长大。”
“那好啊。”司机又转头看外边,“赶紧下场雪吧,都说瑞雪兆丰年,一场雪下完,什么不好的东西都化在里头了。”
周烬嗯一声。
——
黎明的时候,天边真的飘了几片雪。
按照这边的习俗,大年初一的早上要放鞭炮。不到七点,就陆陆续续有起得早的人家在院里放。
孟夏被鞭炮声吵醒,看见天边灰蒙蒙的,这会儿已经没什么雪了,就细细的几片。
她裹着被子挪到窗边,一眼就看见蹲在单元楼外的少年。
周烬披着件冲锋衣,帽子扣在头顶,旁边堆着几个塑料打包盒,一个空掉的啤酒罐。
孟夏的心砰砰跳起来。
她穿好衣服,走到门口时,宋月如的声音隔着屋门:“夏夏,一大早的要去哪儿啊?”
孟夏抿了抿唇:“外面下雪了,我想看看去。”
她没怎么撒过谎,脸蛋发红。
好在宋月如没多想,翻了个身:“多穿点,外头怪冷的。”
孟夏应了一声,拿了钥匙下楼,推开单元门,吱呀一声。
周烬转过头,银发有些湿乱,看上去又冷又野。
少女一身红色冬袄,围着米色围巾,站在那儿朝他招手:“新年快乐,周烬。”
她站在放晴的天幕下,细雪在她身后。
孟夏跑过来时,周烬突然浑身不自在,耳根烧烫。
他撇过头,踢了踢台阶前的鞭炮皮。
“你一直等在这儿?”
“嗯。”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太晚了,”他的目光没忍住转回来,“没等多久。”
周烬夜里三点多才到。货车只经过玉和县外边,不往县城里边开,他在县城旁边的公路下的车,下车后又走了十几里的路。
周烬的爱恨都狂妄又偏执。
他到的时候,居民楼里一片漆黑,家家户户都熄了灯。
周烬哪儿都没去,就蹲在这等。
他穿得薄,这会儿天冷,一说话能呼出白气来。
孟夏解了围巾往他脖子上挂,刚一伸手,手腕被他攥住。
周烬睨了眼那条围巾:“老子冻不着。”
她围好看,他挂着这么个玩意成什么样子,得让她嘲笑一辈子。
孟夏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刚要说些什么,身后响起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估计是宋月如要下楼放鞭炮了。
她慌乱地抽手,往四周看了一圈,找到个不起眼的角落,把周烬往那儿推。
“我姨妈下来了。”
周烬插着兜,出乎意料地配合,玩味地打量她一眼:“你挺会藏人。”
他是个混不吝的,说话荤素不忌,孟夏的耳朵尖刷地红了。
藏个鬼。
她刚要松手,手腕被人一把拽住,往后一扯。
周烬扯得毫不客气,她的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磕得她有点懵。
宋月如的声音已经响起来:“李叔过年好啊,这么早就下来溜达了。”
声音很近。
孟夏呼吸发紧,心怦怦地跳,脸蛋涨得通红。
万一被看见就完了
这个混蛋就是故意的。
他的手臂擦着她的耳垂滴在墙上,指节轻轻地扣。
跟她的心跳声一个频率。
孟夏抬起眼睛,看见他歪着头,乐不可支。
她气得瞪他,然后觉得脖子一沉。
她低下头,一枚小金牌挂在她的脖子上。
很漂亮的金牌,明亮,耀眼。
这金牌就是给她的。
比赛之后,周烬被记者围住,其中有一两个乌镇来的,挺眼熟。
这一次,没人再拿看疯子的目光看他,他们看着这个刺头少年拿到冠军,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太耀眼了,耀眼得让他们觉得陌生。
现在的周烬更像曾经B市的小周爷,又不同,比起十五岁,他经历了太多,好的坏的,对的错的,更强大,更耀眼。
有人问:“你是怎么决定要参加这次比赛的呢?”
周烬坦坦荡荡:“为她。”
她耀眼,他不拉她下泥潭。
那天黑皮被警车带走,他回到基地,止不住地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他们一起变好。
他没有为任何人低过头,没有为任何事改变过自己的想法,就鬼迷心窍地低了一次,从此一败涂地。
他们的身后,宋月如拿打火机点了一挂鞭炮,爆竹的声音震天响。
火星在空中迸溅,处处弥漫着新年的热闹和喜意。
孟夏被吓了一跳,轻轻缩了下脖子。
周烬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你胆怎么还这么小。”
宋月如就站在不远处,跟他们隔了面低矮的墙壁。
孟夏的心都悬起来了,生怕她心血来潮,往这边走。
周烬低头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痞里痞气地吹了个口哨,眼睛里都是快活。
等一挂鞭放完他才松手,从兜里摸出个东西,塞进孟夏手里。
是张银行卡。
孟夏拿气音问:“这是什么?”
“比赛的奖金,”他说,“回头给你姨妈。”
那天宋月如在俱乐部留下的那些钱,他也存在了这张卡上,加起来得有十几倍了。
孟夏有点懵,周烬了然,显然那天的事宋月如没跟她说过。
有这么个侄女,宋月如不放心也正常。搁谁谁都不放心,碰到他这样的混蛋,就更得提心吊胆了。
“为什么?”
“把你拐了,”他乐了,“先给点定金。”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走吧。”
孟夏眨眨眼:“去哪儿?”
“收拾收拾,回乌镇。”
他想一出是一出,孟夏抿唇:“我初二就要去校考了。”
周烬哈哈大笑。
“我陪你去B市。”
他说得很自然,像是说再平常不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