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只柚
H大油画系下午答辩,保安是新来的,警惕地看着他,这少年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你进来干什么?”
周烬:“接家属。”
他把插兜里的手拿出来,那股戾气收敛起来,光看皮囊,倒是有了点人畜无害的模样。
保安将信将疑地打量他。
“你家属是谁?”
“油画系1901班的。”
周烬把孟夏的学号电话号身份证号挨个背了一遍,保安总算放了人,他从来没见过把这些都记得滚瓜烂熟的人。
周烬进去的时候,油画系的答辩还没结束。
他站在外边等,艺术学院在H大最南边,对面是H大附中,正好是晚上放学的时间,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女从校门涌出来。
周烬咬着粒薄荷糖,插着兜看了一会儿。
他想起那天的暗巷里,她蹲在石阶上,没什么形象地哭。
他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乌发落在蓝白校服上,轻轻地颤,恶劣和狂妄突然溃不成军。
那是他第一次哄人。
他的姑娘承受的苦难比大多数同龄人多一点。
他想拼尽一切,让她余生皆坦途。
——
答辩到快六点才结束。
结束的时候,答辩组的一名教授说:“恭喜你们即将从H大毕业,奔赴更广阔的天地。”
至此,大学四年即将画下句号。
快到学院门口的时候,几个同系的学妹围在那儿。
“门口那个是我们学校的吗?好正。”
“看着挺野,不像好招惹的样子。”
孟夏低着头走,一个小石子擦着她的裙摆飞过去。
她一抬头,就看见逆光站着的周烬。
他把人拽过来:“脑袋都快低到地上了。”
孟夏眨眨眼,这个人说话永远沾着点恶劣。
她今天穿着白衬衫,下边是浅灰的百褶裙,露出一截纤直的小腿。
他掐了掐她的脸蛋:“答辩完了?”
孟夏点点头。
他依旧没问她答得怎么样。
像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教授凶不凶?”
孟夏想了想:“没你凶。”
周烬乐了,凶巴巴地把她的手拽过来。
她的手软绵绵的,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掌心。
周烬一身的戾气一点都没有了。
后头挤着一堆学妹,眼睛发亮地朝这边看。
她们都好奇这个不好招惹的少年是被哪家姑娘收了。
孟夏脸皮薄,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这个时间学校的后街人挤人,H大和附中的学生好多都涌到这边吃晚饭。
孟夏停在一个摊前,从冰柜里拿了两罐橘子汽水,想了想,又放回去了一罐。
周烬站在一边,一条胳膊拦在她身边,玩味地看她一眼。
六月初的B市已经入了夏,滚烫的夕阳笼在人潮拥挤的后街,雪白的槐花落了一地。
汽水冰镇过,孟夏喝了一小口,冰得吸口气,把汽水罐举到他面前。
周烬把她的胳膊往跟前一拽,雪白的泡沫往上涌,混着橘子的甜香。
她蹲在那儿,弯着眼睛看他。
他们分喝完了这罐汽水。
孟夏说:“周烬,我要办个人画展了。”
大二暑假,孟夏去意大利短期交换,她之前在OFA艺术赛的作品得到Miquel大师的青眼,这两个月里,Miquel给她进行了一对一的指导,回来之后,她一直在准备这件事。
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就有的梦想,也是她跟宋岚如的约定。
十八岁那年,她陷入黑暗,惶惶地缩进壳子里,以为这件事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今年她二十三岁,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就在她的面前,一伸手就够得到。
行至山穷水尽时,未必处处绝望。
她的眼底是亮晶晶的光。
周烬原本要去拍她的脸蛋,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
他不想把她眼底的光弄碎。
“挺好,”他在她身边蹲下,“等你以后成了大画家,酒吧的牌子都跟着蓬荜生辉。”
孟夏想起酒吧的牌子上那个丑乎乎的鬼脸。
是他攥着她的手画的。
周烬的画技没救了。
他们回了酒吧。
入夜后,酒吧的人也多了不少,里头有抱着吉他弹唱的歌手,孟夏拉着周烬找了个角落坐下。
前头坐着不少小情侣,幽暗的灯光下,有人在接吻。
孟夏脸蛋一红,下意识捂住眼睛。
周烬乐了,把她的胳膊拽下来:“脸皮这么薄啊。”
谁都跟他这么脸皮厚啊。
孟夏的胳膊被他攥着,只能转过头。
结果刚转过头,后脑勺被一只手按住。
台上的歌手在抱着吉他唱。
“你是落在我世界里的一束光
向我奔来万物都生长。”
她的眼睫颤了颤,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她抬起头,看见他眼底的光。
孟夏的心砰砰跳,一首歌唱完,旁边的人都在鼓掌。
她快要羞死了。
周烬乐不可支地垂下眼,咬着她不放,从身侧攥住她的手鼓掌。
简直就是个混蛋。
一直到下一首歌开始了,他才松开她。
孟夏的耳朵尖红透了。
周烬的心情明显不错:“要不要再画点什么?”
孟夏抬起眼睛瞪他。
他衣服上那堆鬼脸都是这么来的。
后头突然吵闹起来,周烬皱了下眉,站起来,把孟夏往后推了推。
是两拨人吵了起来。
桌上的东西已经砸了七七八八,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周烬往那边走,顺手从吧台抄了瓶酒,歪头咬开,他抄手站在两拨人中间,瓶口朝下,里头的酒咕噜噜往下淌。
两拨人里有个花臂,扬眉问:“你们老板呢,叫出来评评理,要不我把这儿一起砸了。”
周烬乐了,手里的空酒瓶一扬,干脆利落地在桌边敲碎。
“在老子这儿撒野?”
他的身上一股狠劲,花臂震了一下,气焰灭了不少。
“你是老板?”
有人拽了他一下。
面前的少年看着年轻,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一身野蛮戾气,不像是没经过事的。
花臂还要说什么,周烬带着邪气坐在沙发背上,一条腿支在地上,攥着酒瓶,拍了拍他的脸。
“有事换个地儿,别吓着老板娘。”
他把酒瓶戳在桌上,朝力子扬了扬手。
最后两拨人灰溜溜地出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周烬身上。
然后他们看见刚才一身狠劲的少年,弯腰攥住个姑娘的手。
两人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姑娘抬手抱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