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周小蝶在旁边皱眉,过去扶住梅凤年的胳膊,柔声安抚:“好了好了,最多也就是损失了五个人和一点炸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消息不小心走漏了出去。”
“之前几次我都是提前布局把计划搞出来,可是这次,我行动开始前四个钟头才开的视频会!”梅凤年气得咬牙切齿,百思不得其解,沉声道,“谨慎再谨慎,提防再提防,还派了阿南坐镇,居然还是被国安局的抢先一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小蝶也感到蹊跷。
她低眸思索了会儿,没想出什么结果,只能轻叹一声,劝梅凤年道:“这种事只能慢慢查,你急也不急来。好在这回周清南没让条子抓住,要是把他赔了出去,咱们才真是没地儿哭呢。”
两人正说着,一个声音却从门口方向传来,声线温雅而柔和,笑着道:“爸爸派了六个人去炸乌川,五个人都被抓了,就剩下周清南一个。这反而才奇怪吧。”
闻声,周小蝶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
梅景逍踏着步子悠哉哉地走进来,眉眼清俊,如珠似玉。
周小蝶眯了下眼睛,心中隐约猜到什么,低声:“四少是怀疑阿南?”
梅凤年脸色如冰,沉吟几秒钟后,摇摇头:“不可能。江博士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信得过。周清南每年至少都要用两次药,测谎仪的数据也一目了然,他不会有问题。”
“排除所有可能,剩下唯一一个,再不可能也有可能。”梅景逍举目看向梅凤年,温雅道,“爸爸,这次恐袭行动,南哥是负责人,现在行动失败,他怎么都得拿一个说法出来交差,是吧?”
梅凤年拄着拐杖缓慢踱出几步,低着眸,眼底阴霾遍布,似乎在思索什么。
周小蝶担心梅凤年的身体,紧紧跟在他身边。
片刻。
梅凤年转眸看向身旁的女孩,嗓音出口,字字阴沉,拼凑成森冷而沙哑的一句命令:“给阿南打电话,让他马上回来见我。”
这道眼神阴鸷入骨,就连周小蝶都有些被吓到。
她定定神,点头应了声好,随后便拿出手机,拨出了周清南的电话。
接通。
没说两句,电话便挂断。
梅凤年回身坐到了办公桌后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半眯着眼睛神色莫名,没有出声。
“南哥怎么说?”梅景逍凉声问周小蝶。
周小蝶没有语气地回答:“更早的航班卖光了。周清南说他已经定了晚上的票,凌晨三点能到滨港。”
今夜格外黑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黑色巨手笼住了天空,月色星光全都在浓云背后,透不出半点微光。
整座梅氏庄园安静到极点,庭院中风吹叶动,树影凄凉。
忽然,两束车灯将林荫道尽头的路照亮。
值守的佣兵注意到那些光线,纷纷站直了身体,不多时,便瞧见一辆纯黑色的加长宾利缓缓朝铁艺大门的方向驶来。
体魄彪悍的外籍佣兵看见车牌号,认出车主身份,不敢有拦车检查的动作,扬手示意开门,放行入内。
宾利徐徐开进去。
佣兵低眉垂首,只在车辆经过自己时悄然抬了下眼,看见宾利车后座的车窗半落着,里头的男人眼眸微合,正靠着座椅假寐,留给他一副冷漠到不沾丝毫人气的侧颜。
宾利开远了,沿着庄园的车道一路往里,在前方的喷泉池旁转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平南暴雨,航班晚点,周清南到西郊梅宅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日出东方之前,恰好天空最黑暗的时刻。
宾利车停下。
驾驶室内,陆岩眼神中蓄满沉重。
红狼组织是梅家的秘密,除梅氏集团的几个核心人物外,外人别说参与,连了解听说的途径都没有。
陆岩并不知道乌川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他跟在周清南身边多年,心思自然敏锐。他猜也能猜到,梅老大半夜把周清南叫过来,肯定不会有好事。
陆岩透过中央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周清南,沉声道:“老板,我陪你一起。”
“不用。”周清南摆摆手,漫不经心地就给拒绝了。
陆岩皱眉,还想说什么,周清南却已径自推开车门,下了车。
在徐叔的带领下走向洋房后面的花园。
凌晨四点多,花园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烧烤味,远处依稀有嬉笑热闹的人声传来。
周清南跟在徐叔身后往前走,绕过花园正中的一棵参天大树,点点跳跃的灯光闪烁如星,映入周清南沉黑的眸。
花园的空地上支着一个巨型天幕,旁边的烧烤架上摆着各色烤串,里面的长桌上也全是美食,海鲜烧鹅港式茶点,丰盛无比,还有专业大厨在旁边服务,似乎在搞什么聚会。
“外公!”
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吸引了周清南的注意。
周清南垂眸看去,见是一个穿着小绅士服的漂亮小男孩,两三岁的年纪,个子小小的,正拿着一个仙女棒到处转圈乱跑,笑声清脆如银铃。
“康康!别跑了!妈妈好累追不上你!”梅景荟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把捣乱的小家伙捉住,便一把将他抱起来,低声数落,“哪个小朋友像你啊,这么晚还不睡觉?”
周清南走过去,嘴角勾起一个寡淡的浅笑:“荟姐。”
“阿南回来了呀。”看见周清南,梅景荟的表情并不意外,又低头对怀里的儿子道,“康康,说叔叔好。”
小男孩一只手捏着仙女棒,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周清南,然后才说:“叔叔好。”
“真乖。”周清南笑,捏了捏小朋友的脸蛋。
“这些都是爸爸为了给你接风准备的。可是这个臭小子,好久没见到外公兴奋得很,听见花园里动静就怎么都不睡觉,非要过来玩儿。”梅景荟无奈地笑,接着又道,“走吧,爸爸等你好久了。”
周清南颔首,与抱着康康的梅景荟一道,来到了天幕之下。
梅凤年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正在抽烟,手边还摆着一杯红酒。
“爸爸,阿南回来了。”梅景荟笑着上前,将怀里的小家伙塞进梅凤年怀里,说,“马上天都要亮了,折腾一晚上,我必须带这家伙去睡觉了。快跟外公说再见!”
康康皱起小脸蛋,赖在梅凤年怀里说:“外公睡!外公睡!”
梅凤年在小外孙的脸蛋上亲了亲,满脸的慈爱,柔声哄道:“乖宝宝,明天晚上外公带康康一起睡,今天跟妈妈睡。”
说完,梅凤年把小外孙还给女儿。
梅三小姐抱着孩子走了。
少了调皮活泼的小朋友,现场的氛围瞬间便冷却下来。
周清南脸色平静,恭谨唤了句:“梅老。”
“坐。”梅凤年掸了下烟灰。
周清南随手拖出一把椅子,坐在了梅凤年对面。
烧烤架旁,周小蝶很随意地摆了下手,厨师乖觉,当即退下去,便由她接手继续给宴席上的食客烤肉。
梅景逍坐在她旁边,偶尔递点调料递下刷子,帮新上任的小厨师打下手。
气氛竟然诡异地和谐。
片刻,周清南眼帘缓慢垂下去,平静地说:“今天的行动……”
谁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梅凤年打断。
“阿南。”梅凤年沉沉唤了句,嗓音沙哑得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大提琴,“你知道我平生最看不起什么人吗?”
周清南面色淡漠,摇头。
“我最看不起的——”梅凤年说着,稍顿,忽然倾身往他靠近些许,一字一顿,“就是条子的卧底。”
周清南听完,撩起眼皮和梅凤年对视,眼神表情均没有丝毫变化。
“做人嘛,要么下海发财,两手沾血,黑就黑到底。要么就戴警帽穿警服,好好等着调衔调级一路晋升。”梅凤年语气如冰,“可是世界上偏偏就有一种货色,不黑不白、不人不鬼,你说他是忠,他成天跟缁峄煲黄穑菩值赖芷燮鹑烁星椋闼邓羌椋趾孟窈苷澹驹诘赖潞头傻淖罡叩恪N艺娴暮芴盅嵴庵秩耍弦桓鲈谖疑肀呶缘椎幕酰峭范家槐焙5赖挠憧泄饬恕!�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说完这番话的同时,梅凤年猛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周清南,厉声道:“周清南,不用跟我装了,我知道你是条子的鬼。”
见此情景,梅景逍眯了下眼睛,目光牢牢锁死周清南,眼神探究中又充满玩味。
周小蝶也面无表情注视着对峙双方。
然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周清南依然没太大反应,甚至连懒散的坐姿都没舍得换一下。
他淡淡看着对面的梅凤年,忽而一笑,说:“梅老既然都已经认定我是鬼,直接开枪,打死我好了。”
梅景逍:“……”
周小蝶:“……”
梅景逍和周小蝶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梅凤年也被周清南的这一说法给震了下,眉心微蹙:“你就这么认了?”
“第一次接手组织的任务,就把事情办砸,我本来就脱不了干系,自愿领罚。”周清南语气漠然,“上头如果要追究,梅老当然可以说我是鬼,拿我的命去交差。我无话可说。”
“你以为我是抓你顶锅?”梅凤年愠色更浓,嗤笑了一声,“我在道上混了几十年,谁见了我不规规矩矩喊声老大,会要你一个毛头小子给我背黑锅?”
周清南面色沉静,冷冷说:“我只知道,梅老您要我三更死,我绝不苟活到五更。”
“那这次行动是怎么回事?”
梅凤年音量拔高,情绪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唇色愈发苍白。他死命稳住拿枪的右手,将枪口直接抵住周清南的眉心,扣开了保险,眼神凶狠,“知道这次行动计划的,只有你们六个,现在行动失败了,五个人被抓了,就你他妈屁事儿没有,你不是鬼,谁是鬼!”
周清南:“游蛇。”
梅凤年一愣,“游蛇?”
“任务失败的第一时间,我就去查了另外五个人近一个月的银行卡交易记录。”周清南冷冷道,“一周之前,游蛇收到过一笔来路不明的大额汇款,如果梅老不信,也可以去查一查,会有惊喜。”
梅凤年死死瞪着周清南,眼眸半眯,半信半疑。
须臾,他与余光扫了眼周小蝶。
周小蝶会意,赶紧走到远处的人工湖畔打电话。
没一会儿,又回来。
周小蝶说:“一周之前,游蛇的账户收到了一笔转账,金额有整整五百万。”
梅凤年闻声,闭了下眼睛,抵住周清南的手枪垂下来,愤怒到额头青筋都隐隐抽动。
“游蛇是个瘾君子,什么毒都沾,看来是穷狠了,所以用这个情报去跟国安换了一笔钱。”周小蝶分析着,说道,“结果没想到,那帮光伟正的条子不讲信用,转头就把他也给抓了。”
说到这里,周小蝶顿了下,忽然又紧张起来:“梅老,游蛇在条子手里,是个隐患。”
“我视频的时候带着面具,声音也用过变音器,他哪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条子撕烂他的嘴,也最多能查到他信仰神父,挖不出多的什么东西来。”梅凤年阴森森道,“不过,这小杂碎让我生气就该死。安排人把他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