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几秒钟后,程菲在心里叹了口气,由衷觉得自己最近的运道实在不怎么样。叹完扭头看,路边正好停着几辆候客的出租车,便准备过去随便叫一辆回家。
刚走出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嗡嗡嗡嗡。
程菲颓得很,垮着肩膀把手伸包里,扒拉扒拉,取出手机。
屏幕亮着光,提示有最新的微信消息。
“……”程菲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眯了下眼睛,指尖悬停在新消息那一栏犹豫了会儿,然后才鼓起勇气,敲开点入。
打工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准得这么可怕。
这不,程菲前一秒还在惶惶然,担心是徐总大周末的给自己布置工作任务,下一秒就看见微信对话框里,徐霞曼那个干净简约的百合头像上出现了一个红色小“2”。
悲催的心,颤抖的手,程菲心如死灰地戳进去。
看见徐霞曼发来的消息一共两条,第一条是文字内容:上次跟你说过梅氏集团对咱们的新栏目感兴趣,准备独家赞助,那边下下周就会派人过来考察,你提前做一下安排,把吃饭的餐厅定好。
第二条也是文字内容,就六个中文大字:饭局你也参加。
程菲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毛。
饭桌文化在各国各行业盛行不衰,她们传媒圈子这边也差不多:有新栏目要拉投资了?吃一顿。有上级部门来考察了?吃一顿。哪个领导又背地里给谁谁谁穿小鞋了?吃一顿。
发现了问题,首先就把制造问题的人往饭桌上领。二两黄汤下肚,仿佛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随着前一天吃的肥肠牛肚一股脑给拉近马桶里。让水一冲,消失于下水道,再也不见天日。
世界上好像就没有“吃一顿”摆不平的事儿。
老实说,程菲对参加这种饭局是真一点兴趣都没有,但王命难违,顶头上司放了话,她这个小跟班哪有拒绝的份儿。
无奈,程菲只能敲字回过去:好的徐总。
程菲:请问具体用餐时间是什么时候?餐食类型有要求吗?
徐霞曼回复:下下周二晚上。定个中餐吧。
程菲:好的。
徐霞曼随后又补充:记得准备酒水。
程菲虽然平时的性格看上去大大咧咧不着调,但工作上却尤为谨慎,很注意细节。
她想了想,又发消息询问:需要什么酒?白酒红酒还是别的?
徐霞曼:听说梅氏的那位高层年龄挺大了,是个老酒仙,其他酒水估计喝不惯,就买两瓶茅台吧。我一会儿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程菲:好的。
徐霞曼工作中雷厉风行格外严苛,生活中却非常体谅人,知道程菲是实习生工资不高,一切需要垫付的大开销,她都是自掏腰包。
对话内容结束,下一秒,徐霞曼就直接微信转了一万元整过来。
程菲点了收款,随后便在网上挑选起下下周吃饭的中餐厅。
入职近三个月,程菲对徐霞曼的个性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徐总是个极有品味的精致女强人,这一点从她每天的穿衣打扮以及配饰搭配就能窥见一二。因此,在挑选餐厅时,程菲重点看的是用餐环境这一项。
像滨港这种繁华大都市,高档中餐厅一抓一大把,程菲看得眼花缭乱,蹲在马路牙子上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初步筛出来五个。
她将五个餐厅的基本信息、餐厅环境、菜单菜品分好类,微信上发给徐霞曼,请大佬过目。
徐霞曼办事效率高得惊人,半分钟不到就敲定一个,发回给她。
程菲回复一个收到,随后又拨通了餐厅的订餐电话,定了个十人位的中型雅间。
等她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头顶的天空已经彻底黑透。
中午只吃了个土豆饼,整个下午到晚上又只吃了十来颗车厘子,程菲饿得肚子咕咕叫,起身揉了揉蹲到发麻的两条小腿,接着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报上家里的地址后,程菲有点无聊,靠在座椅后背上刷起微博。
刷着刷着,手机再次震动,蒋兰女士打来了电话。
程菲动作微僵,眼珠滴溜溜转一圈,所有说辞便已打好腹稿。她接起电话:“喂妈?”
“你出门了呀。”蒋兰女士语气很随意,“吃晚饭没有?”
程菲顿都没顿一下就说:“这么晚了,当然吃了。”
“哦,我和你爸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蟹黄包,本来还说带回来给你当晚餐。”蒋兰女士嘀咕着,又问,“你和谁出去的?”
“唯唯。”程菲面不改色心不跳,很自然地便搬出好闺蜜温舒唯的名号。
谁知话音落地,听筒对面的蒋兰女士却蓦地一滞,足足两秒钟都没出声。
程菲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轻声呼唤:“妈?”
蒋兰:“菲菲,你确定你和温舒唯在一块儿?”
“我当然确定了。”程菲心里在发虚,表面上却照旧的气定神闲镇定自若,“下午那会儿她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吃饭逛街,我就出来了。”
“那你现在还跟温舒唯在一起呢?”
“对呀。”
蒋兰没多说什么,回道:“行吧,那你逛完早点回来。”
“嗯好。”
挂断电话,程菲暗自鼓起腮帮吐出一口气来,没多想,继续懒耷耷在后座一窝,刷微博磕CP。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平谷区程家。
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嘟嘟盲音,程母蒋兰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缓慢放下手机。
程国礼正坐在沙发上吃蟹黄包,见妻子打完了电话,随口嘀咕:“闺女都那么大了,二十好几的人,出去一趟你还要管东管西,还怕她被人贩子拐卖啊?就不能给人家一点自由。”
蒋兰看程国礼一眼,满脸都是大写的无语,“你知道你宝贝闺女说她跟谁在一起吗?”
程国礼疑惑:“谁啊。”
“温舒唯!”蒋兰眉心拧起一个结,“要不是温舒唯那丫头那会儿和咱们在包子铺遇上,我还真要被你闺女给骗了。”
程国礼闻言有点儿不解,也皱起眉:“那就奇了怪了。菲菲下午明明没和温舒唯在一起,她干嘛对你撒谎?”
“我哪儿知道。”蒋兰百思不得其解。
程国礼在边儿上吃完一个蟹黄包,拿湿巾擦了下手,脑子里忽然升起一个猜测,惊道:“这丫头该不会是在偷偷谈恋爱吧?”
一听这话,蒋兰原先还愁云密布的面容瞬间便舒展开,眨了眨眼睛说:“倒是有这个可能。”说到这里,蒋兰又停顿了下,“可是,我们又不反对她处对象,谈就大大方方谈,瞒着咱们做什么?”
程国礼耸肩摇头,表示不知道,又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意有所指道:“晚上那顿饭你不是说没吃好吗?不去吃碗餐蛋面加个餐?”
“我又不喜欢吃那个。”蒋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低眸略思索,回过味来,唰一下抬高眼帘看丈夫,“你是说,让我去问问顾静媛?”
“菲菲打小就和她顾姨亲,有些话,她不方便跟咱们说,可能就会跟她顾姨说。”程国礼笑,“而且顾静媛成天在外面摆摊,没准儿看见过什么呢。”
蒋兰一听,是这么个理,抬手轻轻打程国礼一下,眉眼泛出喜色,“这主意倒是靠谱。我这就去顾静媛那儿坐坐,打探一下情况。”
一个小时后,程菲在她家附近的便利店里搞定一份快餐便当,又买了一盒原味酸奶,慢悠悠地回到家。
进了家门换好鞋,转头就看见她爹和她妈端端坐在沙发上,跟两尊庙里的菩萨雕塑似的。
听见她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举目望来,脸上表情皆有几分微妙。
“嗯?”程菲插上习惯,呲溜吸了口酸奶喝,迷茫,“爸妈,你们俩干嘛呢。”
“那个。”蒋兰清了清嗓子,两手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搓,明显不自在,跟有话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似的,指指旁边的单人位沙发,“你先坐。”
程菲一头雾水地坐下来。
蒋兰瞥了眼身边的老爷们儿,程国礼接收到爱妻的眼神信号,迟疑两秒,挤出了一个充满父爱光辉的笑容,温柔无比地问:“菲菲,你最近除了忙工作,还有没有忙别的什么事呀?”
程菲咬着吸管摇头:“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搞其他的。”
程国礼和蒋兰对视一眼,得出结论:顾静媛果然没说错,这丫头是打定主意要将地下恋进行到底了。
蒋兰面上又漾开笑容,也很温柔地问:“那有没有接触什么男孩子呀?”
听见这话,程菲脑子里无意识便自动浮现出一张人脸。
冷峻里带着几分散漫不羁,时而挺矜贵,时而又很糙,看人时的神色总是冷淡,但偶尔舒眉展目那么一笑,又招摇得少年气十足……
心口猛地突突两下。
程菲一刹回神,指头在抱枕底下悄悄掐了把大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仍然很淡定地回复她母上:“就上次听你的话去相了个亲,除此之外,没接触其他异性。”
见这丫头口风严得很,根本找不到突破口,程国礼和蒋兰彼此交换眼色,也决定先按兵不动。
“好吧。”蒋兰没再多问什么,笑着道,“明儿一早你还要上班,洗个澡早点睡觉吧。”
程菲起身回屋,关上了房门。
不轻不重地一声“砰”。
程国礼看向蒋兰,心头有点儿犯嘀咕,压低声音道:“看菲菲这副坦荡样,不像心里有鬼,会不会是顾静媛搞错了?”
“她是我生的,什么心思能骗得过我眼睛?错不了,咱闺女肯定有情况。”蒋兰也压低声,心里倒是喜滋滋的,感叹道,“有情况是好事。只要别老惦记不该惦记的人,我这颗心啊,就能放回肚子里。”
卧室里。
程菲回房间后便把自己扔到了床上,被子一抱,翻来翻去地烙煎饼。烙着烙着,忽然又一坐而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出手机给温舒唯发消息。
程菲:烦烦烦烦烦。
没一会儿,温舒唯的回复就弹出来。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说给你发消息,你就找我了。
程菲:温老师有何指教?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我今天晚上去买蟹黄包的时候遇到你爸妈了。
程菲:……
程菲扶额,一秒钟不到就什么都反应过来了。
这时对面又发消息问她:你烦什么,又被老总叫去加班了呀?
程菲:不是。
程菲:我爸妈怀疑我在处对象。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