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人高腿长,先天便占优势。周清南踏着步子往玻璃门方向走,边走边摸裤兜里的烟,敲出一根白色香烟的同时,他人已经在用餐区的封闭空间里。
或许是天降大雨的缘故,走廊这片很热闹,人声喧哗。
有包间的客人带着小孩出来吃饭,小朋友吃饱了坐不住,撒丫子满走廊地跑,大人就跟在后面追。实在追累了,索性抱起孩子走到落地窗墙前看雨。
“雨,下雨——”孩子的奶奶柔声教导。
一两岁的小宝宝便咿呀跟着学,奶声奶气地发出“yu”声,粉嘟嘟的脸蛋圆润可爱,像传统年画里的小福娃。
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缩影,却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周清南瞧着一旁的小奶娃和怀抱宝宝的阿姨,扬扬眉,眼底神色变得柔和,摸出的烟在指间转了两圈,又放回去。
也抬眸去看外面的雨景。
酒精作用下的大脑有点失控。耳畔嘈杂喧嚷,各色声响都愈发密,周清南在恍惚之间,却仿佛堕入了异度空间,被真空似的隔绝开。
耳畔的喧哗声,他听不见,窗外的雨打芭蕉,他看不见。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年轻姑娘在雨中奔跑的一幕。
只有一个背影。
她今天穿的是件连衣裙,衬衣样式珍珠扣,大方而得体。可是那样得体的裙装,随她奔跑的动作,裙摆上滑,随着雨水的浇洒,湿润黏腻。
周清南清楚地记得,刚才有无数滴雨水,湿润了她雪白纤细的腿。
神思飞转之间,他几乎是颓然而溃败地微合眸,抬手,在脸上抹了把。
人走火入魔是什么样?
就是连雨水都嫉妒。
嫉妒那些雨滴,凭什么能那样肆无忌惮,亲吻她妖娆如雪的腿根皮肤。
突如其来的大雨中断了兰贵县连续数日的大晴天。
等程菲去洗手间整理完着装仪容,重新回到吃饭的雅间时,县委的韩秘书已经买完单。
这时,饭桌上除了周清南、梅景逍、张书记以及许副书记之外,其余人酒过三巡,都有点儿高了。
梁主任端起自己还剩小半壶的分酒器,稳住步子来到周清南身前,笑着说:“周总,上回见面没能好好敬您几杯,这次我可要补上。我先干为敬,预祝贵司跟咱们台的合作圆满成功!”
周清南脸色冷漠,看都没看梁瀚一眼。
梁瀚正在兴头上,也没注意到这位爷是什么反应,径自仰头,把分酒器里的酒喝了个空。
分酒器容量比酒杯大得多,小半壶也是一两还多,梁主任敢直接在梅四少面前干大杯,也是仗着自己厮杀酒场多年的经验。但他低估了67度白酒的威力,本来就有点晕乎,最后这一两还多的白酒,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瀚彻底高了,神思混沌脑子也打不过转,咂咂嘴,眼风无意识往周清南身侧瞟了眼。
只见边儿上,梅四公子一双长腿优雅交叠,似笑非笑,正用一副兴味盎然的眼神瞧着刚被自己敬完酒的周总。
梁瀚注意到什么,微皱眉,冷不丁便抬起一只手,指着梅景逍的嘴角诧异地咦一声,完全不过脑地道:“梅总,你这脸怎么了?”
话音落地,距离最近的张书记和许副书记脸色都是微变。
梅四少刚才还好好的,跟周总出去透了个风抽了根烟,回来脸上就挂了点儿彩。张书记和许副书记都瞧得真真的,但聪明人不管别家事,他们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哪成想,这滨港来的梁主任是个大脑空空的蠢货,居然敢老虎背上拔毛。
张书记不悦地皱了下眉,看梁瀚的眼神里也多出几分嫌弃。
周清南脸色凉凉,瞥了梅景逍一眼。
梅四少爷眼中迅速掠过一丝狠戾。但表面上还是那副儒雅温和的谦谦君子样,直接拿面前腰粗膀圆的中年人当空气,转而朝张书记道:“书记,外面下大雨了,看来今天做不成什么事。”
“今天是您和周总来兰贵的第一天,还是以休整为主。”张书记笑盈盈地答,“等明天,我亲自带二位去白杨村,不知道周总、梅总意下如何?”
“我没什么意见。”梅景逍神色温雅,用余光扫了扫周清南,“听周总的吧。”
周清南淡漠地笑了下:“客随主便,张书记您安排就好。”
“那就这么定了。”张书记笑着点头。
醉醺醺的梁瀚干杵在边儿上,见面前的几位大佬没一个想搭理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只能赔着笑打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座位。
张书记和许副书记说其他事去了。
主位这边,梅四少垂眸,从西裤裤兜里取出手机,点亮屏幕发消息,之后又重新熄灭手机屏,若无其事端茶喝。
周清南把玩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脸色冷淡。
而后便开口,用只有他和梅景逍能听见的音量,沉声说:“你这次来兰贵是为了做公益。凡事悠着点儿,别给我做太过。”
梅景逍听后,扭头看向周清南,嘴角扬起抹讥诮又温柔的笑,也低声:“谁说我是来做公益的?我明明是为大嫂来的。”
周清南的脸色眨眼间沉冷若冰。他侧目回视梅景逍,眸色极冷,没有吭声。
梅景逍玩味儿地与周清南对望,稍稍停顿了下,又倾身靠近周清南耳畔,嗓音温和而清冷:“南哥,千万看好她,眼睛都别眨一下。因为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接风宴吃完,张书记等人又派了专车将程菲、周清南、梅景逍等考察团一行送至酒店。
这家酒店的档次其实只算个三星级,但在兰贵这座小城里已经算是最优选。
代表梅氏集团的几个高层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上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乍一瞧见这种小酒店,心里难免嫌弃,但也别无二选,只好勉强地住下来。
下午两点左右,程菲在赵逸文的陪同下来到自己房间所在的楼层。
“程助理,考虑到你是考察团里唯一一个女孩子,所以我给你安排的房间跟梅总周总不在一层楼,想着这样你会方便一些。”小赵主任帮程菲拎着她的行李箱,笑容满面地说,“当然了,如果你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意见,也可以立马告诉我,我这就给你调整。”
“这样挺好的!”程菲朝赵逸文露出个感激的笑,“谢谢你啊,小赵主任,你想得很周到。”
赵逸文被她明艳的笑脸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忽然就腼腆起来,“别这么客气,你们是贵客嘛,想周到一点是应该的。”
两人随口聊着,之后便在一个房间前停下。
程菲抬头看了眼门牌号:516。
赵逸文将房卡递给她,又说:“这层楼最安静的就是这间房,离电梯厅、楼梯口和布草间都远。”
听见这话,程菲更加对赵逸文感激不尽,开了门将行李箱拖进屋,为表谢意,还打开箱子拿出了从家里带出的零食分给他。
赵逸文本想推辞的,可架不住程菲的强力要求,只好收下。
“对了。”
忽的,赵逸文想起什么,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餐券递给程菲,说:“晚饭给你们定的餐厅自助,就在2楼,你可以凭券用餐,6点到8点之间。”
“好的。”
送走小赵主任,程菲关上房门,脸上强撑了大半天的笑容瞬间瓦解殆尽。她累得不行,想着下午没什么事,索性直接往床上一倒,蒙头睡去。
闭上眼,视野只剩一片黑暗。
身体很疲乏,脑神经却诡异地活跃异常。
反复回想起,之前在露天儿童乐园的那个场景。
男人幽沉的黑眸直勾勾盯着她,目光灼灼,回答她“我很关心,也非常在意”……
程菲翻了个身,用被子将整颗脑袋捂住,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心跳飞快,思绪大乱。
当时,她是想问他的。
想问他,为什么如此在意她对其他异性的看法。
但是最后,并没有问出口。
程菲两手分别攥着棉被的左右角,在黑漆漆的被窝里眨了眨眼睛,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和忧伤,萦绕上了她的心尖。
她好奇周清南的答案,又畏惧他的答案……
“烦死了。”程菲闭上眼低咒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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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妙。
程菲叹了口气,翻过身,终于在这种乱成麻线的思绪中迷糊入睡。
晚上八点半,兰贵县北街。
梁主任中午吃饭的时候喝大了,最后是被两个政府部门的驾驶员给扛回的酒店,直到八点多才醒过来。
错过了免费的自助餐,梁瀚火气大得很,跟酒店餐厅的工作人员掰扯了半天,最后没辙,只能灰溜溜地自己去外面找东西吃。
兰贵不比大城市,这里年轻人少,多数是留守的老人和儿童,没有多姿多彩的夜生活。一到晚上,街道上的铺面便都关了门,街景一片萧瑟。
只有夹杂热浪的晚风一阵接一阵地刮过。
梁瀚步子还有点飘,肥硕的啤酒肚几乎要将白衬衣给撑裂开,走在路上边四处张望,边骂骂咧咧:“什么破地方,鸡不拉屎鸟不下蛋,才八点就关门闭户不做生意了,难怪是个贫困县。”
梁瀚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看见旁边有个巷道,光线幽暗,依稀能听见人声从对面传来。
梁瀚吸了吸鼻子,转弯走进去,打算穿过这条巷子去对面看看。
谁知刚走到巷道正中,眼前便骤然一黑,一个麻袋直接罩住梁瀚整颗头。
“干什么!”
梁瀚情急之下大呼,正要接着说话,数道钢棍已经雨点似的朝他身体和头颅砸下……
十来分钟后。
梁主任头破血流,已经瘫软在地上昏死过去。
一个马仔上前弯腰,一把扯下套在梁瀚头上的麻袋,拿脚踢了踢他的脸,然后便将手上的钢棍往肩上一架,问领头的说:“还有口气儿吊着,弄死不?”
“行了,留这肥猪一条命。”
领头的凉声道,“四少特意交代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可是大嫂的上司,真要死在这儿,大嫂多难做。”
马仔诧异地扬扬眉,回身把麻袋往梁瀚身上一丢,嗤道,“还是第一次见得罪了四少还能有活路的,这死肥猪运气不错啊。”
领头的说:“毕竟是大嫂嘛。周先生的女人,四少也得给面子。”
酒店这边,程菲同样也睡到八点多才醒。
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然黑透,整座小县城一片沉寂,跟座鬼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