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 第146章

作者:茶暖不思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现代言情

  “是得少喝了。”蒋惊春笑笑,看得通透的人并不忌讳生死:“人到岁数,再过几年就到头咯。”

  纪淮周睁开眼,侧目看了他眼。

  相比初相识,多了十七年岁月的洗礼,蒋阿公已是鬓发斑白,皱纹如树皮,但精神头还在,身上的书香气质和风度倒是似酒,越酿越深厚了。

  “尝不到腊月的冬酿酒不可惜么,”纪淮周慢悠悠,将他当年自己的话还回去:“再多活几十个冬天吧。”

  蒋惊春愣了愣,随后笑起来。

  “阿公——”

  许织夏端着只热气腾腾的碗,从里屋走出来:“阿婆说你不能空腹饮酒,快先喝碗腊八粥。”

  蒋惊春这才听话地搁下酒壶,笑着坐起身,接过她端来的碗:“还是我们囡囡好啊,会心疼人。”

  纪淮周在摇椅里晃着,瞧着她。

  她扎着俏皮的高马尾,穿白色小羽绒,内搭红色高领,加绒的牛仔裤裹着双腿,依旧又细又直。

  “我的呢?”

  “你又不爱喝粥。”许织夏伸手进外套口袋里,摸出只红柿子,“呐”一声,递过去给他。

  她没变,还是那个戴虎头帽的小女孩儿。

  纪淮周倏地笑了。

  接过柿子,在手里抛了抛,听见她说:“阿婆在炖羊肉了,等我回来陪你吃。”

  他抬眼问:“去哪儿?”

  “他们在拍镇子宣传片,找我们囡囡出镜呢。”蒋惊春喝着腊八粥。

  许织夏笑盈盈:“嗯,熙熙和陶思勉也在。”

  水岸边三角架支起摄像机,液晶屏右上角的REC红点亮起,一秒一秒地计着时间。

  对焦框中是许织夏掬笑的脸,孟熙陶思勉以及其他几个年轻人都一同并排站着,对着镜头口齿清晰地讲着棠里镇的介绍词。

  腊月的棠里镇最是闹腾,许织夏回书院吃过晚饭,转眼又跑出去同他们玩闹了。

  四年前,许织夏和孟熙陶思勉在机场各奔东西,他们相约寒假回棠里镇,还要一起喝冬酿酒。

  这壶迟到的冬酿酒,总算是喝上了。

  许织夏不胜酒力,即便是低度的糯米酒,几杯下去人也晃悠悠的了,书院都走不回。

  一通电话给他,嗓音浸过甜酒,润润地说,哥哥,过来接我回家。

  灰白的天早已暗成了鸦青色,雪花如约而至,无声飘落下来,似细闪的亮片。

  街巷狭窄而静谧,纪淮周背着许织夏,走在青石板上,回院子的路,仿古木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着光。

  耶耶在后面,时而调皮地伸出爪子抓雪花,时而奔过几下跟住他们。

  许织夏下巴磕在他肩,几片雪花落到她鼻尖和脸颊,凉丝丝的,她皱了皱鼻子,颤悠开了惺忪睡眼。

  “哥哥……”她声腔都被酒泡糯了。

  纪淮周懒散笑着奚落她:“认得我呢?还认不认得自己?”

  许织夏迷迷糊糊眼睛又合了回去。

  脑海中掠过一幕幕画面,她戴着虎头帽,水岸边泛黄的幕布放映着电影,昏黄的书院前,纪淮崇笑意温和蹲在她面前。

  “我是……”话音断了。

  半晌不见声,纪淮周郑重叫她:“周楚今?”

  “……”她静悄悄。

  他换了个称呼:“今今。”

  她不理,他再换:“今宝。”

  许织夏不声不响,但脸贴到了他颈窝,笃定她在听着,纪淮周轻笑。

  他放柔了腔:“宝宝。”

  她脑袋挤了挤他,他嗓音更低了几分,微喘的气音惹人意醉心迷:“宝贝。”

  许织夏鼻息间拖出软绵绵的一声回应。

  她如痴如梦,思绪乱着,又回到自己刚开了个头的那句“我是”,耳畔回荡着往日纪淮崇对她的称呼。

  她慢腾腾地,呢喃接上后半句:“……你的小baby”

  纪淮周深深勾起了唇角。

  “嗯,小baby”他眉眼间落着霜花,即刻便暖得融化,喉咙里也是暖的。

  “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许织夏似幼年的自己附了体。

  “什么是一辈子?”旧日的疑惑重问,她梦呓着,复述着当年放映机里的电影台词:“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青石小巷间,纪淮周慢慢背她走着,呼吸在冬夜里呵出团团白雾,想到之前她的话,他眼瞳映着灯笼的光影,目光宁静而深刻:“一辈子,就是五十年。”

  他低着声:“哥哥会爱你五十年。”

  爱你五十余年惠,一个人能陪另一个人的所有时间,就是他的一辈子。

  说一万年太空。

  而他所有实实在在的时间,都会用来陪她。

  失而复得不是重蹈覆辙,而是让人明白,不管过往有多好,当下就是最好的。

  夜空中簌簌落雪。

  他们的影子在一起,融成了更大的轮廓光。

  -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阳光被切割成窗格的形状,光线落到眼皮,温柔地唤醒了床上的人。

  身边空空的。

  许织夏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坐起,双脚套进毛茸茸的拖鞋,走到窗前。

  闭合的两扇雕花木格窗一推开。

  云烟般渺茫的歌声,一瞬间变得清晰。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邻院郑叔叔的CD机里,十年如一日,听不腻地播放着罗大佑。

  歌声如旧地在棠里镇的清晨响起,像是掸尘了她的心脏,不再有一丝尘埃。

  许织夏伏到窗台上。

  天气晴朗得她眯起一只眼睛,另只残留困意的眼望出去,看见了院子里的他。

  落了一宿的雪,积雪不算很厚,但也有一层,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花池前,他坐着张小凳子,剪着罗德斯冻坏的枝叶,池台上摆着几样防治药物。

  雪橇犬见到雪会感到亲切,耶耶兴奋地蹬着腿刨雪,溅了纪淮周一身,被他揪着后颈皮拎起来就老实了。

  许织夏在窗台托着腮,盛起笑意,略含醒后鼻音的腔调,柔声唤他:“哥哥——”

  纪淮周仰颈望上来,也在迎面的光照中,虚敛起了眼,他把耶耶放回地面,起身迈近房子,立在窗台下。

  “想吃什么?”他问。

  许织夏思忖片刻:“腌笃鲜。”

  见他没表态,她瘪瘪嘴:“不行吗?”

  “行。”纪淮周拖长了腔,翘着唇,语速不紧不慢:“谁让哥哥对你死心塌地呢。”

  须臾间,许织夏笑得比阳光还晴朗。

  许织夏离开窗台,坐到书桌前,在邻院悠扬而来的音乐声中,翻开了那本雾霾蓝布艺日记本。

  日记的第一篇——

  【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这是她在十六岁生日的最后几分钟,借着暗光写下的,那是她心事不可窥探的开始。

  最喜欢就是最喜欢,现在也是。

  因为哥哥是一个,就算她半夜跑出去捡树枝,他一边批评她莫名其妙,一边却又要弯下腰帮她捡的人。

  因为他是一个会拎着小熨斗,不厌其烦,熨平她内心褶皱的人。

  是一个只想着她永远被爱的人。

  心如荒野,却为她费尽思量。

  日记只余下最后几行的空白,许织夏翻到底,握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下她的最后一篇日记。

  【周楚今,是今可休思的今。

  今今,

  就是此时此刻。】

  手边搁着她更名后的新身份证。

  名字是,周楚今。

  许织夏缓缓落下笔,望出天光明媚的窗,眼前浮现出,在遥远的过去,那个蜡烛柔光不明不暗的房间。

  远离了城市扰人的声浪,远离了灯红酒绿,夜晚只有婆娑的树影,和虫鸣水流的白噪音。

  无依无靠的她抱着枕头,压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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