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 第17章

作者:茶暖不思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现代言情

  许织夏一个人留在前屋,伏在四仙桌边,就着一盏烛光吃面。

  手太小,筷子夹不住,只能用握的,拨着面条往嘴里划。拨一筷,她就要往门口望一眼,确定他还在。

  屋檐下,他倚着廊柱,指尖一听可乐时不时拎到唇边,仰颈倒一口,人懒懒散散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杭一院精神科徐主任,是我曾经的导师,找个时间,你带她过去看看……还有不讲话的问题……她还是排斥,我不敢贸然带她回别墅……收养登记办不下来,她就只能回儿童院了……”

  许织夏看到少年下敛的睫毛压住了眼眸,眉端弓着,不知是被汽水残留的杀口感刺激到舌腔的原因,还是他本就从不舒展。

  雨后院子里的石板路湿润,黑蒙蒙里闪着水光,檐上水珠一滴一滴慢慢在落 。

  许织夏再一次从碗里探出脸的时候,他反身回屋。

  之前哭过,轻晃的光晕下,许织夏眼圈还有点儿红,腮帮子鼓着,羊肉红烧出的浓郁酱汁稠稠的,黏得唇周和鼻尖都是。

  她眨着乌黑的眼睛,无声吧唧了下唇,像只一碗面条就哄好了的小花猫。

  相视片刻,纪淮周可乐一搁,坐下提起筷子,撩了下自己碗里的面条,低头吃了两口,什么都没说。

  周清梧跟着走进屋,把装许织夏衣物的手提袋靠到空着的椅背:“宝宝,妈妈帮你洗澡好吗?”

  一见她,许织夏就寂声低下头去,筷子戳在面里,脸还没碗口大,都快要埋进去了。

  见状,周清梧又温柔说:“不要帮忙也没关系,自己可以吗?”

  许织夏始终不吭声。

  一段冗长的安静过去,纪淮周不紧不慢终于出声:“问你呢。”

  他开口了,许织夏才点点头。

  周清梧慎之又慎,察觉到她本能的抗拒情绪,便放弃了准备劝哄的话,只对纪淮周说:“那你再带她几天吧,阿玦。”

  纪淮周自顾自吃着面,没回应。

  那晚,纪淮周没赶许织夏回去,他总是这样,不答应,也不拒绝。

  不说话有时是一种驳回,有时也是一种默许。

  那时的许织夏还明白不了,他的沉默是属于哪一种。

  当晚许织夏躺回了他的那张床上,烛光熄了,但空间里有他在,这片黢黑似乎也并非无法忍受。

  她蜷缩起手脚,把自己裹在被褥里。

  六月的夜晚其实不冷,但她喜欢身上有重量的安全感。

  许织夏老实闭上眼睛,入睡前,睡地板的人无征兆地问了句:“你这话是说不了,还是不想说?”

  反应慢半拍,许织夏才感觉到他是在和她说话。

  许织夏又想起了在儿童院时常听到的那句丧气鬼,她只是个小孩儿,遇到问题会不自知地逃避。

  扭捏了几秒,许织夏带着试探,几不可闻地央求道:“只跟哥哥说……可以吗?”

  她一句只愿意和他说话,黑暗里,纪淮周微微睁开了眼。

  一个人的世界,是他能感受到爱的范围,当爱没有了,就是世界崩塌的时候。

  纪淮周看着自己的世界塌下来,不曾有人来捂住他的眼睛。

  树干破土而出,一根根笔直得像大地的刺,密集的树梢交织成一张大网,捕住了要侵入的阳光,从此他的世界变回了最原始的丛林。

  阴森可怖,不见天日。

  他的内心也扭曲黑化,成了一头见谁都撕咬的恶狼。

  在这片原始地界,他是许织夏唯一遇上的生命,许织夏这只幼兔无依无靠,望着他眼泪汪汪。

  在他凶狠地龇出獠牙时,她却磕磕绊绊地跳过来,害怕地埋进了他毛茸茸的尾巴里,不敢看外面的世界。

  尖锐獠牙就要刺进她脖颈的刹那,他犹豫了。

  她的可爱不足以令他心软,让他做出让步的,是刚刚,或是今夜那场雨里,亦或是在港区遇见时的某个瞬间,那脱离他掌控的情感劣根。

  因为她懵懂无知,认狼做父的样子,太像过去的他自己。

  -

  周清梧带来的手提袋里不只有衣服,还有一只小书包,里面装着给许织夏准备的绘本和涂鸦文具,以及随声录音机之类。

  昨晚离开前周清梧说:“那宝宝在这里住几天,这几天白天就去书院,和阿公阿婆学写字好吗?让哥哥陪你。”

  许织夏牢牢记着这话。

  她想在这里,于是翌日一早自觉起床。

  许织夏在卫生间笨拙地把自己梳洗干净,再回到房间时,少年还没醒。

  他似乎和她相反,睡着的时候不喜欢有东西压住自己,被子总是扯开的,一条腿曲着,膝盖抵在被褥上,侧脸歪陷进枕头里,依然愁眉不展。

  许织夏一如既往蹲到他边上。

  她一边等他醒,一边呆呆地想,周清梧允许她在这里住几天。

  几天是几天啊?

  她安安静静的,很小心,但或许还是闹出了些动静,没多久纪淮周就醒了。

  许织夏捏着只小花朵发圈,眼巴巴望他:“哥哥,我不会编辫子……”

  一睁眼她就在面前,纪淮周不再意外。

  没想到的是她已经自己穿好了鞋子,换上了干净的粉白系连衣背带裙,那只藕粉色垂耳兔立体玩偶双肩包正趴在她的背上。

  俨然一副等着他送自己去上学的样子,不用催促就都准备好了,一点不麻烦他,还算省心。

  除了黑蓬蓬的长头发还披落身前。

  纪淮周坐起身,惺忪地瞥了眼发圈,倒没有凶,只是略带点儿起床气,醒时不久的鼻息慵懒:“你要是敢让我给你编辫子,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又不是亲哥,还得管她编辫子?

  纪淮周抓了两下凌乱的狼尾发,捞上要换的衣裤去向卫生间。

  许织夏望着少年远去的高挑背影,又低头看了会儿手里那只漂亮的小花朵发圈,随后乖乖放回了手提袋里。

  早午间天光正好,相比阴雨的前几日升了几度温,太阳照在皮肤上热烘烘的,已有了几分即将入夏的感觉。

  今天晴热,纪淮周压了顶棒球帽,没穿外套,只套着件军绿无袖坎肩上衣,黑色工装短裤及膝,胳膊和小腿露着,冷肤色,精瘦修长,肌肉线条绷实流畅。

  他手揣在裤袋里,没了袖子,许织夏便拉着他手腕。

  她穿着背带裙,背上背只藕粉色垂耳兔,两步抵他一步,跟着他走在长巷子里。

  街头巷尾或桥岸的岔口,总有几个穿棉麻衣衫的姑婆坐着闲聊,见他们经过,都不禁窥视,悄悄打量。

  哥哥看着孤僻阴暗,有野性,不好惹。

  妹妹很小只,胆子也小,样子漂漂亮亮的,乖巧地跟着哥哥,看着就讨喜。

  兄妹一只狼一只兔,对比实在鲜明。

  “也不晓得给妹妹梳下头发。”

  “这又是谁家的小少爷……”

  姑婆们窃窃私语打听起来。

  纪淮周先带着许织夏去了镇子口的早茶铺,要了两屉烧麦,给她加了瓶牛奶,自己却用一听冰镇汽水刺激大脑。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慢性死亡,像个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刽子手。

  再到修齐书院时,蒋冬青高高兴兴迎进他们,招呼他们当自己家,随便坐。

  纪淮周本就不是个会来事儿的性子,从不屑说客套话。

  开放堂屋口,朝着天井摆了把藤木摇椅,他往那儿一躺,自己闭眼睡去了。

  蒋惊春听见声儿,握着本硬笔书法纸从里屋出来,精神饱满:“囡囡来了,来,咱们先学硬笔,再练毛笔。”

  “孩子才五岁,字形笔画都还认不全呢。”

  “生日一过就六岁了,夏至,没几天了,清梧说过的。”

  蒋冬青白他一眼:“六岁也得先识字!”

  接收到老伴递过来的暗示的眼神,蒋惊春如梦初醒,想起许织夏过去是在港区,儿童院肯定不教简体字。

  他立刻往屋里回去,“等会儿,阿公去换两本书。”

  除纪淮周之外的所有人,在许织夏心里都是生人。

  她想赖在纪淮周身边,不过阿公阿婆丝毫没有儿童院护工和老师的可怕,反而慈眉善目,流露出的温柔和呵护,让许织夏没有特别抵触。

  最关键的,还是少年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见他不走,她才犹豫地坐过去学习。

  陶瓷水缸里嬉戏的小锦鲤甩出难以捕捉的声响,墙头青瓦上偶尔会有小猫无声走过,一曲江南小调从远方茶馆婉转进院子,四周一片安逸。

  趁着许织夏温故,蒋惊春起来活动活动,取了小半碗鱼食,走过摇椅:“年轻人,不无聊吗?”

  纪淮周仰着颈,动也不动,太阳光晒到帽檐上,在他的眼皮落下一片阴影,显得他更像个没感情的死物,不冷不热。

  蒋惊春信步到水缸前,闲散喂着鱼:“想看什么书,我给你拿一本?”

  照纪淮周的脾气,绝无可能搭这话。

  他懒得理人的时候,多半他心情还算好,平时一出口,每个字都冒着针尖。

  便如此刻这样,冷淡吐出几个词。

  “Eight Million Ways……”

  他嗓音低沉,慢悠悠又有点欠,声音像滚动在喉咙里,英语发音太过地道,每个词都溢着拖腔带调的苏感。

  顿一秒,又继续:“to die.”

  蒋惊春回头瞅了下他,不慌不忙把手上的鱼食喂尽,而后回到里屋,过了两分钟,他拿着本书走回来。

  他用书脊碰了碰纪淮周的胳膊,尾音略扬“嗯”了一声,示意他拿去。

  纪淮周半揭眼帘,眼皮子底下一本英文原版的《八百万种死法》。

  这书当时国内买不到,那时中译版也不曾问世,他就是有意刁难,存心让人受气,倒没承想真有,还给他拿来了。

  他抬眼扫过去,目光在蒋惊春脸上略微停了会儿,难得伸手接过了书。

  “书里的话看看就好,那是别人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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