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照片背景是冬季, 这些人身后是道观大门。四个人有两种装扮,左边三个人都穿着蓝色的道士袍,头上扎成了髻。因为袍子里面还有棉衣棉裤, 身形略显臃肿。
但这三个人长得都瘦,脸上看不到多少肉。
最左边那位最年轻, 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挨着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这人拍照时神情严肃,紧抿着唇,虽然瘦,精神却是极好的。
看清那人的脸,江少华捏着照片的手都有些抖。他见过他爷爷三十多岁时的照片,比这张年纪大一些,但相貌是一样的。这个人,应该就是他爷爷。
看到这里,罗裳也清楚,薛炽没说谎。
照片上还有个人,他的装束与另外三人截然不同,因为他穿的是一身西装,头发还抹了发蜡,他脸上露出微笑,身体也比较放松。
这时薛炽在旁边跟罗裳介绍道:“最左边的道士就是我师父,照片背景就是嘉春市郊外的道观。”
罗裳惊讶地道:“你师父是道士?嘉春的?离这儿也不算太近,接近五百里地呢。”
“对啊,那年代道士挺多的,我师父说当年光是嘉春一个地方就有五十来个道观。现在就少了,几十年的时间,道观被拆的没剩下几个,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薛炽说。
“小江爷爷也是道士,四一年的时候,观里人有事下山。小江爷爷本来也要去,但他外出给人看病,走夜路摔断了腿,没走成,跟我师父就失去了联系。”
道士下山?还是在那个年份?
就算薛炽没有细说这件事,罗裳大概还是能猜出来那些人下山去干什么了。
乱世出山者,十人九不归,薛炽的师父应该是位幸存者吧。
她点了点头:“小江爷爷是道士,这倒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医术了。”
薛炽道:“是啊,观里人多少都会点医术,但我师父说,医术最厉害的还要数小江爷爷,他在嘉春那边挺有名的,大家都叫他江半神。”
江少华一只手捂着嘴,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眶里的泪,小岳扒着药房的门框瞧见了,心里不落忍,抽出几张纸给他递了过去。
罗裳轻拍了下江少华肩膀,劝慰道:“能知道你爷爷的来处也是好的,哪天我陪你去老人坟上烧点纸,告诉他老人家,他师弟还惦记他呢。”
江少华呜咽着点头,怕当众掉眼泪,他没好意思抬头。
罗裳就道:“ 这么说,他们几个师兄弟分散后,江爷爷都经历了什么你们也不知道吧?”
薛炽其实是知道一点的,他师父通过自己的途径查到了一些事。但江少华现在心情激动,不适合一下子告诉他这么多事情。
再说那些事要不要说,还是得等他师父来决定为好。
所以薛炽没提,反倒跟罗裳说:“罗大夫,我看出来了,小江在你这儿过得很好。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罗裳摆了摆手,道:“小江能留在这儿,是他自己的缘法。很多事强求不来的,他能在这儿待久,就说明他适合这里。”
“至于以后怎么样,都要看他个人意愿。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大夫。”
薛炽:……
他莫名地觉得罗裳这番话似乎有点弦外之音,但他不太确定。
今天能碰上小江,实属意外,也打乱了薛炽原来的计划。他本来想旁敲侧击地试探下罗裳的心意,看她愿不愿意跟他们这样的部门合作。
但罗裳感觉很敏锐,现在又出了一些新情况,薛炽打算先回去,至少要跟师父联系上,看看师父是什么意思再做决定。
从眼前的情况能看出来,罗裳跟她徒弟小江关系很好,她甚至能左右小江的想法。这让他在跟罗裳面对面相处的时候,不得不更加慎重了几分。
照片上另外两人是什么身份,薛炽没有讲述的意思,罗裳也就没问。
时间不早了,江少华情绪又挺激动,薛炽就提出了告辞。
离开诊所不长时间,薛炽低声问汪晨:“刚才罗大夫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听出来点什么?”
他复述了一遍刚才罗裳说过的话,汪晨也不是很确定,但他心思玲珑,略一思考,就道:“你师父知道自己师兄还有后人,会不会过来找小江?”
“当然会啊,不光要找,以我师父的为人,他还会想办法为小江以后的生活好好打算一番,争取为他谋划一个好的未来。”
汪晨笑了下:“问题就在这里啊,罗大夫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尊重江少华本人的意愿,就算你师父有这种好意,也要看看江小江愿不愿意接受。”
“你也看到了,他在这儿待得又舒心又有前途,有人培养又有人护着。这样的日子,给我都不愿意换。”
“你师父现在的位置肯定高,但他要是把小江接过去,给他重新安排生活,小江不一定能适应啊。”
“当然了,如果你师父愿意给小江撑腰,对他又不过多干涉的话,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薛炽这回懂了:“罗大夫真是个聪明人啊,又会算,说不定已经预测到后续的一些发展。”
“但我了解我师父,他要是知道有小江这个人,他说不定会安排小江读大学,给他找最好的师父,甚至安排他进京。”
“罗大夫这边他肯定会另外表示,但罗大夫的意见他能不能听进去,这就不太好说。”
说到这里,薛炽竟有点担心起来。
本来是件天大的好事,却有点踌躇,怕哪天自家师父跟罗裳出现分歧。
到时候,他该帮谁?
他们走后,罗裳让小岳打了点水,她在旁边看着江少华洗了洗脸,等他平静下来,就跟他说:“这是好事,哪天看到这位老先生了,你也可以向他打听打听你爷爷当年的事。”
江少华却摇了摇头:“我只要知道我爷爷是从哪里来就行。我从记事起就在青州,一直不知道自己家是哪里的。现在知道了,感觉有了根,挺好的。别的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罗裳感觉江少华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她没必要说太多,就让江少华先回宿舍。
江少华走后,小岳悄悄问罗裳:“罗大夫,小江以后会不会离开这儿?”
她面带不舍,看得出来,她并不希望江少华走。
从她到诊所上班,一直是江少华带她。这么长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每天一到诊所就能看到江少华笑着跟她打招呼了。
当然,她比江少华大一点,在心里也只把他当成弟弟,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大概不会吧。”罗裳把桌面上的杂物归拢好,锁上抽屉,跟小岳一起离开了诊所。
罗裳到家时,已经是六点二十了,这个点她妈一般会在家。以前她爸也经常在,自从开了店,她爸罗剑回来得就晚了。
罗裳照旧先敲了敲门,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当门打开的时候,罗裳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意外地道:“韩沉,怎么是你?”
“什么时候来的啊?”
韩沉反客为主,弯腰帮她拿了双拖鞋,抿唇笑道:“刚到不一会儿。”
这时罗剑也拿着一把芹菜走了出来,再看看韩沉手里的芹菜,罗裳无奈地道:“你连芹菜都摘上了。”
罗剑瞪了她一眼,说:“怎么说话呢?小韩今天下午帮我拉货了,我让他来家吃饭不行?”
罗剑发话,罗裳连忙道:“行,当然行,我看看还有什么活,我也搭把手。”
韩沉往桌上指了指:“没什么了,一会儿包饺子帮下忙就行。”
罗裳听着厨房里叮咚的剁肉声,就知道她妈在剁肉馅。这时代一家人能坐下来吃一顿带肉的饺子,就堪比过年了。
罗裳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不少,不缺饺子吃,但她妈做的馅料很合她胃口,她还是挺愿意吃的。
罗剑夫妻俩都在,韩沉跟罗裳也不好有什么亲近的举动。他又不想给罗剑留下轻佻的印象,所以包饺子的时候,他一直认真地、目不斜视地擀皮。
他擀皮又快又漂亮,擀面杖动几下,一个圆而光滑的皮就被他甩了出来。
罗剑悄悄观察着未来女婿,即使他在用挑剔的眼光来看韩沉,这时他也挑不出错来。
小伙子这一手擀皮的功力,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干出来的。看样子,这孩子是干惯家务活的……
饭后罗裳送韩沉下楼,走到门外,罗裳没看到韩沉的车,就道:“没开车吗?”
“开时间长了,出了点毛病,送单位去了,回头有空了得修一下。”
走到黑暗无人的地方,韩沉拉住罗裳的手,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罗裳故意逗他:“想我没?”
韩沉脸一下子红了,也就是晚上比较黑,看不出来。
没想到,罗裳看不清他的脸色,居然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还笑道:“你脸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说完这句话,罗裳自己闷笑出声,韩沉无奈地听着,知道她在嘲笑自己。
这时,罗裳忽然主动揽住他的腰,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柔声说:“最近辛苦你了,在队里忙 ,还挂记着我家的事。”
韩沉不敢动,现在他们还在街边的拐角处,四周有树,暂时无人,但他还是怕有人突然过来。
可他又贪恋罗裳的拥抱,他便低下头,在罗裳脖颈和头发上嗅了嗅,不出意外地闻到了一股独属于罗裳的气息。
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他就是能闻到,也很想闻。
“那是你摩托车吧,一会儿回家小心点骑。”两人抱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松开了。又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韩沉才和罗裳重新返回小区,在小区围墙旁边找到了他的摩托。
“知道了,明天我在家休息,到时候我再找你。”韩沉说。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罗裳就到了诊所。七点开始放号,这时候号都快放完了。
罗裳进来时,韩沉早就起来了,还去外面跑了一圈。
他刚回来,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袖单衣,天气挺冷,但他不冷,他还拿着毛巾在擦汗。
看到罗裳进来,他一边擦一边跟罗裳说:“你这边黄牛越来越多了,逮着好几个了吧?”
“今天早上抓着一个,于航抓住他的时候,那家伙还叫嚣着让你好看。”
“现在方远不在家,你这边情况也挺复杂的,什么人都有。于航有时候还要去上药材,我看得另外再找个人来帮忙才行。”
“任何情况下,诊所都得有个得力的人手。”韩沉早就在考虑这件事了,之前他是怕罗裳不同意,所以没提。
这次也是借着黄牛事件频发的情况下,才讲了出来。
罗裳不满地脱下大衣,从衣柜里拿出白大褂穿好,一边系扣子一边说:“又抓着一个?最近逮了七八个了吧,这帮人……想钱想疯了,哪儿地方能赚钱往哪儿跑。”
其实哪个城市都一样,火车站医院都是重灾区。什么东西抢手,那帮黄牛就会拼命往里挤。
韩沉自己不负责这种事,这些活一般都是由治安大队来管的。
但他打算抽空跟治安口的人商量下,也是时候展开一次专项打击行动了。
这帮人都舞到他家里了,以为他是面人吗?
罗裳这边暂时没有招人的计划,但韩沉提议过后,她觉得再招一个也成。
现在做膏方的人手也有点不够了,各种膏方、散剂和美容美发产品都需要人做。
于航一天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有多少休息时间,给他找个帮手其实也不错。
她就道:“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罗裳自己还真不知去哪儿找,但她知道,韩沉的圈子里应该有差不多的人选。
果然,韩沉略一琢磨,就想到了一个人:“有个人,我觉得差不多,他家是汇川的,家里就他一个独生子。”
“独生子,还是汇川的,那他能来这边吗?”罗裳问道。
“能吧,他跟后妈处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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