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在院长办公室呢,付院长陪着, 让你过去一下。”来人说道。
居然还惊动了院长?冯五河虽然还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事,但他心里的担忧却少了几分。
付长荣不到两年就要退了,这个人本来就不爱惹事。所以他就算知道点什么, 在这种关头, 他应该也不会往外透露, 否则,就是跟他自己过不去。
精神病院这边如果在他任期内出了什么事,传出些不好的消息, 受到冲击的人可少不了他这个院长。
所以, 有付长荣在他反倒心安一些,他想着, 要是真有什么事,他觉得付长荣是会帮忙遮掩一二的。
“行,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说完这句话, 冯五河就到了走廊上, 抬头往楼上瞧了一眼,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他就把一只手插到白大褂兜里, 穿过一道经常上锁的铁门去了院长付长荣的办公室。
他走到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室内传来付长荣的声音, 听起来跟平时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冯五河推门而入, 进门后,先观察一番那两个身着警察制服的陌生人。
付长荣站起来给他们做介绍:“冯大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玉山区分局的邢警官,这位是他的副手,姓高。他们有些问题想向你了解下,你要尽量配合。”
院长付长荣对市局的几位领导脸熟,但分局的人他就不怎么熟了,所以他只当邢队是一位普通的老警察,却不知道,邢队居然是玉山分局刑警大队的队长。
邢队一个人管着七八十个手下,一般的个案是不需要他出手的。
但这次的事,省里相关部门要出手干预,他就亲自过来了。陪同他一起来的,也是分局里有经验的刑侦高手,是个惯会观察人的。
“两位同志,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们尽管问,我一定尽力配合。”
这两位公安同志看着都挺和气的,倒是让冯五河心里的戒备又减轻了几分。
邢队和气地笑笑,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冯五河坐下说。等冯五河坐好了,邢队才开口说道:“最近有个重伤害案,涉及到一个精神病患者,患者叫朱根生,你还有印象吗?”
冯五河暗暗往邢队和老高的脸上瞥了瞥,这俩人看上去还算平静,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过来问问。他就做出努力思索的样子,好像在回忆。
邢队和老高也不打扰他,都很和气地等着。
片刻后,冯五河终于“哦”了一声,说:“朱根生?是有这么个人。去年…好像是去年刚过完年来过我这儿做的鉴定。”
“当时是他家里人陪他来的,经过鉴定,他确实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怎么,他犯了什么事吗?”
邢队和老高对视一眼,老高就跟冯五河说:“朱根生和邻居因为住宅扩建的事发生矛盾,他用镐头把邻居打得肋骨骨折,脏器破裂。”
“按理说,我们警方要对他依法处理的,但朱根生被确诊为精神病,警方只能将他释放。鉴定书上医师的名字是你。”
“但据我们调查和其他邻里反应,朱根生平时挺正常的,并没有在人前表现出他有精神病的倾向,这件事不知道冯大夫你有没有什么解释?”
冯五河心里不无压力,但他倒也不是很怕,毕竟精神病这种事,他是专业人士。他说是的话,其他人就算想否定他这个结论也很难。就算否定了,他也可以用偶然的误诊来推托,把自己摘出去。
“哦,你们就是想问我这个啊?我觉得,你们可能是误会了,有的精神病人,平时看起来跟正常人都差不多的。”
“有些人也很少发作,就算发作,也不一定是在人前。所以邻里不清楚此事,都是正常的,一切还是要以诊断为准,我们要相信科学嘛。”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邢队淡淡笑了下,反问道:“真是这样?冯大夫在诊断时,会不会有什么失误呢?”
“应该不会的,我在出这种鉴定时是很认真的。当然,也不能排除小概率的失误嘛。毕竟我们都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失误。”冯五河怕出事,干脆给自己立了个台阶。
院长付长荣在旁边冷眼瞧着,一言不发,他什么都清楚,也知道冯五河今天这关是别想过去了。娄小五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么多中医专家盯着呢,连省里都被惊动了,这事根本就压不下去了。
而警方所掌握的,也绝非个例,娄小五和朱根生,都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姓冯的常在河边走,这回终于到了湿鞋的一天,他躲不过去了!
果然,冯五河这边话音刚落,老高就又说了两个名字,这两人无一例外,都是从冯五河这儿拿到的鉴定证书。这两人还都犯了事儿,一人用椅子把别人脑袋开了,一人晚上抢劫时被群众抓获,扭送到了公安部门。
这几个案子都是玉山分局刑警大队办的,所以韩沉把这事跟他们一沟通,他们马上把辖区内精神病患者犯下的案子都筛了一遍,在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里,就筛出了好几件由冯五河做过鉴定的犯罪嫌疑人。
这个数据,肯定不完整,还会有其他类似情况存在,这些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
有那些中医专家在专业上的支持,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就足够他们启动对冯五河的调查了。
冯五河越听越心惊,这时候他早就收起了轻视之心,知道这次警察是有备而来,是专门调查他那些过往的。
但他这时候就算知道警察是什么目的,也没有继续辩解的余地了。
因为鉴定错了一个,他还可以说不小心失误了,类似的病例多了,这个理由就说什么都站不住脚了。
眼见着冯五河额头上开始冒出细汗,邢队才道:“娄小五也是在你这儿做的鉴定对吧?”
“他…他又怎么了?”问出这句话时,冯五河的声音都有些抖了。都是花钱找过他的人,他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他的事不算小,这小子曾多次在公共场所猥亵女性,还犯过入室盗窃的案子。有一次入室盗窃时,将房主惊醒,房主被他用刀捅死。对此,你有何感想?”
这些案件细节,是刑警队下午对娄小五母子俩进行突击审讯时查出来的。
说到这里时,邢队脸上温和不再,眼神也变得冷峻。
冯五河的反应,在他们这些老刑警眼里,已经相当于亮出了明牌。
情况很明显,冯五河肯定是故意给那些人开的假证明,以便帮那些人脱罪。
对这种事,他们这些刑警也颇为痛恨。有些案子,他们经过多日排查,甚至熬了几个大夜分析案情,再组织人手实施抓捕。走完这么多流程,抓到人的时候,嫌疑人却拿出了精神病院给出的证书,他们这些干警就不气不恨吗?
他们也是人,也一样有情绪。
虽然说有法条规定,精神病人在案件发生时如果没有发病,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可这种事他们要怎么证明?谁又能证明呢?
所以这个规定几乎是形同虚设,能用上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候,还是会让这种人逃脱法律的惩罚。
在邢队和老高凌厉的注视下,冯五河挺直的后背终于歪向一旁,眼神慌乱地看向付长荣。
付长荣却佯装喝茶,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邢队不再看冯五河,直接跟付长荣说:“付院长,现在看来,你们医院在管理上存在不小的问题。我们需要暂时封存贵院的档案室,稍后上级会派专家组入驻,对这些档案进行核查。至于对医院工作的具体安排,等卫生部门的通知吧。”
“精神病院内所有员工暂时不得外出,我们不想冤枉好人,但也不希望坏人逃脱,请你们理解并配合。”
付长荣犹豫着说:“其他人未必做过这种事,这么处理,波及得是不是太广了?”
邢队却道:“不用担心,其他医护人员留院时间不会超过48小时,没有事到时候就会放人。”
邢队当然不会就这么把人放走,最起码要给医院员工做下笔录,先筛一遍,才会考虑放人。
某些员工自己就算没做过冯五河所做的事,但有些人多多少少应该是知情的。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根本就承受不住预审员的压力,真有什么情况,审一审就能问出来不少东西。
这时候他们把人放走了,不是给医院某些员工留下私自串通的时间和机会吗?
所以,人,他暂时是不会放的。
付长荣知道自己已经左右不了警方和上级的决定,只好说:“我这就让人发通知下去,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付长荣这时候根本不想看冯五河,他本可以顺利退休,不至于像这样晚节不保的,却因为冯五河的一己之私,影响到了他余生的生活。
要说这里谁最恨冯五河,其实还是他,因为他曾隐晦地规劝过对方,让他注意下分寸。只是冯五河在跟他装傻,一直阳奉阴违,这才酿成现在的乱子。
当然,他自己也有错,做了一辈子老好人,临近退休,他更不愿意得罪人,断人财路,今天这个结果,大概是对他的报应吧?付院长自嘲地想着。
这时邢队告诉他:“我的人在外边,一会儿就能过来。你让人带路,我们需要先检查一下各个病房的情况,所有患者的病历都不得毁坏涂改,需要等待专家组检查。”
这时老高已走到窗边,向着围墙外待命的队员们发出了信号。
没过多久,几十名刑警和派出所的警察就进入了精神病院,每四五个人一组,在各个楼层之间察看情况。
老高带人去三楼检查时,竟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神志清醒、正拼命挣扎的年轻女孩。
这女孩一看到身穿制服的老高等人闯入那个房间,就向他们高呼救命。
女孩求救时,已被人绑缚到了床上,四肢都挣脱不开,有个人正在旁边准备针具。
看到托盘上的注射器,闯进来的警察们都猜出来,这些人要给这个女孩注射药物。
“救命啊,救命,我没疯,我没精神病,这些人要害我……”
女孩也分不清冲进来的人是不是真的警察。但她这时候已经进入绝路,除了向这些人求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她只能像一只困兽一样,发出凄厉且慌乱的呼救声。
刑警老高一眼望进了女孩的眼睛,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有恐惧、有绝望、也有极度的愤怒,眼珠上遍布红血丝,样子确实像在发疯,但这种疯怎么看都像是被人逼出来的。
“都停手!”老高吼了一声,上前一步,就将那人手里的注射器夺了下来,交给手下,告诉他:“拿好了,放到证物袋里,稍后要送到物证中心做下鉴定,看看他们用的是什么药?”
他一声令下,手下几个人立刻开始行动,有人将那两个员工制服,老高本人则亲自过去,走到那女孩面前,并没有急于在第一时间给她松绑。他至少得跟她说几句话,确认她的精神状况。
“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家庭地址吗?”老高弯下腰来,和气地问道。
“警察叔叔,你是警察叔叔是吗?”女孩不超过二十,比老高的女儿只大两三岁的样子。
“对,我们是警察,你说说你家在哪儿,你的名字,如果有学校也跟我们说一下,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叫霍思妍,十九岁,家住玉山区惠阳路22号。去年从青州市三十三中毕业,是高三五班的,班主任叫汪惠玲。”
女孩思路清晰,说话速度极快,似乎怕自己说慢了一点,这些警察就会撇下她离开这里一样。
那慌乱的样子,让老高和几个警察都动了恻隐之心。
很明显,女孩子眼神清明,说话时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明确地知道警察问的是什么,就算他们不是专业的精神病专家,也能看出来,她不像精神病患者。
“谁把你送这儿来的?知道为什么吗?”老高开始动手去解霍思妍手腕上的带子。
“知道,是我大伯和堂哥送我来的,我爸妈去年出车祸去世,他们想要我家的房子和财产。”
女孩心里的恐惧暂时消除,在老高怜惜的眼神下,终于悲从中来,简单两句话,就将事情的原委交待得清楚明白。
老高:……
干刑警的,常年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但像这女孩大伯父子俩这么坏的,还真不多见。
“你家里,没别的人了吗?”老高又问道。
“我是独生女,还有个外婆,离得远,很少来往,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一次。爷爷奶奶还在,但是,他们老了…不管事…”
老高暗暗叹息一声,想到自己家那个独生女,难免更加生气。
新时代了,没有明目张胆吃独户这种事了,但暗地里做出这种勾当的人,也不是没有。
女孩子是被她伯父以精神病的名义送进来治疗的,她一旦成了精神病人,自然需要有监护人。到时候,这位大伯就可以明着处置女孩父母留下的房子和财产了。
好歹毒的计谋!
青州市精神病院发生的事情连夜传到了四院,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程钊明等人刚从儿科病房里出来。
当天晚上,汇川市的几位中医并没有急于回下榻处休息。他们这次过来,本来就想在四院参观下,看看他们中西医合作的情况。
刑队和老高等人的消息传过来时,程钊明等人已在四院心脑血管科、内分泌科以及呼吸科等病房都转了一圈,
到了儿科病房时,他们专门针对婴幼儿常患的呼吸系统疾病,做了一次重点考察。
到了走廊上,汇川市一位大夫说:“小儿多发呼吸系统疾病,具有容易高热、惊痫、起病急的特征。最近几年,这类小儿疾病,去找西医求治的很多。西医抗生素退热消炎确实很快,但也有弊端啊。不仅是能否治愈的事,还有后遗症的问题,现在很多人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啊,你们四院倒是走到了前头。”
程钊明也点了点头,四院院长挺特别的,对中医比较重视。他不仅保留了不少中医的职位,还会为中医争取福利,这个新成立专家组的薪酬就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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