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茉莉
李铮满脑子想的都是过几天的黎砚知的生日,胳膊的针孔已经?不疼了,只是可能扎得太?多了,偶尔会泛点酸意。
他攥着口袋刚发下?来的工资和卖血的钱,第?一次觉得钱是有?分量的。
他没想好要送黎砚知什么礼物,但是蛋糕是一定要买的。
过生日就?是要许愿,吃蛋糕,还要唱生日歌。
这是黎砚知回家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他无比重视。
这几天,因为?他真的变丑了,丑的他自己都不想照镜子了,他和黎砚知的相处反而简单了许多,竟然颇有?些返璞归真了。
天气越来越凉,黎砚知又不忌生冷,他就?每晚端着泡脚盆去给她洗脚。
洗完再顺便给她按按脚底的穴位。黎砚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式,只觉得被他这么一按,浑身都轻飘飘的,挺舒服挺好玩,就?随他去了。
眼前,李铮袖子挽到半截,正埋头念念叨叨地对着她的脚底揉按,心?无杂念地像个干了几十年?的按脚师傅。
她的视线落在袖子下?没遮住的针孔上,随机又飞快移开。
“砚知,”李铮抬起眼睛,这个角度灯光打在他的脸侧,隐去了他脸上的疤痕,显得顺眼多了,“你?听没听过神灯的故事。”
“如果是你?向神灯许愿,你?会想要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虽然他这试图制造惊喜的问法并不高明。
“不知道,我从来不许愿。”被拨了一下?脚底的筋,黎砚知不受控地颤了颤。
这让她想起脊蛙实?验。
她边收脚边继续开口,“几乎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我想要什么,很?快就?能自己拿到。”
这话李铮是真的信。他平时虽然总是忍不住心?疼黎砚知,也总是想尽办法地弥补她,可他心?里清楚的,黎砚知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在她那堪称恐怖的执行?力之下?,许愿简直算是舍近求远。
他有?时候都觉得,要不是他运气好,他可能这辈子都见识不到这样的人物。
“你?呢,你?会许什么。”黎砚知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
李铮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要我许愿的话,我希望妈妈可以和你?相处一段时间。”
“她真的很?爱你?,我觉得你?会开心?的。”
都会开心?的,所有?人,包括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开始对妈妈很?爱妹妹这件事津津乐道。
甚至,偶尔,他会攀比,攀比他的真心?比之,分量几何。
“如果妈妈还在,我们就?会一起爱你?。”
他既希望自己是最爱黎砚知的,可却?又觉得,她那么好,那么得天独厚,理应所有?人都要爱她,抢破头的去爱她,比他爱她的更多。
他说着给黎砚知掖了掖被角。
床头柜上的台灯光线详实?地打在他的侧脸,像是晴朗的天气里,地面向着天空展开干涸的裂缝。
黎砚知往被窝里缩了缩下?巴,视线从他的侧脸上飘走,默不作?声地转了转身子,背对着他。
“我困了。”
李铮知道,这是又被他脸上的结的血痂丑到了。
可黎砚知的反应却?让他心?头一角柔软的陷下?去。
他家砚知真是太?善良了,他每天顶着这样一张脸叨扰她,她甚至可以让他滚出?去,可她只是扭过头去,选择不看他。
但他也不能仗着她善良就?不要脸,他决定,以后在家里也戴口罩。
原本以为?问礼物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李铮已经?盘算着贷款去买套阿莱s35送给黎砚知拍电影玩。
手机响起提示音的时候,他正在饭馆后门的台阶上吃着盒饭。
原本以为?是老板催他回去上工,可一打开却?是黎砚知的头像。
他火急火燎地用手边的水井冲了冲手,才去点开消息框。
【我想了想,有?一件事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如果要向神灯许愿的话,我就?许这个。】
【许愿我能很?快拿到你?说的那些财产。】
黎砚知的消息让他有?些无措,他最见不得别人抢走黎砚知的东西。
可如果那个人是他呢。
他不仅抢走了,还十分窝囊地被李泽西牵制着。
【神灯会满足我的愿望吗?】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慢吞吞地回复着,【一定会的。】
即便他很?没有?底气,但是,一定会的。
现在,只有?李静优当年?的委托律师能帮他了,他凭着记忆给薛律发了条消息:我是李铮,可以见一面吗,关于遗嘱我有?些事情想知道。
放下?手机,面前的视野又被各种垃圾桶填满,这里是餐馆的后厨外的阶梯,经?年?累月的油污已经?渗进地板里,散发出?生腻的味道。
他已经?习惯在这样呛人的油烟里生活,在手机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敲下?遗嘱二字的时候,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薛律的回复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地点。】
他将见面的地方定在他工作?的餐馆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说是咖啡厅其实?并不准确,其实?只是一家包含咖啡的饮品店,里面充满了各种对于流行?品牌的模仿。
薛律并没多问。
下?午店里不忙,收完外头的碗筷,拖了地,她们也就?可以休息了,餐馆后面是一栋自建楼,张姐在二楼隔了几个房间用作?员工宿舍。以往这个时候,她们几个总是换着班去后面眯一会。
李铮不在员工宿舍住,他也不休息,平时这个时间他都是赶工,他经?常代接一些流行?乐专业大学生的课设作?业。
把活干完他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往旁边的咖啡店赶。
薛律已经?到了,她坐在靠窗,那一看便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被她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和这个张牙舞爪想要跟上时代的饮品店格格不入。
他是故意将地点定在这里的,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和薛律谈判的资本,这一遭让他终于明白,遗嘱生效之前,他只是个年?轻的穷光蛋。
他现在能争取的就?是薛律和李静优之间的情分,用他窘迫的生活来赚取些许同情。
两?年?前的他大概永远都想象不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学会示弱。
他坐下?的时候,薛律的视线在他工作?服上硕大的“张姐家常菜”上停顿了一秒。
随即,薛律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他并没有?掀开,这份文件在他妈妈的葬礼上他就?已经?看过。
李静优的离世并不突然,先天性的心?脏病,那份遗嘱也许从她接管公司开始,就?摸索着逐渐存在。
她去世之前将财产分成不同的部分,他能拿到的也只是其中之一。
完整的遗嘱到底是什么样的,除了薛律,没有?人知道。
他待在黎砚知身边久了也学会了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我怎么能在最快的时间拿到遗产。”
薛律喝了一口桌边的咖啡,又让店员上了杯白水。
随后她严谨地翻开文件,“按照遗嘱,还有?5个月。”
刚刷完盘子,李铮的手还在冒着白汽,“我等不了。”他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决定开始添油加醋,“李泽西已经?把我赶了出?来,我怀疑他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动作?。”
薛律抬眉,“你?怀疑他在打你?这笔钱的主意?”
“你?想多了,没那么容易。”
李铮:“我只是不相信他,他为?人要真的安分,我妈妈当年?也不会那样对他。”他戴着口罩,只一双一眼漏在外面,看起来憔悴又焦虑,“薛姨,你?现在也看到了,如果公司里真的有?可以信任的人,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我只信任你?。”
他这双眼睛和李静优长得极像,薛律果然迟疑了片刻,“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遗嘱已经?公证生效,你?现在只能等,除非你?遭遇重大事故或者生命威胁,否则,”她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总之这个忙我帮不了,也没有?能力帮。”
“你?要是没地方住,我这里还有?几套闲置的房子,可以让你?过渡一段时间。”
李铮却?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薛姨。”
他是真心?感谢。
当了两?个月的服务员,顾客点菜是总是边想边说,各种信息极其琐碎,他习惯了将每个字眼都记下?来。刚才也一样,他敏感地琢磨着薛律的那句话,一下?午都恍恍惚惚。
过了一个星期,他和其他同事换了班,坐公交去了乐一隆昌分部。
进去之前,他给李泽西发了一条短信,【乐一大厅,我们谈谈。】
没一会李泽西就?给他回复,【哪呢?】
【隆昌。】
李泽西在大厅转了一圈,低头看到李铮那冷冰冰的回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死孩子,跟踪他那么久,早就?知道他最常待在总部,说得这么不明不白,就?是想着让他先白找一趟。
报复心?怎么这么强呢!
他黑着脸去地下?车库开车往隆昌赶,“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一个两?个的,就?知道逮着我收拾!”
车顺着幽莹的指示灯开进隆昌分部的地下?车库,是一条下?坡路,他松了点油门,打着方向盘。
他摸出?手机给李铮发消息,【我快到了。】
李铮没回他。
不像他,每次都秒回。“四十三了,还活的跟个孙子似的,我找谁说理去。”
他念叨着,丝毫没注意一个黑影朝他迅速移动过来。
几乎是跑着撞上了他的车头。
一阵沉闷地碰撞声从他的车前窗上炸开,像是从天上朝地面砸下?一记闷锤。
李泽西的心?脏都骤停了。
他颤颤巍巍地推开车门,血,都是血。
从他车前一直延伸到10米开外的地方,他腿脚都软了,差点一下?跪在地上,他撞人了。甚至一瞬间,他想回到车上朝着地面碾过去。
一不做二不休是他从李梧桐那里领悟到的狠厉。
可他终究没那个胆量,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地面上的人以一种安详的体态躺在那里,要不是满地的血,他几乎以为?是被碰瓷。
他一点一点挪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