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她是我小姨子,我妻子的妹妹,你说关不关我的事。”陈胜青面无表情,“我们这次来,就是要你跟秋月离婚。”
“我要是不离呢?”柯建嗤笑,“你开枪把我打死啊?”
“我不会开枪打死你,但我会让你比死还难受。”陈胜青神情冷漠,指着革委会的方向,“我们走着瞧。”
转头示意杨秋瑾拉上杨秋月,一行人很快离去。
柯建眼皮一跳,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不能让他们走!”蒋大梅被杨秋瑾扇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过神,脸上火辣辣的一片,气得要把那贱蹄子往死里打回去,结果人家调头就走,这让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迈着肥胖的身躯就要追上去。
“妈,别闹了。”柯建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杨秋月的姐夫是部队军官,看样子就不是个善茬,你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把不该有的东西全都处理了,我去跟爸打声招呼。”
蒋大梅看他脸色沉重,也意识到不对劲,暗自嘀咕,“我就不信,他一个地方军官,有什么能耐折腾我们家。”
陈胜青带着杨秋瑾几人一路走到县公安局,示意杨秋瑾她们在外面等着,杨秋月很不安的问:“姐夫,你来公安局做什么?”
“会会旧人而已。”陈胜青说得风轻云淡。
杨秋瑾却是心领神会,带着杨秋月跟天佑去对面的国营饭店吃饭休息等陈胜青。
陈胜青还在家的时候就因为成绩好,脾气好,结交了不少友人,进入部队后,也应该同样结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战友。
按照我国部队的晋升制度,很多军官到一定的年龄,没有往上提升一级就得退伍转业,六十年代的军官退伍转业,一般都能进入公安或者政府系统任职,且职别不低。
如果陈胜青真有认识的人在县公安局或者政府部门任职,那么柯家一家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毕竟以陈胜青那种面上沉静,私底下却是个疯子的性子,柯家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第20章
杨秋瑾猜的没错, 当年清水县跟陈胜青一同入伍参军的一百多个士兵,有一半人他都认识,且有好几个是他的战友及部下, 已经退伍专业, 分布在清水县各个机关单位。
陈胜青只需要跟他们打个招呼,写一封关于柯家行贿贪污的举报信, 他从前的战友, 自然有办法捅到革委会去, 让那些愤青小红兵替他们查办。
柯家人全家都在肉联厂上班,柯父从一个普通工人做到副厂长,他老婆蒋大梅一个大字都不认识, 却能做到车间主任, 还吃得满肚肥油, 说没猫腻那是假的。
在收到举报信后, 一帮小红兵气势汹汹去查办柯家之时, 陈胜青出现在国营饭门口。
“事情办好了?”杨秋瑾问。
“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天会出结果。”陈胜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 拿上筷子, 吃起杨秋瑾给他留的饭菜。
“姐夫, 谢谢你。”杨秋月眼泪汪汪的端起一杯茶,“你跟大姐救我于水火之中,大恩不言谢,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你先别说谢。”陈胜青并未接茶,“你夫家都在肉联厂, 你公公能做到肉联厂二把手,肯定有不少手段人脉, 你想跟柯建离婚,只怕不易。我找得人,只能循序渐进给柯家找些麻烦,敲打他们一番,真正掰倒他们还是有些困难。你和柯家彻底闹开,柯家人可能会找你麻烦,而我跟你大姐明天要离开清水县,剩下的事情要靠你自己去解决。”
“要不,我们推迟两天再走?”杨秋瑾想起妹妹那恶婆婆的嘴脸,有些担忧。
“姐,姐夫的探亲假有限,哪能说推迟就推迟。”杨秋月放下茶杯,神情坚毅道:“姐,你放心跟姐夫去边疆,我虽然不会吵架,可打架的手段不输于你,他柯建敢找我麻烦,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拼了命不要,也要拉着他一块去死。”
“说什么死不死的,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杨秋瑾皱眉,“柯家真咬死不离,要找你麻烦,你要实在呆不下去,只管来找姐,姐有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
这个时候,姐妹俩从未想过要靠家里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出头。
杨秋月才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上眼眶,她伸手紧紧握着杨秋瑾的手,声音哽咽:“姐,我记下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到陈天佑的手里,伸手爱怜的抚摸着他那漂亮的小脸蛋,“咱们天佑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天佑能保护小姨,也能保护好妈妈,听妈妈的话对不对?”
陈天佑猛然间被夸奖,得意的挺起小胸脯,毫不犹豫点头,“小姨,我会的。”
“真是好孩子。”杨秋月夸赞。
“你这是做什么,你自己都不容易,干啥给他钱。”杨秋瑾从陈天佑手里拿走十块钱,要还给杨秋月。
“这是我的!”到手的十块钱没了,陈天佑委屈的噘起小嘴,伸手去抢。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杨秋瑾板着脸,“你小姨不容易,我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收她的钱。再说,你小孩子家家的忘性大,东西总丢三落四,这钱要给你,你转头就会弄丢。”
“我才不会丢。”陈天佑不服气的顶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这浑小子,你才多大点,你不是小孩子,谁是。”杨秋瑾又气又好笑。
杨秋月伸手拦住杨秋瑾,“好了,姐,那是我给天佑的,你别管了。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点钱还得有的。”
杨秋瑾无奈,“得,你高兴就好。”
陈胜青吃完饭,杨秋瑾结完账,一家人往回走。
临走前陈胜青对杨秋月说:“如果柯家为难你,你记得去县公司局找余局长,到时候报上我的名号,他就会帮你摆平柯家人。”
“知道了。”杨秋月万般不舍的朝他们挥手,“姐姐,姐夫,一路顺风。”
陈胜青载着妻子孩子回到先锋生产队,杨秋瑾马不停蹄地准备路上要吃的东西,她蒸了二十来个大白馒头、玉米窝头,水煮鸡蛋也煮了十个,还弄了一些酱菜麻辣萝卜干装进铝饭盒里,用来下馒头。
怕天佑没出过门会晕车,她又去供销社买了些橘子,去自家自留地摘清脆爽口的黄瓜进包里放着,到时候给天佑闻着解腻。
在摘菜的时候,她还特意绕道到村尾牛棚,告知郑教授两人,她要去随军的事情。
“这是好事。”郑教授替她开心,“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才是个家。”
田教授点头:“那边条件是很艰苦,不过那些小红兵不敢动兵团,你们在那边反而比在这边安全。”
杨秋瑾道:“我在那边安顿好以后,如果有机会让你们也去边疆,你们会去吗?”
郑教授和田教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惊讶和动摇,“你能有什么办法把我们弄过去。”
边疆地广人稀,那边的革命武斗不像这里这么严重,如果真能去到边疆,他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很多。
“我还没想好。”杨秋瑾如实相告,“不过我会想办法的,到时候有机会让两位去边疆,两位一定要来啊。”
“一定会来的。”
“你一直真心待我们,帮助我们,我们自然信得过你。”两人都笑了,目送她离开。
这天晚上,陈家一大家子都睡得很早,陈天佑依旧睡在大床靠角落的位置。
他睡觉不老实,一双小臭脚总是乱蹬,陈胜青想等他睡着以后,抱他去小床,结果陈天佑想着要坐火车去很远的地方,兴奋的睡不着,一直在床上蹦蹦跳跳,拉着杨秋瑾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最终还是杨秋瑾困得受不住,让他闭嘴睡觉,他才消停下来,而这个时候,陈胜青早已睡着了。
也是奇怪,陈胜青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在部队及野外作战时,无论多困,他都不会睡过去。
然而回到家里,在杨秋瑾母子身边,他总能安心秒睡。
次日一大早,陈胜青醒过来看到身边熟睡的杨秋瑾母子,心中暖流淌过,嘴角不自觉微勾,轻手轻脚的下床洗漱收拾包裹去。
等到杨秋瑾睡醒,他已经做好早饭,招呼她们母子洗漱吃饭。
杨秋瑾看到他收拾的仅仅有条的包裹,随口称赞,“不错嘛,挺有思想觉悟,知道帮我干活。”
这话陈胜青怎么听都觉得怪异,他瞥一眼拿着牙刷站在水缸旁哼哼唧唧,不太乐意刷牙的陈天佑,听见他说:“妈妈,我已经把牙刷的很干净了。”
杨秋瑾拿毛巾把他脸蛋一洗,竖起大拇指:“我儿子真棒!今天不用妈妈督促就把牙刷得这么干净,真是乖孩子。”
陈胜青:……
感情是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对待了。
吃过早饭,隔壁田春莲过来,手里拎着几张大饼,“三弟妹,这饼是我一大早起来烙的,加了不少白面在里面,可香可好吃了,你们路上拿着吃。”
杨秋瑾推拒,“二嫂,我自己准备了不少白面馒头和窝头,路上够吃的,这饼你还是拿给大娃她们吃吧。”
她手里的饼,颜色灰扑扑,一点油气都没有,看着就干巴,杨秋瑾多少年没见过二房的东西了,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怕自己咬不动,客气回绝。
“三弟妹,你就别嫌弃我了,你也知道,我们二房比不上你们三房,我做这个饼,可不容易。”田春莲一脸笑意哭穷,“你们这都要走了,我们二房不来送一程,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二房不懂事呢。”
“你愿意送东西就送,怎么这么多话。”李秀娥脸色难看,难得硬气一回出言怼田春莲。
“当我乐意来送啊。”田春莲鼻子里哼一声,小声逼逼。
“给我闭嘴吧你!”陈胜贵狠狠瞪她一眼,眼见陈胜青站在堂屋门口冷眼看着他们夫妻俩,陈胜贵认真表态,“三弟,你放心,二哥答应你的事情,会说到做到,你们走后,我会照顾你妈,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陈胜青神情一松,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们不是同一个妈所生,可他们兄弟小时候的和睦情分不假,纵然之前他二哥对他妈不闻不问,有那份存单在,二哥会念及他们以前的兄弟之情,多少对他妈进行照顾,那样他也能放心母亲一个人在乡下生活。
二房两口子没走多久,陈胜青应付完陆陆续续前来送别的亲朋,把大包小包的行李装在牛车上,由大队长驾着牛车,专门送他们一程。
陈胜青如今在先锋大队人的眼里是个大官,以后不管是晋升军职还是退伍专业,所到的职位都是乡下人不能触及的,每个人都想巴结陈胜青,做个好人缘,以后沾光弄点好处,大队长也不例外。
“我不要离开家里,不要离开奶!”陈天佑一看自己喜欢的小衣服小被褥都被打包放到了牛车上,总算明白过来这是真的要走了,突然尖叫一声,紧紧拽着李秀娥的手,放声大哭,“奶,你跟我们一起走啊,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我舍不得你。”
“天佑,我的好大孙,奶没白疼你。”离别在即,李秀娥本来紧绷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情绪,忽然就崩了,她抱着天佑的小身子呜呜直哭,“奶也舍不得天佑,可奶更舍不得你爷爷,你爷爷一个人在山上多孤单啊,奶要陪他。等过几年,奶放下心结,一定会来看天佑。天佑要乖乖的,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要再惹妈妈生气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听,我就要奶!”陈天佑毕竟是李秀娥从小带大的,他这个年级已经明白离别意味着什么,不管李秀娥怎么哄他,他就拽着李秀娥不撒手。
时间紧迫,容不得耽误半点,陈胜青二话不说,实行武力政策,直接掰开陈天佑的手,在陈天佑杀猪般哭嚎挣扎中,将他抱上牛车,转头又把正打算劝孩子的杨秋瑾抱上车。
“哎?”杨秋瑾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落进男人滚烫的怀抱里,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就把她稳稳当当放在牛车上,半倾过身体,压在她鼓鼓囊囊的胸脯上。
“青天白日的,你想干嘛!”杨秋瑾羞红着脸,伸手推他。
“嗯?”男人一脸莫名其妙。
杨秋瑾这才发现,天佑在她右侧,正哭嚎着要跳下牛车去,陈胜青只是胳膊略过她的身体,去压住天佑的身体而已。
“……”杨秋瑾闹了个大红脸。刚才她怎么就想歪了,觉得陈胜青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动脚,她一定是疯了!
“驾!”大队长便很有眼力劲地扬起鞭子,狠狠抽在年轻力壮的水牛身上,水牛吃痛,迈着粗壮的四肢,在村道上飞快跑起来。
“路上慢点啊,注意安全。”李秀娥眼泪婆娑的站在院子前,目送着牛车越走越远。
第21章
正所谓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杨秋瑾一家人坐着牛车,从坑坑洼洼的泥路坐到县里, 再从县里坐小客气, 绕过山路十八弯的省道,这才到省会市里的火车站。
一下车, 一向不大晕车的杨秋瑾吐得稀里哗啦, 反倒是陈天佑, 虽然看起来蔫哒哒的,倒是没有任何晕车症状,下车就满血复活。
“喝口水吧。”陈胜青把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拧开, 递到杨秋瑾面前。
杨秋瑾接过来喝两口, 感觉火急火燎的胃好受很多, 有气无力的说, “进去要多久?”
他们停在省会火车站外的站口, 大包小包的包裹都放在路边,杨秋瑾脑袋昏沉的厉害, 一看到地上的包裹就头疼。
“大概要十来分钟。”陈胜青看她脸色很不好, 把地上最重的包裹背在身上, 前面再挂一个,双臂再把剩余所有的包裹都拎上,对东看西看, 无比好奇的陈天佑神色郑重道:“陈天佑同志,组织现在向你下达一个命令,火车站人多拥挤, 虚弱的杨秋瑾同志需要你的帮助,将她安全送到火车上, 请问陈天佑同志,是否能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保证完成组织下达的任务!”陈天佑丝毫没察觉这是他爸怕他到处乱跑,给本来就不舒服的杨秋瑾增加麻烦,故意交代他的。
他无比兴奋,双脚立正,朝陈胜青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转头牵着杨秋瑾的手,一脸警惕的看向周围熙来熙往的人群,“杨秋瑾同志,请跟着组织的脚步,坚定不移往前走。作为党的儿女,我一定会抛头颅洒热血,保护你的安全。”
这番话完全不像一个六岁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杨秋瑾却是知道,这是陈天佑经常跟村里那些小孩四处去看坝坝电影,学习的诸如地雷战,红色娘子军里面说得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