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悦天蓝
额头被擦到,隐隐约约泛了红。
“……”
晴安紧张,她看到陆屿白又转过头去,静了两秒钟。
拉下手刹,发动车。
……
一路的无言。
后来天空又起了一些雾,零零散散堆积在路灯下。车辆缓缓行驶在没什么人的马路上。晴安的家距离科技大楼其实很近,但这段车程她感觉仿佛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到了学区房的别墅门口。
红色的方块小邮箱,在深夜中立在浓雾之下。
一些水电费的信,随意插在那宽窄口。
晴安抓着书包带,听到车停在了路边缘,听到那手刹又拉了上去,发动机熄了火,震动的车厢停了声响。
车内的所有的灯,也都瞬间熄灭了。
外面的雾越来越浓,寂静的道路,车内没什么光亮,路灯沿着车框,一点一点渗透入玻璃之中。
像是柔化了他的边缘,似乎很多年前,在学校门口的大雾天,腥咸的海风吹拂着,学校那盏白炽大灯往下照。
陆屿白也是像这样,坐在车厢里,借着白色的灯光,用手中的圆珠笔批阅着博士论文。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晴安解开了安全带。
她不敢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东西的,但一下子就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她用手抓着帆布包,指甲深深陷入了布料之下。
“……”
陆屿白手扶在方向盘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就仿佛他会坐在这里跟她安静一个夜,如果晴安不离开,也不开口,那么他也就不说,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前方。
“……”
“你父母……”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是看到天越来越不好了,空气可见度越来越低,陆屿白望着前方,终于先开口。
“……”
晴安一怔,抬起头来,转了过去。
看着陆屿白。
她父母。
私密空间下,只有两个人的狭隘里,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去说,陆屿白开口却问了,她的父母。
伤害过他的她的父母。
陆屿白看了眼晴安,看到了她的目光。他没再说下去,声音又消失了,重新掩藏在浓雾之中。
很多年未见的长辈,再一次遇见年幼长大后的孩童,第一句话,大概都会来问问,
你爸爸妈妈怎么样了呀?
他不会再过问她的状况了,这七年她过得怎么样,过得好吗?象征性地问问父母,哪怕那些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也都应该是,没那么在乎了吧。
晴安回过头去,抓着帆布包,半晌,垂下额头,碎发遮住了脸颊。
“……”
“他们……挺好的。”
“……”
“……”
“……”
“对不起。”
还是要说的,哪怕陆屿白现在早已经她当成了陌生人,七年前的伤害,她还是需要去弥补。晴安抬了抬头,只能看到车前台的吹风口,暗扣静静推在了塑料板边缘。
陆屿白一怔。
好半天,他终于伸开了手指,很缓慢,掌心贴着方向盘,然后又握指捏住了。
嘴角向上扬,轻轻地,一笑。
“以前的事情,”
“……”
“我都已经、忘掉了。”
……
……
……
回到别墅,晴安脱了鞋。屋内亮着灯,谢珞珞过来了。本来只是晴安下午拉过来挡桃花的,但谢珞珞还是很喜欢晴安,晴安一让她过来,她就真的过来了。
还买了鱼。
其实谢珞珞会做饭,天天嚷嚷着要吃晴安做的饭也是寻开心。下午五点左右,晴安还没有回来,谢珞珞猜到了晴安可能有事,于是挽起袖子把饭菜提前做好。
晴安将发布包挂在玄关上,伸手拿出来手机,按着开关。手机关了又重启,屏幕一亮一亮。谢珞珞趴在沙发上吃薯片,看到晴安回来了,刚要吱声,问她什么时候开饭。
却见晴安低着头。
身后的冲锋衣帽子上,被浓雾扑上了的水珠,头发也湿了,垂在肩膀旁。晴安什么话都没说,浑身充斥着落寞。
仿佛下一秒,就会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谢珞珞最终没有叫住晴安,看着晴安穿过走廊。
看着她一步步,上了楼。
砰——
门被关上,晴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还是贴着墙壁,滑落了下去。
“噗通”坐在了地上。
地面冰凉,没有烧壁炉,所以真的很凉。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捂着脸。
眼泪湿润了眼角,从手指缝里,一颗颗流淌了下来。
他是真的不在乎她了。
不是积怨已久的恨,甚至连伤害都给放下了,当一个人愿意将身败名裂的恨都给释怀时,就证明他的的确确是不再在乎那段过往里的事情,和人。
一个人,最怕的不是对方不再恨她了,而是彻底忘却。因为哪怕是恨一个人,你依旧在他的心里有着最为特殊的地位。可陆屿白却说他都已经忘记了,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亦然也将珍贵的记忆一并摒弃。
这七年的时间,晴安一直不肯谈恋爱,除去父母急,她的朋友们也着急,柳茹茹去年就已经跟男朋友扯了证。到了25岁,身边人都陆陆续续结婚了。只有晴安,还孑然一身。很多人问为什么,难不成还没从过去的事情走出来?
是啊,还没有从过去的事情里,走出来。
她对陆屿白的感情,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淡。反而却在时光中越来越深刻了。心里被一个人填满时,是看不到其他人的。她以为可能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做做科研,看看世界,听听音乐兜兜风,或许会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在白发苍苍垂暮之际,再一次遇见那个爱了半辈子的人。
她不奢望还能再遇见陆屿白,因为知道遇见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她有想过陆屿白可能就结婚了,但要是真的是结婚几十年后,大家都老了,再遇见,或许就没有了年轻时代烈焰,也就不会有那种心碎。陆屿白要是结婚了,可能再见到她,也就会彻底放下当年对他造成的伤害。
想了那么多的可能性,那么多那么多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过会提前了那么些年,重新遇见陆屿白。
会在他们都还有敢爱敢恨的勇气,会在他们都还记得那过往里的不堪言青涩岁月,会在时间长河吹起的风还未风干了回忆。
会在她看到了陆屿白,还会脸红还会眼红,还会心脏跳跃还会霎时间转过头去,捂住胸腔口的时候。
在晴安的感情到达了最浓烈之际,爆发了小宇宙的爱意,也有了飞蛾扑火的能力,哪怕是被他恨死关起来折磨死的都心甘情愿粉身碎骨。
陆屿白却说,他放下了。
将那一团爱意的火,拿起利剑,刀光剑影。
斩断了一切的情与恨。
……
晴安趴在床上,用枕头捂着脸。床头上的星球灯依旧在旋转着,映着银河的灿烂,倒影着那些年来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时光。
*
第二阶段的中期,大家就都比较忙了。陆屿白罕见没怎么到处飞,每天都会来办公室一趟,一呆就是一下午。
晴安几乎与陆屿白碰不着面,不是说她上班迟到,这大概就是心理效应,当你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出现在你的面前。当你不想见那个人时,他又会突然在某一个瞬间,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晴安想躲着陆屿白,但有时候又会去留意陆屿白的动态。一恍惚就又过去了半个多月,进入了十二月。
十二月份,各种ddl满天飞,赶due的人头秃成驴。又马上到来圣诞节,街道两侧也都扮起了节日的氛围。十二月初,陆屿白的这个交叉合作项目的另一个投资方忽然联系了陆屿白,说手上又有一个很急切的合作,希望找陆屿白帮忙。
那个投资方是陆屿白的老朋友,打电话给陆屿白,请求道,
“难得有专门研究地月引力和海洋潮汐之间关联的实验室嘛……”
“我听理查德说,你的实验室合伙人、那个物院的美女博士,专业技术上可是过硬的呀!”
“反正我们现在这个项目也还是项慢工程,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帮帮忙啦,陆。就抽个空儿,帮忙把新项目给做了呗~”
“钱我可以开十倍,你想要多么精密的仪器都好说!哦对!你是怕耽误你手底下的博士生过节嘛?其实真的不用人多了,这个项目不需要人多,真的不需要你现在手上那个那么多人!”
“……”
陆屿白静静地听着他哔哔,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他的办公室其实是和晴安的办公室连在一起的,玻璃窗都是一起打造,只不过中间多了一层间隔。陆屿白目光往窗外望去,天空湛蓝,光秃秃的树杈上也都挂上了霓虹彩灯。
已经有了浓厚的圣诞氛围。
然而他的目光却聚焦到了一点,投资人哔哔了半天,见陆屿白半天都没吱声,咽了咽唾沫,心里有些没底地道,
“陆啊,你真的……不接?”
陆屿白:“……”
“你开几个人的实验经费估算?”
他们做海洋生物学和天体物理学,有些先进设备都是要按照人头个数来算,有几个人参加实验就配备几个。对面一听有希望,顿时兴奋了起来,
“两个——哦不!你要是愿意,四个五个都可以的!!!”
陆屿白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