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顾靖川今晚在饭局和人拼了酒,饭局一散场,他就被小助理拖进了医院,他今天运气不好,拼酒拼出了急性肠胃炎。
输完液,还得戒烟戒酒戒荤一个星期,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顾靖川听完医生的话,本来就够烦躁的了,结果他那个新招的小助理,看他输上液,就把他扔急诊大厅里急匆匆地走了,理由是她家晚上还有小朋友要顾,不能在这儿陪他这个老板。
他明明记得当时人事递给他的简历写的是未婚,怎么还突然冒出来个孩子,这个世界上有大半夜把老板自己扔急诊大厅的助理吗,等明天去公司,他非得……非得怎么样,顾靖川还没想出来,总之,他得给那个小助理一点教训,就算要走,至少也得给他买瓶水再走吧,他都快渴死了。
好不容易输完液,顾靖川可算解放了,他舒展了舒展腿脚,拎起椅子的外套甩到肩膀上,刚准备走,猛地拉住脚,他看到窝在角落里的人,眼睛冒出了精光,口也不渴了,胃也不难受了。
苏柏熠刚落地德国,就接到了顾靖川的视频电话,现在国内时间已是深夜,苏柏熠料想他没什么正经事情,直接摁了挂断,在顾靖川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有“讨人嫌”这个词,被挂断了他就接着打,直到打到第三次,苏柏熠才接起,皱眉看着手机上出现的那张大脸,“你喝酒了?大半夜跑我这儿来撒酒疯?”
顾靖川笑得贼兮兮的,声音还压得特别低,“我确实喝酒了,还把自己喝进了医院,还碰到了一位熟人,你猜猜我碰到了谁?”
苏柏熠没时间听他的废话,又要挂,顾靖川忙回转了镜头,然后大嘴贴到话筒边,悄咪咪地问,“你看这位美女,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觉得眼熟不?”
周粥阖眼窝在座椅上,黑色的大衣领子堆在脖子里,显得她没有血色的一张小脸更加苍白,连嘴唇也没了往日的红润,膝盖上放着笔电,一只手打着吊针,另一只手落在键盘上,看着像是在敲字的过程中睡过去的,哪怕是睡着的,也能看出她整个人病恹恹的,身上没一点儿活泛气儿。
苏柏熠扫一眼屏幕,看过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不熟,没其他事儿挂了。”
顾靖川听着他话里的平静,心里还在琢磨,这难道是彻底放下了,不然看到自己女人深夜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输液,不早就心疼上了。
本来苏大公子好不容易动一次凡心,他和祁少臣还在商量哪天让他带着他的周小姐出来一起吃顿饭,一张冰山脸在自己女人面前温柔起来是什么样子,想想都觉得好奇,结果没过两天,“周小姐”这三个字就成了禁忌,谁也不敢在苏老板面前提起。
没人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闹掰的,顾靖川还想着苏老板第一次受情伤,不说整日借酒消愁吧,怎么着也得消沉一阵儿,结果呢,咱们苏老板一切照常,除了人看着更冷一些,工作起来更加地杀伐果断,那位半路回到苏家的苏凌安直接被苏老板一脚踢到了南美洲,名义上是让他负责开拓南美的事业版图,实际上跟流放也差不多 ,苏凌安背后有老太爷又能怎么样,争不过还是争不过。
所以苏柏熠就是苏柏熠,无论什么事情,说放下就能放下,处理感情问题也是手起刀落得干净,顾靖川暗自砸舌,苏老板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什么软肋。
苏柏熠懒得理顾靖川心里这些弯弯绕,他指腹触到红键要摁下,眼睛落到屏幕的一处,又停住,他对顾靖川道,“回血了。”
顾靖川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柏熠没有情绪的声音里生出了不耐烦,“她的手回血了,去叫护士。”
顾靖川扭头一看周粥的手,惊呼一声,周粥被吵醒,迷迷糊糊中睁眼看到顾靖川,一下子没想起他是谁,顾靖川将自己的手机扔给周粥,小跑着去叫护士了。
周粥不明所以地拿着顾靖川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和屏幕里的人撞上视线,她整个人怔住,再看到他黑眸的冰冷,还处在混沌中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她有些无措,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和他打声招呼,还是盖住手机不让他看到她,他说过……她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视频已经直接被挂断,黑掉的屏幕里倒映出她脸上的纠结和慌张,显得她好傻。
周粥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雾气眨下去,努力扬起嘴角,她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情。
无论周粥怎么说,顾靖川非坚持要等到周粥输完液,然后送她回家,顾靖川一路上扯着天南地北的趣事儿和周粥聊天,周粥也配合顾x靖川装成被逗得很开心,在他朋友面前,她不想表现出一点她过得不好的样子,况且她过得确实也很好。
周粥笑着笑着又想起他那晚说的话。
说谎,做戏,骗人,样样精通。
这么看来,他说得也没错,她确实很擅长做戏和骗人,周粥眼里的笑容又大了些,她要更开心才行,做戏嘛,至少要把自己骗过去,才能去骗别人。
顾靖川看着周粥上楼的单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叹了口气出来,他拿出手机,想了想,给苏柏熠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人我给你送到家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就是觉得她的笑都是难过的】
苏柏熠站在异国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盯着顾靖川发来的信息,直到指间夹着烟燃到尽头烧到皮肤,他才回过神,将手里的烟慢慢碾灭在垃圾桶上,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第50章
那晚之后, 周粥拖拉了小半年的感冒慢慢好转起来,天气也渐渐回暖,北城的春天总是很短, 风也很多, 几场大风刮过, 就把炎热的夏天迫不及待地给刮来了, 都不给人们任何做准备的时间。
在酷暑到来之前,周粥用刚拿到手的上半年提成, 又添了一小笔存款进去, 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 所有手续办下来, 将近小二十万, 这算是她这几年里最大的一笔开支, 刷卡的那一刻,她的心不可避免地疼了一下, 什么时候攒钱能像花钱这么容易就好了。
心疼归心疼, 她也确实该买一辆车了。
公司这几个月的业务量急剧增多,年后开始招人扩大规模,第一季度结束,周粥被提为组长, 除了阿苓和圆圆, 费远又给她新招了三个员工, 让他们组主要负责对接大客户的业务,周粥带着阿苓她们常往外面跑,有辆车总归更方便些, 再说她坚信花出去的钱总有一天能成倍地赚回来。
孙茂时和费远都清楚,公司这半年来有这么快的发展, 都是沾了周粥的光。
之前他们参加一些商务应酬饭局,递个名片什么的,都没人愿意接,现在还会有人主动走过来,跟他们要名片,试探性地给他们一些工作机会,周粥的设计能力和工作能力摆在那儿,就算十个人里开始全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接触他们公司的,到最后也总能留下一两个客户。
费远最欣赏周粥的一点,随便谁说风凉话也好,还是想看好戏也罢,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就安安静静地工作,拿工作成果说话,这份淡定的心态就算是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少有,不怪她会入了苏柏熠的眼。
以前费远确实喜欢周粥,不过他拎得清,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周粥绝对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哪怕她现在和苏柏熠分开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所以有些感情该收起还是得及时收起来,否则哪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周粥确实不关心周围的人在背后对她冷嘲热讽的议论,她手上堆着一堆的事儿,已经够她忙的了,她哪儿还有时间去在意别人怎么想她。
明天客户在靖川酒店举办一场产品发布会,周粥他们组负责发布会的搭建工作,周粥把这个项目给了圆圆,这也是圆圆第一次单独做一个项目,周粥下午忙完,看了眼时间,在去机场之前想先去酒店看看现场的情况,再给圆圆打打气,她今晚肯定要通宵。
周粥的车今天限号,她打车去的酒店,六月底的天气说变就变,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半路上大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又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距离酒店还剩半个街道的距离,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车愣是没往前挪一下,前面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故,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去。
她没时间再等下去,淮安哥今天回国,她待会儿还得去机场接淮安哥,她降下车窗,感受了下外面的雨,往常她包里都会备着伞,今天早晨出门换了个包,忘记把伞装进来了,雨是大了些,但她跑快点儿,应该也没事儿。
周粥和司机说了声,然后就提前下车了,包里有电脑,比起淋湿衣服,电脑更重要一些,周粥将包护到怀里,在雨中大步跑着,雨水沾到睫毛,很快模糊了视线,她隔着雨幕看到迎面走来的人,脚步有些微滞,虽然黑色的伞面遮住了他半张脸,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身西装革履的正装,在瓢泼的大雨里也能走得不急不缓,她头发被雨浇得打成捋贴在额前,衣服也湿了大半,在雨中跑得一身狼藉。
老天爷有时真的很爱开玩笑,她明明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偏偏重逢是在她这样狼狈的时候。
也不应该说重逢,他说过她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雨下得这么大,又有伞做遮挡,他不会注意到一个在雨里狂奔的路人,他看不到她,她就不算在他面前出现过。
周粥抱紧怀里的包,低着头,从他身边飞快地跑过,他们对彼此而言,现在就是不相识的路人,她做好一个路人的角色就好。
脚和雨点一起砸到地上,水花四溅,不知砸乱了谁无波无澜的心绪。
伞下的人,握紧黑色的伞柄,慢慢停下脚步。
走在后面的吴杭不知道他三哥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一抬眼,看到周小姐跟一阵风一样,从他们身边闷头飞过。
吴杭呆呆地看看跑远的周小姐,又偷偷看看三哥比头顶的乌云还要沉的脸色,硬着头皮像是自言自语,“周小姐……好像没看到我们。”
苏柏熠冷着脸,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伞扔给他。
吴杭没明白。
“给她。”苏柏熠神色不耐,说完转身大步往车那边走去。
周粥以为几百米的路应该很快就能跑到,结果一直到不了酒店门口,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到后面索性也不跑了,就当在雨中散步了,淋点雨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大脑清醒些。
他应该没看到她,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现在或许还厌烦她,等再过一阵子,他有了新人,大概也就不会记得她是哪一个,她也会慢慢忘了他,他们之间的相处总共加起来其实也没几个月,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在生命里留下什么很重的痕迹。
吴杭好不容易追上周粥,将伞撑到她头顶,又把手里拿着的伞递给她,“周小姐,三哥让我给您的。”
周粥看着气喘吁吁的吴杭,怔住,她回过神,推着伞不要,“不用,吴杭,谢谢你,我马上就到酒店了。”
吴杭直接把伞塞到了周粥手里,“您拿着吧,淋了雨容易着凉生病,”他顿一下,欲言又止,“之前三哥就因为着凉生了场病,他又不肯去医院,药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一场感冒愣生生拖成了肺炎,最后住了半个月的院,周小姐,三哥他--”
周粥心里一颤,张了张嘴,想截住吴杭的话,她不是很想听到他三哥的任何事情,他怎么样跟她都没有关系了,正好包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吴杭,我接个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那这把伞我就先拿着,等回头我给你寄回公司。”
吴杭还要再说什么,周粥朝他笑一下,算是告别,然后边接电话边快步往前走,“喂,淮安哥,你飞机已经落地了吗?我还说要去接你。”
吴杭挠了挠头,看来周小姐是真的打算要和三哥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办,他三哥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吴杭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看一眼后座翻文件的人,低声汇报,“伞给周小姐了,周小姐说回头再把伞寄到公司。”
苏柏熠在文件上走笔如云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没说话。
吴杭看三哥没有让他闭嘴的意思,他想了想,就又闲聊似的多说了些,“周小姐好像有个哥哥,叫什么淮安,今天要来北城,我听她跟人打电话说,她要去机场接人。”
苏柏熠啪一下合上文件,“话多,开你的车。”
……吴杭丧眉搭眼地“哦”一声,老老实实发动了车。
说实话,虽然他崇拜三哥,但就他三哥这性子,孤独终老也不是没有可能,女生谁不喜欢温柔的,像他三哥这样,再来十个周小姐那样好脾气的,也得被气走了。
一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等周粥从酒店出来,刚才的瓢泼大雨已经停了,她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伞,轻轻叹x息一声,她还是尽快把伞还回去,不然看到伞就会想起他,她不想再回到前段时间夜夜失眠的日子。
她说要尽快寄走伞,这几天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淮安哥从南美回来了,姨姥也从老家来了北城,周粥给她预约了个全身体检,最主要的是让她见见淮安哥。
淮安哥与苏家的事情,他没有多提,只说等他把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他就会彻底脱离苏家,他不想说,周粥也不过多地深问,淮安哥一向有主意,也有分寸,他想做的事情也肯定能做成。
他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庆幸和感激的了,其他的那些,都不重要。
王琼淑之前已经和周淮安通过几次视频,但直到亲眼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王琼淑才算是有了实感,淮安是真的还活着,她一把抱住周淮安,没忍住,喜极而泣,总算是老天爷有眼。
一顿团圆饭吃得高高兴兴的,王琼淑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饭吃完,王琼淑牵着周粥的手,周淮安走在周粥的外侧,三个人慢慢悠悠地从餐厅里走出来。
柏书悦远远地看到周粥,眼睛一亮,就凭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肯定不会记错人,再看那三个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俨然就跟新婚小夫妻带着家里的祖母出来吃饭一样,看起来幸福极了。
她暼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人,凑过去,悄声道,“柏熠,要不要小姨帮你?”
苏柏熠警告她,“你少胡闹。”
柏书悦才不会胡闹,她直接挽上苏柏熠的胳膊,亲密地依偎到他的身上,苏柏熠甩开她的手,又将她推开,柏书悦继续往他身上蹭,小声骂他,你躲什么躲,人家已经把你抛到脑后,和别的男人一家三口亲亲热热了,咱们输人可不能输了阵。
看到外人眼里,这就是情侣间的打闹。
周粥眼里的笑凝住,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又一次遇到他。
周淮安看到人,停下脚步,王琼淑一眼就认出了苏柏熠是谁,脸色也不太好。
王琼淑这次来北城,除了见淮安,主要是想来看看粥宝,粥宝还以为她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情,她其实早知道了,她当时看到那些照片的第一眼就知道粥宝喜欢那个男人,她开始还很高兴,结果没过几天,村里的风言风语就又传开了,说粥宝已经被人给踹了,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不过都被她骂了回去,没人敢跑到她跟前来说什么。
王琼淑心里担心粥宝,又不敢多问,只盼着她能尽快走出来,好在淮安回来了,淮安最会哄粥宝,肯定能把粥宝哄得开开心心的,王琼淑挑着眼不屑地看一眼苏柏熠,至于这些朝三暮四始乱终弃的男人,要多远滚多远,别来沾她粥宝的边。
周淮安对苏柏熠微颔首,“小叔。”
他还要感谢小叔一脚把他踢到南美去,他要是一直困在北城,不过就是老太爷的提线木偶,什么都做不了,他人在南美,老爷子的手伸再远,也总有他顾及不到的时候,更方便他行事。
苏柏熠连应都没应周淮安,长眸扫过三个人身上一模一样的T恤,眉心一拧,再看不下去,迈步要走。
什么眼光,差劲成这样,再没有比这更丑的情侣衫了,亏她还能穿得这么高兴。
柏书悦扥住苏柏熠的袖子,故作惊讶,“哎呀,柏熠,这就是咱们那位侄子呀,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别说,跟你还有些像,尤其是眼睛。”
周粥睫毛颤了颤。
空气里安静得鸦雀无声,没人搭她的腔。
柏书悦也不尴尬,对王琼淑微微一笑,“老人家您好。”
王琼淑扯一下嘴角算是敷衍回应。
柏书悦打量着周粥,问周淮安,“大侄子,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好眼光啊。”
周淮安认真道,“现在还不是,不过我在努力中。”
周粥肩膀一僵。
柏书悦挑挑眉,“大侄子啊,那你要好好努力,我和你小叔可能马上就要订婚了,你争取在我们的订婚宴上,带女朋友过来,”她又看向王琼淑,“老人家,到时候您时间方便,也过来,喝一杯我和柏熠的喜酒。”
王琼淑在心里冷笑,面上不显,“我老婆子一个,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喝不认识人的喜酒,不过还是恭喜你们订婚,”她又拍拍周粥冰凉的手,温声道,“粥宝,怎么不说话,叫人呀,这位先生既然是你淮安哥的长辈,也就是你的长辈,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柏书悦瞪大了眼睛,咬住嘴唇,不想让自己笑得太大声,她也不过是想让这位周小姐吃点醋,没想到这个老太太更狠,直接往人肺管子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