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施愿终于从另一侧的内部通道离开。
手术室内,站得很远的两位医生以黎闻烈为中心,重新聚拢了过来。
黎闻烈默不作声摘下口罩,扔进旁边的废物处理桶内,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拽住路嘉易的衣襟,不顾他受伤骨折的胳膊,硬生生将他从手术台扯了起来,阴森地打量着他的五官。
为了不至于让人彻底失去意识,医生使用的麻醉剂量很小。
痛感刺激着大脑皮层,在神志深度涣散的情况下,路嘉易无意识发出呼痛的低吟。
旁边的医生立刻担心地提醒道:“三少,要是过度刺激,他可能会直接醒过来。”
“是吗?”
闻言,黎闻烈挑起一侧眉梢,很快又变得释然,“醒不醒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今天让院方想借口把路嘉易骗进手术室,本也没打算叫他好过。
如有实质的目光自青年的眉峰开始,化作薄利的刀锋,仿佛要将他的血肉分割殆尽。
就是这双眼睛,假扮无辜,赢得了施愿的关注。
就是这张嘴唇,舌灿莲花,骗取了施愿的信任。
一个出身底层,骨子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谎言和见风使舵的贱狗,究竟有什么资格待在他爱慕的人旁边,更别提之前还居心叵测,伙同黎晗影一起曝光了他们的私密照片。
如果可以,黎闻烈一点儿都不介意重/操/加西亚家族的老本行,将他切掉四肢丢进海里喂鱼,又或者选择哪处新开业的楼盘,将临死前面目狰狞的他封存在某一根水泥柱里。
只是。
只是他刚答应过施愿,不能做和黎晗影一样的人。
黎闻烈的眸光闪了闪,强迫理智回归,又意有所指地询问起医生最要紧的事:“你们能确保这种药剂在人清醒之后,完全想不起来一点儿吗?”
为首的医生拉了拉纯色手术帽的边缘,慎重回答道:“国外的数次试验中,的确没有志愿者能够回忆起来整个过程,不过有不少个例会在短时间内患上无法治愈的头痛症。”
“也就是说,我手里这个人也说不好会不会得,对吗?”
一滴透明的冷汗滑下,医生小幅度点了点头。
“明明是做骨折手术,等到醒过来却发现头也开始痛了,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吧?”
黎闻烈松手,失去支撑的路嘉易砰得一声倒回手术台,眉毛痛苦地紧紧皱起。
服务于加西亚集团,见过不少世面的医生立刻心领神会:“三少,虽然施小姐对这位先生存有同情心,但药剂用过以后,他已经失去了存在价值,一直留在您二位身边也只会成为累赘。”
“是姐姐让我放过他的,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医生显然说中了黎闻烈的心,他打量路嘉易的眼珠向旁一侧,斜斜乜了过去。
“我的意思,您向施小姐保证过,不会影响到她。”
“但说到底,有些秘密和记忆存在于这位先生之中,就算没有直接的证据,万一一个不小心泄露出去,也会给您,给施小姐造成想象不到的麻烦。”
“不管做什么,您都是为了施小姐,这个初衷是不会有错的。”
“想必施小姐也能够谅解。”
如此跟施愿离开前请求相反的话语,令黎闻烈一时间没有出声。
两位医生相互对视一眼,另一位更加寡言些的眼里浮现不认同的情绪。
这令大胆直言的医生,心底也多了几分忐忑。
不过七上八下的心情没有存在太久,黎闻烈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那点笑意紧接着变成微妙而做作的怜悯之情,“一个手臂残废,还患有头痛病的人,出了医院又能为社会做出什么贡献呢?还是前往国外,先把自己身上的毛病治好,变回正常人要紧。”
找到借口,他顺理成章无声在内心说道,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施愿好。
而后撤退一步,从旁边托盘里挑拣出消毒的酒精棉布,擦拭起触碰过路嘉易的手指,“你们都是我父亲派来的人,我是信得过的,不要再让他出现在赫海市,特别是出现在姐姐的身边。”
……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施愿坐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黎闻烈。
“姐姐。”
处理掉路嘉易的黎闻烈心情很是不错。
但当他坐进看到施愿依然苍白的脸,那点消除情敌的愉悦神色又被马上掩去。
“……怎么去了那么久?”
施愿低垂目光,睫毛在眼睑的底部投落阴影。
她维持着这个一动不动的姿势,低低的声音从半启的嘴唇中发出。
大概她依然陷在黎晗影想要杀了赵善萱的真相里走不出去。
黎闻烈的视线黏在施愿身上,为她脆弱的模样找到合适的理由后,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施愿肩膀:“抱歉姐姐,交代路嘉易的事情浪费了点时间,你是不是冷了,穿上我的衣服吧。”
春日里说冷不至于。
只是地下停车场久不见阳光,确实透着点寒意。
施愿没有拒绝黎闻烈的关心,继续轻声问道:“所以,路嘉易,你打算怎么处理?”
黎闻烈毫无负担地撒着谎:“姐姐说了让我放过他,我自然要放过的。不过姐姐想要摆脱二哥,就不能留他一个变数在身边,我叫医院将他连夜送出国外治疗,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回来。”
施愿“唔”了一声,仿佛信了他的话,与过往面对在意之事热衷刨根问底的姿态大相径庭。
黎闻烈分辨不出她是想要将黎晗影杀人的事情假装遗忘,还是等待着他来主动安慰挑明。
心有为难,他只好采取折中的办法,柔声询问施愿:“姐姐,要不要先回家里?”
“家”这个字触动了某个关键词,佝偻着腰,失魂落魄的施愿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我不想回别墅,不想……今天是休息日,谁知道黎晗影会不会过来……”
“好好,不回去。”
黎闻烈犹豫一秒,像对待被弓弦惊扰的幼鸟一般,隔着衣衫上下缓缓摩挲着她的背脊,“那你想回我那里吗?或者任何地方,只要姐姐想去,我都会陪着你。”
“我想去一个没有黎晗影的世界——”
“我真的想不到、想不到为了那么一点事情,他竟然要杀人——”
“让他讨厌的人,他就要杀掉,会不会哪天跟我闹翻了,他也会动手杀了我!”
施愿的声音发着抖,说到结尾透出破音的尖利。
被工作、人心和名望簇拥起来的沉稳形象悉数崩塌,她又变回了过去不经世事的那个自己。
“姐姐,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保证。”
“所有可能伤害到你的事我都会阻止,所有存在威胁的人我都会铲除。”
黎闻烈耐心地哄着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直到感觉那具柔弱的躯体不再颤抖。
施愿扬起面孔,不知何时,她秀美的眼睛中已然有泪水充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已经太累了,无论是面对这个位置,还是面对把我推上这个位置的人……”
这些泪水仿佛化作了一张网,将黎闻烈紧紧围困。
他本能地开始许下誓言:“我保证很快,就在等到我们三个从意大利回来以后。”
“为、为什么是意大利……为什么是三个人?”泪意无限放大施愿的软弱,可她的追问中依然有理智支撑,“……黎晗影说了这次他要留在国内,不会过去。”
“他留在国内,我鞭长莫及,肯定会想用别的方法再害路嘉易,你把路嘉易弄走,按照他的敏锐程度,他怎么会想不到我们肯定从路嘉易身上得知了什么……”
整整一年里,她日积月累起来的负面情绪太多,多到对于黎晗影布局杀人的恐惧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是一点改变,都叫她如临大敌。
在数不清的为什么中,黎闻烈替她擦掉眼泪,笃定地说道:“他不会不去的。”
一切,都要在意大利结束。
第145章 我们所爱之人
乘坐同样的私人飞机, 身边依旧是簇拥成群。
时隔一年,再度来到意大利,施愿的心境却不似从前。
她站在黎向衡曾经的位置, 以领导者的身份带领一众需要出席会议的公司高层, 在她的左边, 是穿着正装, 佩戴火鹤花家徽的黎闻烈, 右边则是相同正装打扮, 唇角含笑的黎晗影。
加西亚家族派来迎接他们的是个老面孔。
作为凯撒身边亲近的心腹,峥叔的安排有条不紊。
他恭声问候完施愿和黎家两兄弟, 接着吩咐自己带来的司机保镖,将众人随身携带的行李搬运上车:“坐了一天的飞机,想必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也累了,集团包下了罗马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用来招待你们,接送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请大家跟着保镖先行过去。”
威风凛凛的加长悍马后面,是成列停靠的奔驰豪车。
这符合加西亚家族一贯财大气粗的个性。
等到身后的人走完, 峥叔亲自领着施愿一行人坐上悍马,在汽车出发的间隔,他将头转了过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感谢施小姐和黎先生前来参加Leo少爷接任家主的仪式。”
心怀有事的施愿,在飞机上没怎么休息,此刻尽管强打起精神,表情仍有些恹恹。
观察到她异样神色的黎晗影便代为开口:“峥先生不必客气,阿烈接管加西亚家族是一件盛大的喜事, 作为他的家人,我们理当前来观礼道贺。”
对于黎晗影越俎代庖的行为, 施愿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顺着话勾起唇角开始客套。
和其他公司人员前往酒店休息不同,他们正在出发前去和凯撒见面的路途上。
没说几句,峥叔从施愿眉眼的倦怠中看出来她需要小憩调整状态,于是不再多问什么,只道机场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十分钟的路程,请三位贵客先在车上暂且休息。
加长悍马后部设计的沙发十分舒适。
施愿坐在中央,黎闻烈和黎晗影各自占据一角。
她与黎闻烈交换过一秒眼神,随即仰面放任脖颈靠上后座,就着端正的姿势闭目养神。
时间倒回到几天之前。
自打黎闻烈在医院的地下车库信誓旦旦保证黎晗影会去意大利,且所有的烦恼都会一次性在那里解决,施愿便猜测起他究竟打算怎么做,以及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改变黎晗影的决定。
她旁敲侧击询问了黎闻烈好几次他的计划,只得到对方讳而不言的微笑。
直至出发前往意大利的倒数第二日,黎闻烈才微信告诉她,自己这次回去是要接管加西亚。
听见这个消息的施愿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一方面黎闻烈成为新的家主,就意味着她从此以后跟加西亚家族的联系更为密切,更加能够坐稳黎氏代理主席的位置,另一方面,要是黎晗影秘密实行的那个计划不成,他从此以后又因为要对集团负责留在意大利,自己在国内就少了个忠心的帮手。
但顾虑归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