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是啊,赵善萱醒过来忘了一切,重新开始,她和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此消弭。”
明知黎闻烈想表达的不是这层意思,施愿仍然装作听不懂进行曲解,“医生还在抢救黎晗影,他能不能脱离危险还是未知数,脱离危险后无论是成为植物人,还是直接苏醒康复复健都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有这段时间就够了,我可以想其他的办法才摆脱他,结束这段关系。”
施愿委婉的请求入耳,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被黎闻烈收起,他变得面无表情:“姐姐这么说,是心软了,想要放过黎晗影吗?和他在一起一年,你爱上了他是不是?”
“不。”
施愿笃定地回答,“我很确定我不爱。”
“在彼此折磨的一年里,我无数次幻想过他要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或是死了该有多好——可当他为了保护我,推开我上去阻拦杀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就算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此时此刻,面对怨恨不解的黎闻烈,施愿明白自己说出心里话很不合时宜。
但她反手紧紧握住黎闻烈冰凉的手掌,望着他的眼睛说道,“这跟爱情没有关系,若一定要扯上关系,那我想大概因为人是复杂的动物,很容易被额外的东西影响,而做出不同的决定。”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姐姐却跟我说要放弃。”
黎闻烈不为所动。
他歪着头,犹如利刃的目光刺进施愿眼中,“为什么要心软?明明抓住机会就能够成功。”
“你说的成功指的是什么?”
“是黎晗影死了以后,我和你就能在一起吗?”
他如此执拗,施愿干脆放弃了迂回的劝说,她把无名指佩戴的戒指举到青年面前,“像你在玫瑰布包里装的戒指一样,黎晗影死了以后,我答应你的求婚,和你组建家庭?”
“难道不是吗?”
“否则姐姐为什么要戴上我准备的求婚戒指?”
戒指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泠泠反光,透过黎闻烈的视线照入他的内心。
天知道,站在万神殿举行接任仪式的空地中央,他看到施愿主动戴上了这枚戒指有多狂喜。
施愿却张开五指,将手掌举过他的眼前,抬高到灯光底下,仰视几秒,然后把戒指取了下来,放到他微微蜷起的掌心:“你觉得他死了我就会心无芥蒂地和你在一起吗?阿烈,那个酒醉相拥的夜晚,我曾后悔过是不是一开始选择你,我们每个人的结局都能够好些。”
“后来我仔细地思考过,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黎叔叔的遗嘱附加内容摆在那里,他大概也猜到了我这种性格卑劣的人,会试图通过勾引你们三兄弟中的某一人来留在黎家,占据黎家的财富、地位和权力,所以他制定条款,股份唯有三个人投票通过才能实行交易,这就注定了我仅仅得到你们其中某一个人的爱意根本没用。”
戒指是一生一世,一对爱侣的意思。
施愿想,她早就错过了实现这个可能的时机。
她在黎闻烈逐渐感到绝望的面容里,说出了陷入情感漩涡中的所有人,一直以来试图忽略的真相,“要站上现在的位置,我就根本不可能赋予忠贞的爱,要拥有双向奔赴的爱,我就绝对无法成为黎氏集团的主席,命运就是如此,无论选谁,我们都会走向既定的结局。”
失去体温的戒指恢复到最初冰凉的温度,被黎闻烈用力握住。
戒圈的棱角硌进柔软的皮肉,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似地越握越紧,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闹剧里,他、黎向衡还是黎晗影,都是输家,没有一个人能走向胜利的终点。
“阿烈,谢谢你对我的爱。”
施愿的话语化作叹息的风声溢出唇畔,“可事实上,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爱,而是全然的物欲。所有人艳羡的目光,站上去就不会下来的位置,随心所欲掌控自己人生的自由权力。”
“爱是更高层次的东西,而我就是这样肤浅。”
她站了起来,用细腻的指腹最后一次替黎闻烈挽起滑落耳廓的碎发,“你恨我也好,继续爱我也罢,阿烈,我希望你不要再想着排除一切困扰,只为了来到我的身边和我永远在一起。”
“如果真的爱我,就担负起加西亚集团的职责,和我携手在人生的最高处相见。”
第150章 从来没有其他
施愿到底放心不下黎晗影的情况, 又守在罗马将近半个月。
这期间她再也没有去看望过黎闻烈,而黎闻烈也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有些故事的结局不必说得那么直白。
成年人之间的结束,似乎只要用一段恰到好处的疏远就能够宣明。
她费心酝酿的对话似乎起到了作用。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 施愿的心慢慢、慢慢地沉了下去, 回归安宁。
可也有一些说不清的空荡感围绕着她, 好在这一切被院方带来的喜讯所冲淡。
经过顶尖专家团队的抢救, 受伤颇重的黎晗影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不过因为中弹倒下去的时候大脑受到磕碰, 再加上几处内脏受损伤严重,什么时候能够醒来终究是个未知数。
命运大部分时候偏心得可怕, 偶尔又显得无比公平。
在一年多之前,黎晗影处心积虑想要抹去赵善萱这个污点。
一年多之后,他却陷入了跟赵善萱相似的困境——眉目死寂地躺在监护室内,没有表情,无法表达爱恨,唯有旁边拥有曲线起伏的心电图昭告着他还存活的真相。
尽管黎晗影的情况好转,但短时间内, 医生不建议将他运送回国。
半个月已经是施愿能够待在意大利的极限,再耽搁下去,国内集团的业务就会受到影响。
在临行前,施愿又去见了一次凯撒。
因为腿部受伤只能坐轮椅的男人双腿上盖着保暖的薄毯,经历这次变故,那种将世事掌控在手的意气风发于他烟灰的瞳孔深处散去,浅色的头发没有做任何造型,只是清洗吹干随意垂落在脸庞, 这一刻,独特而强大的气场消弭, 施愿才感觉到,他是个失意寂寞了半生的中年男人。
“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邋遢的模样。”
要帮助盖沃斯平息家族内部惶惶的人心,凯撒已经先于黎闻烈离开医院,回到他第一次招待施愿的小房子里。
他对施愿露出照常的、心无芥蒂的笑容。
哪怕他清楚自己的儿子做出这些疯狂的行为,都是为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施愿坐在简朴的木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腹前,指尖微微蜷起:“没关系的,凯撒叔叔。”
她想起半个月前的那次见面,躺在病床上凯撒穿着病号服刚结束漫长的手术,双眼凹陷,嘴唇苍白,小腿上新换的纱布渗出鲜红的血液,远比如今狼狈许多。
更重要的是,他语气低恳地向她请求。
再一刻他不再是加西亚家族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而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父亲。
回忆在这里收紧,施愿重新抬起眼睛看向凯撒,他们彼此之间笼罩上一层心照不宣的默契。
凯撒停止寒暄,选择没有征兆地进入主题:“在我离开医院之前,Leo找我长谈了整夜,他向我提交了如何安抚家族平息外界流言的建议,并且对成为家主后的未来发展有了明确的规划。”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过去他是为了你才会答应我担负起家主的责任,但我看得出来他骨子里对此兴致缺缺,这次却不一样,他的神色和以往不同,我知道这是你的功劳。”
“谢谢你,愿愿。”
这声道谢对于施愿而言,说不出是慰藉多些,还是讽刺多些。
但不可否认的是,凯撒的据实相告令她心底沉重的石头彻底落下。
施愿扯起唇角,勾出一抹能够称之为笑的浅淡弧度:“那样很好,看来他不会沉溺再对我的感情之中,也不会再回到国内继续懒散无趣地活着。留在意大利,留在加西亚家族,我应该恭喜凯撒叔叔您的心愿得偿,您最心爱的儿子终于愿意按照您的期待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她的话处处透着善解人意,戳中了凯撒作为父亲的内心。
纵使拥有多么崇高的地位,掌握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在人类的情感面前,他却无法如同生意场上击败敌人一样轻松地喊出“游戏结束”。
亲情本就是种无奈的感情,它在成为人的盔甲的同时,更多时候无限趋近于软肋——他不能强迫如同烈马一般的黎闻烈放弃,而掌握着缰绳的施愿能够主动做出选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凯撒再次真诚地致谢:“谢谢你,愿意体谅一位父亲的苦心。”
“我有过自己深爱的女人,也明白Leo对你的感情有多深。”
“倘若你还是以前的施愿,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你们在一起,哪怕加西亚家族内部仍然不能接受其他种族的血脉,我也会为你们扫除全部的障碍,真心地祝福你们,让你成为家主的妻子,成为整个罗马乃至意大利身份最显赫的女人。”
“可惜——”
凯撒惋叹的言辞断在这里,并且不准备再说下去。
从他闪烁的眼睛中,施愿领悟了他的未尽之意。
那是一条幸福的、充满安稳的道路,如同过去的自己那样,心安理得享受他人的羽翼庇护。
美好与平静侵蚀着施愿脑海深处防御的高墙,很快又被她尽数驱逐。
“我明白。”
她目不偏转,在凯撒蕴含微弱期待的目光里开口,“可我是施愿,也只能是施愿。我没有被黎叔叔收养,没有冠以黎姓,我活着,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兄弟姐妹,更不是为了做谁的妻子。”
明知这是既定的回答。
但在听见施愿抑扬顿挫的声音时,凯撒依旧忍不住感到惋惜。
或许他们父子的命途就是如此相似,注定无法和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
“好吧。”
失落一秒,他又重现释然的微笑,“既然你的想法是这样,那么我会遵守病房里交易的诺言,替你好好照看黎晗影的安全,愿愿,也祝福你未来的人生,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
结束和凯撒的最后一次相见,施愿没有片刻思考和停顿。
她前往机场,准备今夜乘坐私人飞机返回赫海市。
只是在机场大厅入口的人山人海之中,她又遇到了一个女人。
施愿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和这个女人见过面,因为对方混血特征明显的面孔的确很有记忆点。
相比陌生的长相,更让施愿凝神的,是她的声音。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很难说清楚,听到的场景是现实还是梦里。
她用标准的中文唤出施愿的名字,没有自我介绍,也不曾解释被何人托付,只是在两位助理和保镖们注视的目光中,将一个外形小巧的黑色U盘交到了施愿的掌心。
“所有的不解,你看了这个U盘里的内容就会明白。”
“或者,你不看也行,毕竟它不会影响你未来要走的路。”
女人朝施愿笑了笑,“在天父一视同仁的怀抱之中,每个人都有其不同的命运,Amen.”
……
通过女人对自己展露的熟稔表情,施愿可以确定,这不是一场无聊拙劣的诈骗戏码。
心中代表着理智和冷静的黑色施愿提醒她,赶紧打开U盘,去看一看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而象征情绪和感性的白色施愿又迟疑地抗拒,那个女人已经说了不会影响她未来要走的路,那么其中的内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世事已经一团乱麻,何必再徒添烦恼。
权衡之后,施愿将U盘暂时放进了抽屉里,另外命人去调查一下女人的真实身份。
回到国内,她最重要的事是先处理完堆积的工作。
然后把在意大利发生的情况,告诉身陷牢狱,仍然拥有绝对权力的黎向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