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说到“女朋友”三个字时,他的不习惯和赧然如此鲜明。
施愿关注的重点却在其他方面:“女朋友……你已经和他们说过我们在一起了?”
“还没有。”
黎晗影同她解释,“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年纪大了,估计一下子接受不了,我打算先把你带过去多跟他们接触接触聊聊天,等过段时间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同他们提一提,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黎晗影一副完全以她想法为主的态度,征求着她的意见。也许在容怀瑾没有发来那些资料之前,施愿会酌情考虑。但如今决定了拿到股份就想办法提出分手,她肯定无论如何都不去。
她思考着推脱的借口,慢慢说道:“今年大哥在国外谈业务没回来,阿烈的性格又很容易惹出乱子,家里怎么也得留下两个人招待客人吧?我就不去了,明年大哥在家过年,我再和你一起去。”
当想要拒绝一件事情的时候,尽量从外界的客观因素中找到理由,而不要过多提起主观的意愿,这样哪怕对方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最多也只是失望,而不会怨怼到她身上。
这是施愿游弋花丛多年得到的经验。
果然,她为难的话一出口,电话那头期待等候的黎晗影也陷入了缄默。
他像是在叹气,又像是施愿自发产生的幻听,放低声音妥协道:“好吧,那明年再说。”
该说的话题都已经得到答案,施愿关心了他一句路上小心。
正想挂掉电话,黎晗影喊了声她的名字,踌躇着提到:“愿愿,昨天晚上……”
施愿立刻警觉:“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怎么了?”
又认为自己的语调太过尖锐和敏感,她佯装清嗓子咳嗽两声,用一贯听不出真实情绪的假笑打趣道:“哥哥喝得烂醉如泥,应该一晚上都睡得很好吧?”
黎晗影歉意地说道:“我的酒量实在不太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房间的床上,对于昨天喝了两罐酒以后的情形竟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是不是我醉倒了,然后你在照顾我?”
虽然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在酒醉的男友旁边和其他男人接吻。
但施愿认下功劳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笃定黎闻烈不会跟黎晗影主动提起,他将酒醉的黎晗影扶上楼并安顿照顾的事情,便将手机放在床上开了扬声器,故意对着话筒揉起手腕来:“哥哥放心,你没发酒疯,就是闭眼睡觉而已。”
“不过喝醉酒的哥哥睡相真是不好,我怕你躺在沙发上吹久了空调感冒,就和阿烈一起将你从一楼扶到房间,阿烈放下你就走了,反而是我在旁边照顾了你半天,到现在两只手还酸得很。”
黎晗影似乎真的对她和黎闻烈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闻言,立即真心实意地开始轻声请求她的原谅:“对不起,说好了让你依靠,结果反而还要辛苦你来照顾我。”
这种时刻,哪怕对过往的相处模式再迟钝,施愿也琢磨出了几分怪异的感觉来。
黎晗影对待她太过郑重其事,连一点小事,半真半假的抱怨都那么在意。
她皱了皱纤细的眉峰:“哎呀,我也只是和老公撒个娇而已,为你做这些事我都是愿意的。”
这句话略显肉麻,连施愿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将手机拿远些,看了眼造型师到来还要多少时间,又不紧不慢道,“话说回来,你都承认了我是你女朋友,还总是这么客气干什么?”
然而,作为接收方的黎晗影,却越是肉麻越是受用。
他的声音明显又回到了起先眉舒目展的状态,笑着答应道:“好,我知道了,愿愿。”
“我这趟出门,也同何律师约了个时间,打算讨论下股份转让的问题,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这几天里他会尽快起草一份转让协议,这样你有了生活保障,我也能够放心。”
第70章 雨夜到访前夕
吃完午饭, 从外祖父母家告辞。
黎晗影看过腕上手表的时间,驱车赶往自己位于市区的另一个家。
小区是一层一户的设计,他乘坐电梯上来, 便看到门前立着的, 被黑色大衣包裹的瘦削身影。
听到轿门打开的声音, 身影随即转过头来。
“让你久等了, 何律师。”
黎晗影率先出声, 客气地打着招呼。
几个月不见, 何律师还是老样子。
他生着一张和人们印象里,从事法律行业的工作人员应当具备的精明城府, 背道而驰的面孔,两弯偏粗的眉毛在不做表情时,总是呈现向下的趋势。
细框的金属眼镜戴在黎向衡的脸上是高智贵气。
换成是他,则更像是厚重的、遮挡住彼此目光交流的毛玻璃。
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却在赫海市的律师界混的风生水起,且深受黎见煦信赖多年。
“没有久等一说,二少, 我也才刚来。”
何应诚侧过面孔,往旁边撤开一步,方便黎晗影输入门锁液晶屏上的密码。
嘀嗒。
智能锁应声而解,他目送黎晗影踏入家中,自己则把肩膀处被雪片打湿的大衣脱下来,折叠在臂弯间,才穿着一件高领毛衣,缓缓走进属于黎晗影的房子。
“不好意思, 何律师。”
“大过年还要麻烦你帮我处理事情。”
黎晗影的外祖父母和其他爱清净的老人不同,没有把房子买在宜于安养的郊区, 黎晗影从住所开车过去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路。因此他在去拜年吃饭之前就回了趟家里,提前准备好热水茶叶。
热度正好的纯净水冲泡着品质上等的茶叶。
沁人心脾的茶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白烟,无声渗透进何应诚的嗅觉之间。
黎晗影把玻璃杯放到他面前:“尝一尝,我记得你很爱喝金骏眉。”
何应诚喜欢什么茶,整个黎家除了雇佣他超过十五年的黎见煦记得,恐怕黎向衡也不曾留意。
略感讶然之余,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右前方的沙发上,眉目依旧平和的黎晗影。
“好茶。”
微微吹凉杯沿,一口下去,何应诚酝酿在喉咙里的赞美言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黎晗影也跟着勾起唇角:“我就知道何律师会喜欢,等下还有一盒未拆封的,你走时带去。”
“谢谢二少。”
何应诚没有推辞,他的心中对待今日到来的事情,更多了几分慎重。
一番简单的寒暄结束,就意味着要进入主题。
纵使黎晗影以黎见煦遗产分配不公作为借口,何应诚还是从中嗅出了一丝禁忌涌动的气息。
原本作为黎见煦的下属兼多年好友,他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拦一下黎晗影冲昏了头脑,想要把手上一半股份转让给施愿的行为。但眼下通过有关金骏眉的几句对话,何应诚想,黎晗影连自己爱喝什么茶这样小的细节都能留意或者调查到,那么对于转让对象施愿的底细和目的,大约他也尽收眼底。
没必要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
何应诚略作思忖,开门见山道:“二少,您想要转让股份,其实不难做到,不过黎先生在生前确立遗嘱时留下过一项附加条例,那就是你们三兄弟中的一位如果想要把从他那里继承的股份,进行出售、抵押、转让之类的操作,首先要通知另外两人,且必须三兄弟都同意,操作才能生效。”
说着,他又喝了口茶,回甘的滋味润泽着干涩的唇舌,半是提醒半是补充地添上一句,“所以关于这件事,如果您真的想好了一定要这么做,就得在签订协议前夕,通知另外两位少爷到场投票。”
人们总是向往豪门,同时渴望成为豪门。
但在繁花似锦的假象之下,唯有他们这些豪门的服务者,才清楚里头有着么多惊世骇俗的内里。
何应诚回想施愿在黎氏集团上班时的样子,总觉得按照黎向衡的个性,大概率不清楚他这位养妹和自己兄弟私下里做出的小动作,否则,也不会继续把施愿留在身边,□□她在上流圈层中的地位。
另外,打从心底,他也并不认可施愿这个外人来接管黎氏十分之一的股份。
不能和自己的主家硬碰硬,他只能搬出黎见煦从前留下的规定旁敲侧击。
无论是被两位少爷知晓,还是签订协议时的到场投票,何应诚都不认为转让股份能够顺利进行。
如此,说不定可以打消黎晗影不切实际的念头。
在黎晗影缓慢品茶的间隔里,何应诚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盘算得细致详尽。
他只在无伤大雅的范围里做出提醒,而如何决定,全看黎晗影自己。
然而,令何应诚没想到的是,仿佛在时刻期盼着那一日的到来,黎晗影的沉吟没有持续太久,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表情呈现出阳光般和煦的笑意:“好啊,那就告诉他们吧,不过,不是现在。”
“等你把转让协议起草出来,我看过没问题以后,就马上通知。”
他半弯清俊的眉眼,轻柔地笑着,语气却又透出几分让何应诚感到不寒而栗的执拗。
……
“所以,何律师告诉你的结果就是这样?”
“想要签订协议,必须我们全员到齐?”
下午四点,黎晗影回到家里,施愿也正好送走了一波上门拜年的客人。
黎闻烈不知在做些什么,仍然没有起床,心安理得扮演者脾气差劲、目中无人私生子的角色。
施愿询问过已经销假在岗的管家,确认刚才登门的是最后一批,才同黎晗影一起上楼去。
回来的路上无人,黎晗影把何应诚说到的附加条例和她提了提。
堪堪把门关上,施愿的眉毛就不高兴地挑了起来:“有关股份的操作,必须要全数通过才可以进行,黎叔叔到底在想什么,你们三兄弟都是成年人了,还非要天天像连体婴一样绑定在一起吗?”
“怎么不干脆老婆也都娶同一个算了——”
黎晗影道:“股份的事确实要慎重,父亲的举措也是希望我们兄弟之间有事可以商量着办吧。”
虽然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黎见煦的隐藏条件还是让施愿感到措手不及。
黎闻烈那里还好,他早就知道了她和黎晗影的事,又从小到大一直暗恋着她。
只要使点手段软磨硬泡,他总归能够同意。
难搞的,是黎向衡。
施愿就算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从哪个角度出发,能增加一点点他会投同意票的概率。
只要这个附加条件一直生效,只要黎向衡没有英年早逝,她怕是永远都拿不到黎家的股份。
施愿满肚子火无处发泄,又得强行忍耐,把内心的焦虑通过层层美化,包装成害怕黎向衡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顺带也不会同意黎晗影任何对她好的提议。
黎晗影却抚摸着施愿光滑似缎的长发,以一种她看不懂的表情极尽温柔地说道:“愿愿,打算把股份转让给你的时候,我就想到过父亲怕我们之间不和睦,肯定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相信我好吗?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大哥也一定不会反对。”
施愿问反问凭什么这么笃定。
可他选择避而不答,只说她想做的事,他什么时候没有帮她达成过。
黎晗影从来都是个靠谱的人。
这点无需论证。
如果他不靠谱,施愿当初也不会选中他成为自己留在黎家的工具。
既然他这么说了,一时之间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施愿也只能惴惴不安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