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城旧事 第3章

　　魏靖远挂了电话，孟姝开玩笑说：“早知道有专车接送，我就不来接机，还省了打车费。”

　　魏靖远也笑：“那我给你报销了这车费，行不行？”

　　孟姝：“那倒是不必。”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家做本城菜的饭馆，二十几年的老店。魏靖远说出国这么久，最惦记的还是一口浔城菜肴。饭店位置在浔城一条古色古香的小街，有不少外地人来浔城旅游，都会来这条街转转。

　　临河而建的一排排白墙黑瓦的楼宇，灯光投映在河面上，一片的碎光粼粼。

　　两人在二楼找了个位置，古色四方桌，长条凳，似乎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沉木香。魏靖远提起茶壶，给孟姝倒了杯茶：“医院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孟姝：“还行。”

　　两人边吃边聊，结账时，倒是意外碰见了个熟人。准确来说，算是张驰的熟人——周戈。周戈在这见到孟姝，也很意外。他是个人精，目光在孟姝和魏靖远脸上溜一圈，不动声色地问：“来吃饭？”

　　孟姝说：“刚吃完，准备走。”

　　周戈又道：“你回来，我们还没聚过，改天找个机会一块吃顿饭？”

　　孟姝没拒绝：“好，不耽搁你和你朋友吃饭了，我们先走了。”

　　孟姝和魏靖远出了门，周戈身边的姑娘碰了碰他，试探道：“你前女友？”

　　周戈抬手揽住女生肩膀：“哪是我的前女友，别人的。”

　　姑娘追问：“谁啊？”

　　周戈从兜里摸出了手机：“你这么好奇做什么，都说了不是我的。”

　　姑娘撇撇嘴：“我感觉你们挺熟的啊，寻思着你会不会骗我？”

　　“是熟，毕竟算是打小一块长大的。”

第四章

　　4.

　　周戈打来电话时，张驰在开线上会议，是律所全球合伙人的线上会议。张驰没理会，直到会议结束。张驰关了电脑，得了闲，给周戈回了通电话。

　　周戈那边有些嘈杂，张驰靠着椅背，不太耐烦道：“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周戈拿腔拿调：“还挺重要的，这不是又遇见了孟姝，你猜猜我还看到了谁？”

　　张驰皱眉：“你是不是太闲了，有事快说，没空跟你打哑谜。”

　　周戈：“我今晚和佩佩出来吃饭，碰见了魏靖远和孟姝，看那样子，两人也是一起来吃饭的。”

　　张驰不咸不淡嗯一声，周戈摸不透他的情绪，继续道：“这孟姝前脚回国了，魏靖远后脚也就回来，两人感情够好的啊。”

　　孟姝在r国念书那会，魏靖远也去了r国。他们高中都是在浔城一中念的，校友群里也有不少关于两人传言，同在r国读书的校友不少，不时有人撞见两人在一起，又说两人大概是真在谈，有好事者在群里问过魏靖远，但魏靖远并没有搭理那人。

　　这些事不论周戈还是张驰都听过不少，周戈自己是没什么，反倒是张驰也不露声色，周戈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总喜欢时不时旁敲侧击几下，在他自个的观念里，这是关心兄弟的感情。

　　今晚的这通电话，周戈还是什么线索也没得到。

　　张驰挂了电话，垂首若有所思地握着手机。过了会儿，他瞥一眼屏幕上的日期，想起了什么，起身，捡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公司的员工早就下班，办公位一片漆黑。

　　张驰乘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将车驾出市中心，开得越久，道路两旁灯火越见稀疏，房屋破旧，直到开到一处城乡结合区，看见了家灯光暗淡的杂货店，他停下车，进去买了两瓶白酒和一条软中华。

　　店里的大婶给他拿了只红色塑料袋装着，张驰提上车，将买来的东西搁在副驾驶座上，继续开车。

　　车子开到一条山路，路上不见其他车影。开了将近两个钟头，张驰才到目的地。他下了车，拎过副驾驶上的袋子，沿着看不见尽头的石阶往上走。

　　旁边的守园人见大晚上的还有人来墓园，不由推窗探头好奇观望几眼，只见一个穿着裁剪合体西服的年轻男人提着袋子往上走，又哐啷一声推上窗户。

　　墓园幽静荒芜，张驰在一处墓碑前停下，半蹲着，单膝撑地，拿出袋子里的两瓶白酒，开了倒在地上。又拆了包烟，点了三根，一字排开搁在碑石上。夜晚山上的风大，吹得树枝簌簌作响。张驰没说话，就这么静默站了十几分钟，临走前，把那几支烟一一碾熄才离开。

　　回来的路上，张驰原本打算回律所，想起昨晚唐婉华腿又开始疼了，方向盘一打，还是开回了雩水湾。拿了钥匙，开了门，客厅灯光大亮，唐婉华还没休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进来，抬头看一眼，目光又转回电视。

　　张驰往房间走的时候，唐婉华瞧见了他西服下摆沾上的灰，问了句：“你大晚上上哪去？”

　　张驰：“没去哪，在公司处理事情。”

　　唐婉华的脸色立即变了，刻薄起来：“你当你妈老了傻了，好糊弄是不是，你这西服上沾的灰哪来的？你是不是去园山了，人都死了好几个年头，还有什么可看的，死后还得我们替他擦屁股，你还真是他们张家的好儿子，亏我当初生了你差点难产......”

　　张驰径直进房间，没有去理会唐婉华的唠叨。自从张弘文走后，唐婉华只要一碰上张弘文的事，整个人就变得暴躁刻薄。张驰从来都是任她骂，她发泄完了自会平息。

　　孟姝和魏靖远从饭店离开，魏靖远让司机先送孟姝到家，孟姝下了车，魏靖远从车窗里探出头：“早点休息。”

　　孟姝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点点头，看着车子开走，孟姝转身往回走。进了单元楼，抬手去按楼梯开关，按了回，头顶的灯泡闪了两闪，又灭了，楼道陷入黑暗。

　　孟姝轻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手电筒，往楼上走。

　　到了三楼，又碰上那对夫妻在吵架，嘴里骂得难听，孟姝充耳不闻，开门进了房间，她手机刚才在车上电源就快告罄，孟姝拿出数据线充上电源，看了眼日期，脸色微变，过了会儿，又想起唐婉华的生日也快到了。

　　孟姝在国外念书那几年，每年唐婉华的生日礼物，孟姝都会寄给张驰，让他转带给唐婉华。今年的礼物，孟姝还没回国的时候，就买了备着。

　　孟姝放下手机，拿了睡衣到洗手间里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时，钟倩茹打来的电话，孟姝接听了，那端钟倩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孟姝，您能来一趟吗？我出了点事。”

　　孟姝：“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钟倩茹：“淮安大道。”

　　孟姝换了身衣服，拿上钥匙和手机，打车到淮安大道，钟倩茹晚上开车不小心撞到了人，对方是个中年男人，得理不饶人，两人正在马路上争执不下，旁边还零散掉了几颗橘子。

　　孟姝到的时候，那中年男人正捂着腿，大声嚷嚷道：“我这脚都给你碾肿了，还有我这摊子的东西都洒了，明天我还怎么上班，还不得在家里休息几天，这误工费也要好几千，我要八千，还算看你小姑娘年轻，还要你少了。”

　　钟倩茹正欲还嘴，看到孟姝来了，一时住了嘴，那中年男人也看到了孟姝，怪声怪气道：“呦，还叫了个人来，行，你再多叫几个人来，我也不怕，两个黄毛丫头撞了人，还想甩甩手就跑，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没素质。”

　　孟姝客气道：“这样吧，这位先生，我现在送你到三院检查拍个片子，该多少钱我们赔多少钱，还有你的摊子损失费，我们也赔。”

　　“不用，你给我五千就行，上什么医院还耽误我功夫。“

　　“这样，那我们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孟姝看向钟倩茹，“倩倩，你报警了没？”

　　中年男人吹胡子瞪眼：“报警，报什么警，你们赔钱就行。”

　　“还没。”钟倩茹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我现在就报警。”

　　在等警察来的空档里，孟姝去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三瓶水出来，递了瓶给中年男人：“先喝点水，有什么事，等警察来了再说。”

　　男人知道警察来了，他再想多讹点是不可能了，语气松动：“不然，这样，你们给我五千块，这事就算完了，咱们私了，别麻烦人民警察了。”

　　孟姝说：“叔，咱们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这样也有个人证。”

　　那男人见孟姝油盐不进，嘴里低声骂两句脏的，孟姝只当没听见。

　　警察来得很快，差不多十分钟也就到了。在警察的调解下，钟倩茹给人转了三千块，又签了调解书，这事算是结束。

　　钟倩茹心有余悸：“吓死我了，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档子事儿，我都懵了，我爸妈他们出国玩去了，幸亏有你。”

　　孟姝说：“下次遇到这种事，记得报警。”

　　“我知道了，可真倒霉今天，这么一搞，我现在都不敢开车了，真怕等会又不小磕碰到什么人。”

　　“我来开吧。”

　　钟倩茹把钥匙递给孟姝：“你还会开车啊，我以为你不会开呢，你什么时候拿的驾驶证？”

　　“大一那会。”孟姝言简意赅。

　　孟姝大一在海城读的，学校附近就有个新开的驾校，那会各个宿舍扫楼发传单，四人报名还有优惠，她们宿舍四人都一起报了驾校，只是拿了驾照后，孟姝也没怎么开过车。

　　钟倩茹听她这么说，大义凛然道：“行吧，那我舍命陪你了，你可得好好开车。”

　　孟姝莞尔：“放心。”

　　两人上了车，并没有发现斜后方停着那辆车。张驰回到雩水湾，又接到总所老万的电话，说需要他们这边分所的一份文件，并不急着要。张驰还是开了车出来，开到半途就撞见刚才那一幕，他坐在车上旁观，心里琢磨着要是那男人不识趣，他就下车一趟。

　　可全程她处理的有条不紊，还给那碰瓷的人递了瓶水，这么多年，她和他都变了很多。

第五章

　　5.

　　孟姝将钟倩茹送回了家，从小区出来，走到路边去拦车，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眼前。副驾驶车窗摇下，孟姝看见了车里的张驰，愣了两秒，张驰开口：“上车。”

　　孟姝坐进车里，正要问他怎么在这里，张驰侧头看她：“刚才那位是你同事？”

　　孟姝嗯了声：“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张驰没否认：“以后这种事你少出头，要是碰上个没分寸的，难免会动手。”

　　孟姝：“她爸妈出国旅游了，她一时遇到这种事，找不到人，再说我们关系挺好的，我总不能不帮吧。”

　　张驰：“你和她才认识多久，以前的那事，你还没长性？”

　　孟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那不过是小时候的事，再说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车里气氛一时僵持，张驰没说话，孟姝没忍住转头看他，瞥见了他西服下摆沾的灰，张驰接触到她的眼神，顺势低头瞧了眼，脸色稍霁：“今天上园山去了一趟。”

　　孟姝语气迟疑：“今天是叔叔的祭日。”

　　张驰神色漠然地点了点头。

　　孟姝：“那唐姨呢？”

　　张驰扯了下嘴角：“这么多年，自从我爸走后，我爸这个名字就成了她的心病，提都不能提，怎么还会去园山看他。”

　　自从叔叔走后，张家发生了好多事，孟姝又因为出国念书，并不清楚唐婉华的事儿。虽然她在张家住了快十年。但孟姝和唐婉华始终关系不亲，因为一些原因，唐婉华对孟姝也一直都是淡淡的。

　　过了会儿，孟姝打破沉默：“过两天是阿姨生日，我到时候会上门一趟。”

　　张驰：“来之前告诉我一声，她这几年脾气不太好，也不怎么喜欢见人。”

　　张驰把孟姝送到小区楼下，她下车之前，出声叫住了她：“真不用给你再找房子？”

　　孟姝转过脸：“我以为我们那天晚上说得很清楚，我想把这两个月的租期住完。”

　　张驰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地点了两下头，最后没再多说什么。

　　唐婉华生日当天，碰上孟姝休息，孟姝打车去了趟雩水湾。出租车不能开进小区，孟姝在门口下了车，她除了给唐婉华准备的礼物，还买了果篮。

　　孟姝乘坐电梯上楼，到了十二楼，她出了电梯，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这才抬手敲门。

　　门里传来渐近的脚步声，过了会，门应声而开，孟姝看着来人，一时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唐婉华，她轻轻叫了声：“唐阿姨。”

　　唐婉华瘦了很多，以前那头在耳后挽髻的长发剪短了些，随意拿了头绳扎了个低马尾，发丝掺白，看着老态了不少，身上也是一件有些旧了点驼色针织外套和黑色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