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江既迟愣过神,一时哭笑不得:“这眼泪怎么说掉就掉呢,吓我一跳。”
他起身,打算去把纸巾盒拿过来,倪雀看出他要干什么,叫住他:“不用,我有的。”
江既迟便坐了回去。
倪雀从口袋里摸出两片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纸巾,一片擦掉脸上的湿润,一片擤鼻子。
“小倪雀。”江既迟喊她一声。
倪雀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江既迟极轻地叹了口气,问她:“记得昨天我们说什么了吗?”
倪雀没说话。
江既迟声线一如既往地柔和,他望着倪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十足认真的口吻:“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些对我来说呢,不算什么,就是顺手就能帮的小忙,我们小倪雀不想还,或者还不起,就不还。但如果你内心有负担,很在意,那等你以后长大了,赚钱了,再还给我也不迟。如果你觉得不够,认为这里头掺了人情,那你就给我算点利息,我当是投资了。”
倪雀眼圈红得更厉害了,嗓音带点抽噎:“那我也还不清,”她重复着,“……我还不清啊。”
江既迟低声笑起来,片刻,话锋一转:“我算算啊,我是上上个周三到的青螺镇,咱们认识有两周了,对吧?”
倪雀点点头。
“别点了,头不晕吗?”
“不晕了。”
“不晕也别点。”
“哦。”
又回归刚才的话题,江既迟问:“两周其实也不短了,小倪雀,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倪雀愣了愣。
她不敢贸然回答这样的问题,表情太多,话太多,太容易暴露她不得见光的心思。
倪雀在心里斟酌完,才平平静静地答:“好人。”
江既迟轻笑一声:“就好人啊?”
倪雀抿抿嘴。
江既迟微一挑眉,有些委屈的样子:“连句帅的评价都没有,小姑娘,你这不客观啊。”
“……”
倪雀眨了眨眼,嘴角像是弯了一下,又很快撇回平直的弧度。
“那我自己说吧,”江既迟顿了顿,“我呢,一直都是个看人眼光很准的人。”
倪雀被他这话吓一跳。
看人眼光很准……
他不会看出来她喜欢他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倪雀又立马自我否认了。
不会。
他肯定没看出来,他要是看出来了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倪雀忍不住发散性地想,如果他知道了,他会怎样呢?
会讨厌她吗?会不会觉得她小小年纪便痴心妄想?会不会远离她,然后再也不愿搭理她?
倪雀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面上却下意识地接了江既迟的话:“比……比如呢?”
江既迟慢慢讲道:“读初中的时候,我偏科厉害,英语尤其不行,我妈就带我去了一个教辅机构的试听班,六个英语老师轮番给我上课,每个就讲十五分钟,完了我妈最后让我在其中挑一个。我就那么凭感觉选了,也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评估。上了那个英语老师的课没多久,我的英语成绩稳健上升,高中阶段基本没下过一百四。”
“后来出国留学,中介给找了数十家homestay,那一阵刚毕业,每天只顾着和朋友们到处旅行、喝酒,顾不上一家家调研,就让中介帮忙筛出三家,我就在三家里头选。直到现在,我和我的房东都相处得很愉悦,他甚至提出要认我当干儿子。”江既迟嘴角翘了翘,“而被我pass掉的另外两家,其中一家在去年发生了凶杀案,另外一家,我听说,和他们生活的留学生,都换了好几茬了。”
倪雀露出惊恐的表情:“凶杀案?”
江既迟“昂”了声。
倪雀说:“这个中介不太行啊,筛出的三家,其中两家不靠谱。”
江既迟被她给逗乐了:“你这重点抓得有点偏啊。”
“那我……我也没说错吧。”
“是没说错,但是我想说的,或者说我举这两个例子,就是为了论证一下,我这人呢,看人的眼光一直还比较准。”
倪雀觉得他这些例子,举得就很刻意,就是为了安慰她。
她闷闷地说:“可你中介没看准啊。”
“……”
江既迟刚从旁边抽了瓶矿泉水拧开在喝,闻言猝不及防,差点喷出来。
不过,对于倪雀这种冷不丁蹦出来的,视角刁钻、观点清奇的话,江既迟也没那么意外了。
他咽了水,拧紧瓶盖,笑说:“中介是我妈找的,没给我选。”
倪雀默然三秒:“哦。”
江既迟看着她,哧的一声,又乐了。
倪雀有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她姑且当做自己刚才不自知地冷幽默了一下吧。
江既迟好不容易收了笑,说:“我可以回归我的正题了。”
倪雀轻轻地“嗯”了声。
江既迟说:“其实呢,刚才我说了那么一筐话自证看人的眼光,就是想告诉你,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就像我选老师、选homestay,也都只是短时间接触后,就做了决定。但我这人很看眼缘,也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力,我觉得呢,我们小倪雀,根骨清奇,天资聪颖,未来必成大器。”
倪雀不自觉睁大眼睛,心中微漾。
“所以倪雀,”江既迟看着她,恢复了最初那般认真的口吻,“你完全不必想着自己还不起、还不清,更不必心存亏欠,你就当,我这是在投资,等未来你变得厉害了、强大了,我还等着你来回报我。这样想,是不是就能接受了?”
心中微漾的水波化作翻涌的骇浪,倪雀心道,江既迟或许有个隐藏款的演说家属性,他轻易几句话,就卸了自己大半的心理负担。
*
负责采购的人买的食材,有不少是已经切好的,洗洗就能下锅,所以前期准备工作没费太长时间,大伙儿很快就忙得差不多了。
李坤把插线板拉了过来,搁在桌上一角。
插上插头,摁下开关按钮,电磁炉的指示灯随即亮起。
鸳鸯锅里,火锅底料添了沸水,随着电磁炉的开启,没一会儿汤底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滚沸声。
所有人围桌而聚,几个会来事的,有条不紊地操持着,根据在座吃辣不吃辣的人数占比,分别往红汤和清汤锅里扔着不等量的食材。
然而,还没等食物下够,更不及食物煮熟,电磁炉上的指示灯突然闪烁,几秒钟后,电磁炉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停止了工作。
大伙儿一水儿蒙圈了,几个学理的老师凑过来,要看看怎么回事,冯子业说:“别看了,我们宿舍有电磁炉,应该没坏,我去拿过来。”
他还没走,李坤突然提议:“别拿了,要不直接转战男生宿舍吧。不是我说,这儿也太挤了,我觉得夹个菜,都随时可能误伤。”
他说的是事实。女生宿舍就一张方桌,虽然桌子不算小,但十来个人,根本不够坐,人都站着的情况下,才能保证人齐活儿,还时不时会擦到旁边人的胳膊,实在不好伸展。
李坤这么一说,一个教物理的叫张轲的男老师立马附和:“赞同转换战场,我们那儿是个圆桌,比这桌子大,够咱们十几个人坐下,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都站着了。”
最初是几个女老师们不想吃食堂,她们就开始决定在宿舍做饭,做了之后,发现多四张男老师们的嘴也无妨,便把他们叫了过来,之后大伙儿搭伙做饭吃饭,便习惯性地在女生宿舍里进行了。
教英语的唐娇唐老师听到李坤和张轲说的,狂摇头,还朝他们翻了个大白眼:“阿杳昨天有问我们要不要改成去你们男生宿舍吃火锅来着,但我和君君想起来上周我俩去你们宿舍拿个东西,被你们不知道谁扔在客厅里的一堆臭袜子差点给熏出来,我俩心理阴影太大了,实在不想吃顿有臭袜子味儿的火锅。”
冯子业看一眼林杳,立即申明:“我袜子都是随脱随洗,绝对不是我!”
另一个教化学的男老师叫赵律,这时也忙抬手,两指并在额侧,作发誓状:“别看我,也不是我!”
冯子业又说:“先前那袜子就不说了,我可以保证,我们宿舍现在从里到外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绝对没味儿。”他指指江既迟,“不信你们问他。”
女生们看向江既迟。
冯子业哼唧:“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有洁癖,就因为他要来,前天赶集我特意提前撤了摊,回来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害我少赚半天money。”
江既迟正垂眼回着手机消息,闻言抬眸,笑说:“现在确实挺干净的。”
他皮肤白皙冷感,身形修长瘦削,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给人一种爽爽利利的干净感。
他一开口,有着绝对的信服力。
唐娇顿时就有点倒戈:“如果已经打扫过了,没有脏袜子脏内裤什么的,那当然可以过去了。”
其他人也都表示改去男生宿舍没问题。
只有和林杳一样教语文的君君还稍显犹豫。大概是上次去男生宿舍受到的嗅觉刺激太过深刻,她表情有点为难。
然而大伙儿已经开始忙活搬东西了,君君的意见被无意间忽视,而她又是典型的i人,生怕自己话没说对扫人兴致,几次欲言又止。
江既迟恰好注意到了,搬着东西的同时,随口道:“男生宿舍也没几步路,你们女生可以先过去看看,不行的话,就还是回来这边,我们把电磁炉拿过来。”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朝倪雀看过去:“小倪雀,你昨天不是刚去过吗,你以你们女生的标准评判一下,男生宿舍卫生状况还算达标么?”
第19章 火锅
倪雀正把几样青菜往一个沥水篮里装,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紧张。
昨天两个宿舍都没人,她去找江既迟,就他们两个人,这些老师们会怎么想啊,会不会觉得她行为诡异、心思不纯?
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这想那,表情管理还是挺到位的,回答江既迟:“干净的,没有脏袜子,不难闻。”
她一说完,张轲就冲唐娇和君君道:“听见没,来自女同胞的见证。”
君君脸上为难的神色已经没有了,对他笑了笑。
唐娇哼一声:“那还不是因为人江既迟来了,你们临时抱佛脚才收拾的!”
林杳也说:“江老师明天一走,你们很快就原形毕露了。”
冯子业立马道:“林老师,什么你们,可不包括我啊。”
赵律又跟屁:“也不包括我!”
林杳回他们:“就算不包括你们,你们看到了不纠正,那就是助纣为虐。”
冯子业:“哎,怎么还上升到助纣为虐了。你可是教语文的,不带这么用成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