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比如?”
比如……她想去长空科技,她也想做江既迟在讲座上提到的那些,有意义的工作。不论是能帮助疾病患者“说话”的智能医械方向,抑或是别的什么。
然而倪雀并不想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她含混道:“我想做研发口。”
“研发口?”江既迟眉梢微抬,又点头,“你们自动化专业,能对上的研发口的工种确实很多。”
倪雀夹了只甜虾低头吃着,继续含混道:“嗯,更具体的还没想好。”
“一个建议,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一下人工智能这个方向。”
倪雀抬头看了江既迟一眼。
江既迟又道:“未来如果你能力上能通关,或许可以来长空科技。”
倪雀咬虾的动作顿住了。
江既迟说:“今年四月份,我们就开始面向高校校招了,今后的毕业季,还会开放暑期实习生名额。你要是把方向定在了这块儿,又有意愿来长空科技试试,明年六月可以发我份你的简历,我帮你投给HR。”
倪雀内心一下激动起来。
她知道这家成立才两年多的公司对人才的要求有多严格,要进去并没有那么容易,江既迟也仅仅是许了她一个机会而已,并非入场券。
倪雀在心底按捺下这股激动,用尽量平稳的语调说:“谢谢江老师,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给你打工,肯定能学习到很多。”
江既迟笑了笑,又问她:“当初怎么想选自动化?”
说到这个,倪雀有点窘:“我第一志愿是阑大的软件工程,被调剂了。”
江既迟意外地挑了挑眉:“那不跟我现在一样?”
软件工程这门专业的基础学科就是计算机科学,这是阑大出了名的王牌专业,并不逊色于江既迟本科在国外学的计算机。
因着江既迟这句话,倪雀莫名感到一丝心虚。
江既迟现在怎么想她她不确定,但他明确地知道过去的自己喜欢过他。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当初选这个专业,是跟着他走的啊?
毕竟,在青螺镇的时候,他跟她讲过他的专业,也和冯子业在她面前聊起过他本科毕业会回国读研的事情。
他会不会以为……她来到北阑,来到阑大,第一志愿又是报的软件工程的初衷,是因为他啊?
可事实并不是啊,只是因为阑大好,阑大的这个专业好,她当初才会想报考的。
她要怎么说,才能不动声色地否定掉江既迟可能会有的这个想法呢?
要怎么说?
要怎么做?
倪雀无声地焦灼着。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像是救命铃一样,倪雀略带仓皇地接起:“喂。”
叶槐的声音在那头响起:“雀雀,你去哪儿了啊,吃个食堂要吃这么久吗?”
还不等倪雀回话,叶槐自己就接上了,声音也变得戏谑起来:“让我猜猜,你不会是跟着你的江老师一起去了操场上看星星看月亮吧?”
“……”
隔间的空间不大,环境又分外安静,倪雀的手机虽然没有开免提,但她确定,电话里的声音,通过空气这项介质,已经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江既迟的耳朵里。
倪雀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本以为这是个救命铃,没想到,这居然会是个送命铃。
她一声不吭地挂掉了电话,慢吞吞又视死如归地抬起头,对上了江既迟那双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的柳叶眼。
第35章 家事
倪雀希望自己此时此刻来个陈小禾或者翟梦附体,她俩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一个能笑嘻嘻地轻松应付,一个能若无其事地淡定翻篇。
而倪雀只觉得尴尬,想找一个洞将脑袋埋进去的尴尬。
牙齿咬了下唇内软肉,迎着江既迟略带玩味的视线,倪雀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着急慌乱只会令她看起来更心虚。
倪雀在心里深吸一口气,说:“不好意思啊江老师,我室友她们说话比较喜欢开玩笑,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
江既迟收敛起几分方才玩味的神情,问:“听声音,和之前在阶梯教室门口提醒我的那位室友不是同一个?”
提及此,倪雀心虚加倍,舀起手边的一小勺土豆沙拉往嘴里送:“嗯。”
江既迟点点头,也吃了点东西。
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你室友她们,说话都这样?”
“啊?”倪雀愣了一下,“嗯,是吧,她们性格都比较……嗯……外放一点。”
“不论你跟谁一起,她们都这样说话?”
“……”
倪雀想说“不是”,可如果这样说的话,显然说明江既迟是特别的。
她不想他这样认为,仿佛自己想和他有点什么一样,才会允许自己的室友这样肆意地开她和他的玩笑。
倪雀感觉怎么回答都不太对,只能选择一个相对利己的答案。
她硬着头皮应了个“嗯”。
江既迟闻言微微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江既迟开车送她返校,车刚开出去没多久,江既迟接了一通电话,听电话的过程中,他眉头越皱越深,最后说:“好,我知道了,我很快回去。”
挂了电话,他看向倪雀,倪雀理解地开口:“你有急事你就去忙,把我放路边就行,我坐地铁回去。”
这里不算什么繁华地段,人行道上光线昏暗,行人也不多,江既迟说:“我送你到地铁站。”
倪雀看他的样子,没拒绝。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路,前面是一片比较热闹的步行街区,地铁站就设在里面,但路也开始堵起来了。
倪雀看到江既迟手伸进储物格里,摸了盒烟,她赶忙道:“我就在这儿下吧,没多少路了,我走过去就行。”
江既迟停下拿烟的动作,看她一眼。
倪雀已经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江既迟靠边停车。
倪雀推开车门下去,关上门前,挥手冲他笑了笑:“拜拜。”
江既迟在驾驶位上沉默着坐了数十秒,这才发动车子,调头离去。
车子原路返回。
日料店在西四环上,而江耀诚住西五环外。
越往外开,路上来往车辆越少,江既迟将车开进了一个别墅区,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别墅外还停了两辆别的车。
一辆是他母亲王梵常开的奔驰,另一辆估计是私人医生开过来的。
江既迟视线扫过前者,神情有些冰冷,他反手关上车门,大步往别墅大门走去。
刚要开门,门从里打开了。
估计是听到了响静,护工过来开的门。
江耀诚罹患渐冻症七年多,女性照顾起来不方便,所以一直请的是男护工。
现在照顾江耀诚的这位护工,在这儿工作快两年了。江既迟一直叫他李叔。
刚才江既迟接到的电话就是李叔给他打的。
“怎么样了?”江既迟一进门就问。
“周医生过来了,用了雾化器和吸痰器把卡住的那口痰弄出来了,”李叔语气不乏自责,“对不起啊小江,是我技术不精,差点就出大事了。”
“不怪你。”
李叔如今六十二,五年前下岗后闲不住去老年学校学了护理,之后一直在一家疗养院工作。
江既迟的合伙人孟歧征的一个朋友的父母是那疗养院的老板。
两年前,江耀诚渐冻症进一步恶化,身体上、生活上出现的问题越来越多,江耀诚又坚持不肯住院,也不愿进任何疗养机构,前一任护工照顾得力不从心,直接撂挑子了。
那会儿江既迟刚创业没多久,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孟歧征帮他从朋友父母那儿把李叔给撬了过来。
李叔人做事细致,有耐心,没出过什么岔子,还能忍受江耀诚时不时通过AI说出来的一系列负能量爆棚的胡言乱语。
江耀诚以前也出现过痰堵的情况,通常李叔都能处理好,大概是今天这口痰堵得太刁钻,加上江耀诚身体每况愈下,李叔实在束手无策,这才通知了医生,又立马联系了江既迟。
进到江耀诚的房间,江既迟直接忽视掉房间内的另外两个人,走到医生旁边,低声问:“周医生,我爸现在什么情况?”
周医生说:“已经没事了,给他打了营养针和镇静剂,他睡着了。”
周医生收拾着自己的医疗箱,说:“小江,从医生的角度出发,我还是建议你尽快安排你爸住院,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但其实,这种状态他也未必能坚持更久了,之后就会进入到无法自主呼吸的阶段,二十四小时依赖呼吸机,任何一点并发症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江既迟说:“我知道。”
周医生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边立着的那块电子显示屏。此时患者处于休息状态,仪器也停止了工作,屏幕上没了那疯狂跳跃的脑电波,也没了不断被计算机解码出来的“死”“我想死”“求求你们让我死”“给我个解脱吧”“杀了我”之类的字眼。
周医生拎起自己的医疗箱,拍了拍江既迟的胳膊:“我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江既迟点了下头,示意李叔帮忙送下人。
李叔和周医生都出去了。
房间了只剩下江既迟和另外两个不速之客。
江既迟站在床边,沉默着看了会儿床上睡着的江耀诚,然后目光径直略过王梵和韩苒,走出了房间。
王梵和韩苒随后也跟了出来。
江既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了根烟在抽。
王梵和韩苒在他侧边的沙发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