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怎么了可璇姐?”倪雀下床,走到她跟前,一股淡淡的酒味涌入鼻腔,“你喝酒了?”
安可璇伸手,摸了摸倪雀的脸:“幸好你在,不然那个王八蛋他还想进来。”
“啊?”倪雀听得云里雾里,“王八蛋,谁啊?”
“当然是孟歧征啊,”安可璇似愤怒似骄傲,扬着脖子,“我把他当兄弟,他竟然想泡我。”
“……”
倪雀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干脆去扶她,把她带去浴室:“可璇姐,你喝多了,今晚早点洗洗睡,我们明天还有行程呢。”
安可璇侧过脸,伸手掐倪雀的脸:“皮肤好嫩,好好掐,江吃得可真好啊。”
“……”
“哦不对,他是不是还没吃过你?”
“……”倪雀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了。
安可璇勾着倪雀的下巴,左右拨了拨:“小bird,二十五岁的大龄处男,这得是多可怕的物种,开起荤来,小心把你啃得一根羽毛都不剩。”
“……”总算到了浴室,倪雀把牙膏挤到牙刷上,递到安可璇手边,安可璇接过,却并不着急刷,大有一副要展开高谈阔论的样子,倪雀干脆抬起她的手,把牙膏牙刷送进她嘴里,“可璇姐,快刷吧。你一会儿要洗澡吗?你喝了这么多酒,一个人能行吗?”
“别小看我,我可是长空科技交际应酬的一把手,”安可璇被成功转移话题,刷着牙,口齿含糊地说,“喝这么一点小酒,不影响我。”
“那我就在客厅,你有事随时叫我。”
安可璇抬起那只撑在洗漱台边缘的手,比了个“OK”。
倪雀之后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没多久江既迟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两人隔着屏幕聊天,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花洒停了,没一会儿传来吹风机的声响,倪雀说:“可璇姐要忙完了,很晚啦,你明天还要工作,赶紧睡吧。”
江既迟靠坐在床头,洗过又吹干的头发蓬松而塌软,令他看起来更加年轻帅气,说是清纯男高都不为过。
此时此刻,这位“清纯男高”抬手,用食指点了下自己的脸:“亲一个。”
江既迟在索吻这件事上,有着极度的耐心,只要没有要事插进来,他能跟你一直耗。倪雀对此已有不浅的体会,脸皮会微微发烫,厚度却是进化了不少。她凑近屏幕,嘟嘟嘴唇,发出“啵”的一声。
江既迟勾唇肆笑,这才放人:“晚安。”
倪雀回他“晚安”,随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安可璇因为醉酒,没起得来床,倪雀和江既迟、孟歧征一起吃的早饭,早饭吃完,江既迟和孟歧征稍作休整,便出发去了普慈医疗。
倪雀从餐厅给安可璇拿了鸡蛋和牛奶。快十点,安可璇揉着太阳穴起了床,简单洗漱后,安可璇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问倪雀:“孟和江已经走了?”
倪雀说“嗯。”
孟、江这次出差,以参观普慈的实验室为先,和一线研发人员对话,全面且直观地深入了解普慈这款新型电极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孟和江都是技术出身,比之擅长经营管理的安可璇,更适合打这个头阵。安可璇这次过来,暂不参与正事,主要行程就是吃喝玩乐。
先前得知江既迟要带上倪雀,她立刻就表示了让江既迟放心工作,她一定带着倪雀吃好玩好,甚至还为此做了细致的攻略。
然而醉酒害人,小半天就这样废掉了,倪雀和安可璇收拾了一番出酒店时,已近正午。
安可璇先是带着倪雀去了南城著名的小吃一条街,二人从街头吃到街尾,因吃得太撑,吃完直接开启了citywalk模式。
路线却并不随意,目的地是南城的一处古城墙,也是安可璇原本计划的今日份行程之一。
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进出一家又一家门店,终于,巍峨城墙耸然入目。
在线上买好门票,两人自城门而上,南城美景霎时收入眼底。
城楼之上,无建筑和树木的罩影,太阳光直晃晃地照在人身上,太过刺目,倪雀不禁微微眯眼。
倪雀戴上刚才在精品小店里买的帽子,安可璇则直接将防晒衣的帽子罩在了脑袋上。
两人边走边看,一起自拍了好些张合照,也给对方拍了不少单人照。
安可璇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倪雀和她接触并不多,但她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她只要一开口和你说话,她的语气,她的眼神,她的姿态,都给人以亲和灵动之感,仿佛你与她神交已久,并非缘浅之友。
这大半天相处下来,倪雀更觉舒心自得。和安可璇聊天说话,也愈发随性从心。
倪雀一直都还挺想知道江既迟是如何走上创业这条路的。她自是清楚他选择智慧医疗这行的初衷和他父亲有关,但找一个现成的平台施展拳脚和自己办公司从零到有,明显后者更为任重道远。
倪雀没问过江既迟这些,这次和安可璇边走边闲聊,聊着聊着,话题挨着边了,倪雀顺势就问了。
安可璇说,她、孟歧征、江既迟,是在一场国际赛事中认识的,那会儿她研一,和同校的孟歧征,在一个团队里,一同拿了个三等奖。颁奖那天,领奖台上的国人面孔并不多,长相优越吸睛的更是少见,因此,一等奖中的那位俨然一副亚洲面孔的季军获得者,就格外惹人注目。当耀眼荣誉加身,主持人介绍到他的姓名、院校、国籍时,安可璇霎时有种他乡遇老乡的激动和兴奋,颁奖结束后,她当即就拉着同为中国人的孟歧征一起,主动去结识了江既迟。
“我们虽然不是校友,但同在美国,专业也大差不差,又都是业内各种赛事的狂热竞技选手,经常在赛场上碰到,一来二去地,我们仨的关系,就从我单方面的上赶着,变成了三个人的志同道合。”
城墙上有卖文创雪糕的,安可璇买了两支,一支递给倪雀,一支拆了包装,边吃边继续讲:“创业这个事,是我撺掇的他俩。孟原本是要按照家里的安排走仕途的,被我拉下了水;江呢,他最开始的计划是读完MCS再回国,但他大三那年,他爸爸下了一次病危,他这才临时决定读完本科就回国,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三个终于达成一致,决定创业。”
大三……江既迟的大三,倪雀想,也是她认识他的那一年。
“当时我和孟已经硕士毕业,回国小半年了,我找了家大企业待着,顺便读了个在职MBA。我是一直都惦记着创业的事,那段时间也算是在蓄力,为后面单干攒经验做准备。孟就比较惨了,被家里制裁,断了经济,找工作的路也被他家里堵死了,最后还是他闹绝食,他爷爷看不下去心疼坏了,才暂且妥协,说给他两年时间,要是没干出个名堂来,就回去听家里安排。”
倪雀惊道:“孟总,绝食?”
“很难想像吧?”安可璇舔舔雪糕,回忆着,“我们的ice boy孟也会绝食这一套呢。不过他也是没办法了,那段日子他瘦了好多,我好心疼,都后悔拖他下水了。还好还好,长空这三年也算做出点成绩,他没被强制召回。”
倪雀不无诧异地点点头,没想到高冷如孟歧征,背后竟也有这样的故事。
倪雀顺着江既迟大三这个时间点,想到以前江既迟给安可璇打电话让寄智能颈环的事。
她突然就抓住了一个江既迟当年话中的漏洞,她试探性地问安可璇:“可璇姐,大概四年前,江老师给我的那八个颈环,是你从公司里拿给他的吗?”
“是啊,”安可璇说,“当时我是销售岗,他从我这拿货,我还有提成拿呢。”
见倪雀神色有异,安可璇意识到自己嘴快:“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倪雀摇头:“没。”
她说:“江老师那会儿跟我说,那是他朋友自己公司的产品,他送给我,是给他朋友消库存。”
安可璇已然捋明白倪雀这波试探,她说:“虽然公司不是我的公司,但那个颈环确实迭代好几轮了,算是公司半淘汰的旧产品。这个东西的客户人群多数是牧民、养殖户,以往大都是走批量的大单子,后来库存量尴尬,只能销售给一些散户,江找我拿货,给我增加了业绩,也帮了你,这是好事不是吗?”
江既迟当年那么说,只为不让自己有太大负担。倪雀当然是清楚的。她只是没想到,时隔四年多,她还能拾得一抹关于他的记忆里的余香。
听安可璇说完,倪雀点了点头。
安可璇又拍拍她的肩:“再者么,那玩意儿不贵,八个要不了多少钱。而且哦,江的财力你可别小觑,别说买八个颈环了,就算是买八条金项圈,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的。”
“嗯嗯。”倪雀又点了点头。
安可璇见她手里还拿着雪糕,眼睛睁圆:“雪糕你怎么不吃,快吃,再不吃要化了。”
倪雀撕开包装,里面的雪糕确实有点软了,她立刻举到嘴边,咬住湿漉漉的一角。
第75章 手链
这处城墙有近六公里长,倪雀和安可璇走走歇歇的,竟不知不觉间走完了全程。
下城墙时,江既迟打来电话,说他们忙完了,问在哪,一起吃晚饭。
倪雀说了位置,江既迟没说话,似检索着什么,接着报了个商场名字,说:“这个商场在我们之间相对折中的位置,一会儿在这儿吃吧。你和可璇就在宁安门那等着别动,刚歧征给你们叫了车,司机马上就到。”
倪雀乖乖应:“好的。”
“玩了一天,”江既迟嗓音低缓几分,“累不累?”
“不累,”倪雀实在地说,“你忘啦,我从小山里跑来跑去长大的,以前上学搭不到顺风车就靠两条腿跑。哦!上大学了我也经常早起跑步,所以这种光是走路的活动累不到我的。”
她没说,可璇姐每走一段路看到长椅就要坐下歇脚,她就更不可能累到了。
江既迟笑了声,夸她:“真厉害。”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夸赞,但被他用哄小孩似的口吻讲出来,倪雀就会忍不住脸颊微微发烫。
挂了电话,原本累得半挂在她身上,一句话也不想说的安可璇夸张地学着江既迟的腔调,揶揄道:“真~厉~害~”
“咦!”安可璇抖抖根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江好会谈恋爱哦。”
倪雀被她侃得愈发脸红。
两人站在城门前的马路牙子边等车。
江既迟给倪雀发了网约车的车牌号过来,倪雀四下扫量着来往的车辆。
她们所处马路的对面是一个广场,广场周边,各色建筑如云,银行、酒店、展览馆,店铺门面亦是多样,面包坊、川菜馆、连锁超市等,不一而足。
倪雀的目光在将要掠过一家摄影展览馆时,像是被空气中某种无形的物质勾住了似的,蓦地顿住。
一个穿着花青色飘袖连衣裙的女人,瞧来四十岁上下,挽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人的手臂,两人聊笑着,相携走下展览馆的台阶。
倪雀呆在原地,傻了一般,怔然紧盯着那个女人。
她视力极好,隔着大几十米的距离,依然能清晰地看见那女人的面容。
是记忆里熟悉的脸庞。
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曾堆叠在眉眼间,怎么也散不去的哀怨、纠结、痛苦、不甘、抑郁,浑然不见了踪迹。
倪雀视线下移,看她的左脚,看她的走路姿势。
跛的,走路时两肩一高一低,不过幅度很细微。
是她妈妈。
是抛下她,离开了近十一年的妈妈。
倪雀在原地愣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致于半挂在她身上的安可璇都发现了不对劲:“小鸟?”
倪雀好似没听见安可璇说话,她目光仍锁死着那对中年男女。
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广场西边的一条次干路边上,眼见着李清涟朝着那车走去,越来越近,倪雀像是被某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脚下一动,在面前人行道尽头的红绿灯红转绿时,她忽然拔腿就冲着李清涟的方向跑去。
她距离李清涟太远了,李清涟距离那辆白色的车又太近了。
倪雀跑得飞快,小豹子一般。
她拚命地跑,想要斜穿过广场,可她好像来不及了,那个男人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李清涟微微弯下了腰,她就要坐进车里了。
倪雀明明可以喊,喊李清涟的名字,或是喊一声妈妈。只要她叫了,对方出于好奇,或许会停下动作,从而朝她投来一瞥。这样便可有了后续,她也许能和李清涟在这广场一角尴尬又局促地说上几句话,加个微信,抑或是找家附近的咖啡厅,对坐着喝杯东西,彼此把时间腾出来,不急不缓地,聊一聊各自的这么些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团棉花,死死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又或是有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用力地跑,疯了般地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那车副驾驶座的门被关上,驾驶座的门亦被关上。
倪雀就快跑到了,这时,车启动,往前行驶,速度渐快,一个甩尾,给倪雀徒留一串呛鼻的车尾气。
倪雀像是烧尽汽油没了动力的车,脚下越来越慢,最后滞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