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第78章 藏事
这回弄完,倪雀的手是真的酸了。
原先躺着的地方,床单脏了,两人腾挪着,换到更靠里的位置。
一天的疲累这会儿涌了上来,倪雀困得睁不开眼。
昏昏欲睡间,倪雀模糊地听见,江既迟起身下了床。没多久,他拿了湿毛巾过来,给她擦手。
之后他又出去了,再回来时,倪雀感知到身侧的床铺凹陷,紧接着,一具熟悉的、温热的身体拢了过来,她被江既迟抱进了怀里。
她强撑着意志,含糊地说了句“晚安”,江既迟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亦回:“晚安。”
在倪雀即将睡死过去的时候,她感觉到江既迟的手停留在她的右胳膊上,顺着微凸的触感,从她的胳膊肘,抚到她的胳肢窝处:“倪雀,这是疤吗?”
倪雀迷迷糊糊的:“嗯?”
“怎么弄的?这么长一道?”
困倦降低了人的心理防线,倪雀答得含混:“被砸的。”
“谁砸的?”
等了许久,没得到回答,江既迟稍稍退开一些,去看怀中的女孩。
倪雀已经睡着了,薄薄的背脊随着呼吸,轻浅地起伏着,瞧着格外脆弱,又毫不设防。
江既迟手指抚着那道疤,在一片遐思中进入了睡眠。
翌日清晨,倪雀被生物钟早早叫醒。醒时,她背对着江既迟,但整个人都被他从后拥在怀里。
后脖颈处,还能感受到他喷出的均匀的、温热的气息。
倪雀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正面朝向江既迟。
他没有醒,但因着这细微的动静,他下意识地伸手捞了把她的腰,将她拥得更紧。
倪雀盯着他,肆无忌惮地打量。
标准眉,柳叶眼,翘鼻,薄唇。和四年前比,这张脸几乎没怎么变,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乍看,极适合扮冷和疏离,但当被他注视,尤其是当他对你笑时,你又会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暖更温柔的人。
看着看着,倪雀忍不住抬手,用食指碰了碰他的眼睫毛。
唔,真长。
她又去碰另一只眼睛上的。
软软的,小扇子一样。
收回手时,倪雀被当场抓包。江既迟攻其不备地扣住她的手腕,缓缓睁开了眼:“毛我呢?”因是刚睡醒,他的嗓音很哑。
“欣赏你的睡颜。”倪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实话实说。
“怎么样?还满意吗?”
“超级满意。”
“满意还没点表示?”
倪雀脑袋往上蹭了蹭,颇有眼力见地送上一个吻。
江既迟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
人清醒了些,自然而然便想起昨晚睡前盘桓在脑海中的问题。
倪雀穿着的睡衣是件宽松T恤,袖口肥大。江既迟顺着她的右手手腕往上,手掌钻进她的衣袖里,去碰那道近乎一掌长的疤痕。
他又问了遍倪雀,这疤怎么来的。
人在极度昏沉之下,有时和断了片差不多。倪雀完全不记得昨晚睡前江既迟问过这个问题了,更不记得她回答了一半。
这会儿江既迟问起,她的第一反应是,这种过去了的事,就没必要告诉他了。说了,除了给自己徒招一分怜爱外,没任何意义。
倪雀不由得也抬手摸了摸自己那道疤,那是当年高一开学前一晚,她逃跑时,倪保昌用铁镐砸的。
它生在右胳膊上臂的内侧,颜色很浅,轻度增生导致微微凸起,平常不仔细瞧的话,基本看不到,只有穿着短袖或无袖衫,又抬起胳膊时,离得近的人才能窥见一二。
倪雀不想谈及那段,只好心虚地胡诌:“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江既迟神色淡了些:“什么活?”
“放羊的时候,摔了一跤,刮到地上的瓦片了。”
两人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距离极近,倪雀没敢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这样吗?”
“嗯。”
江既迟静了会儿,说:“给你个机会重置答案呢?”
倪雀隐隐感觉他知道什么似的,她亦静了片刻,最后,还是维持了原答案:“就是不小心受的伤,真的,而且一点也不严重,这个疤只是看着有点长,口子其实很浅的。”
有那么一瞬间,江既迟想开口说什么,但他嘴唇动了动,终是一字也没说。
因是度假,没什么紧凑的行程安排,两人又睡了个回笼觉才起床。
致电隔壁房间,孟歧征和安可璇没一个接电话的,最终只倪雀和江既迟一起出了门。
晚上回来时,安可璇和孟歧征的关系又打回了原形,孟歧征被赶回了原房间,倪雀和第一晚一样,继续和安可璇住一间。
五一的第四天,四人一同出游,安可璇和孟歧征虽闹着别扭,却没一次让四人游的场面变得尴尬。倪雀不禁感叹这两人的处世原则一绝。
第五天,上午睡到自然醒,吃了午饭后,四人前往机场,打道回府。
下了飞机,倪雀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发现有两个刘婶的未接来电。
倪雀趁着去上厕所的工夫,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雀丫头。”刘婶显见得在忙,喊了她之后,下一秒就和顾客说螺丝椒九块九一斤。
“刘婶,怎么了吗?我刚才在飞机上,没接到电话。”
刘婶说:“我还以为你上图书馆待着了呢。”
“没有,我和男朋友出去玩啦。”
“交男朋友了?”刘婶一惊,声音染上喜色。
“嗯哪。”
“真好呢,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打工和学习呢,谈谈恋爱挺好的,生活多点趣味。不过别像你柒柒姐,上个大学到现在,整天除了谈恋爱,别的她是一点没学着。”
“我知道的。”倪雀不好在卫生间耽误太久,问正事,“刘婶,你给我打电话,是倪保昌,还是孙国香,又出什么事了吗?”
“你看这一筐子算你十块钱行不?很便宜了,这得有一斤半了,不信啊,不信来,我给你称。”刘婶似乎把手机夹在了耳朵和肩膀间,一边把东西放秤上,一边回答倪雀:“丫头,是倪保昌,倪保昌他被橡胶厂开除了。”
“看,一斤四两,我没说错吧?”刘婶和那头的顾客说完,又继续对倪雀道:“他仗着自己是厂子里多年的老工人,隔三差五迟到早退都不是新鲜事了,现在更是偷奸耍滑。我也是听你刘叔说的,说他上班经常偷懒不说,还老干违反规定的事,这次被开,是因为有一批生产废料他敷衍了事没按规定处理,恰好赶上环保局的人突袭检查,查出来那附近的废水污染超标严重,厂子里罚了一大笔钱,差点直接被关停整改。”
说到这儿,刘婶又维系顾客去了:“您拿好,再送您一把葱,走好,下次再来哈!”
接着又继续:“这两年厂子里效益不好,老板罚了钱,转头就克扣工人的,有人气不过,把倪保昌举报了。抓着一个老油子这么大的把柄,老板自然没放过,顺理成章就把他开了。”
“你刘叔跟我说,倪保昌这段时间天天去厂子里闹呢。”刘婶忧心忡忡的口吻,“丫头,我是担心他厂子里捞不着好,又找不上工作,早晚坐吃山空,回头跑去北阑找你。年前那会儿他就一直在打听你,这半年也没少有意无意地跟人提你去外地上大学不管他和老太太的事。原本有个工作干着,还能绊绊他,他这失业了,真就难说了。”
倪雀听完,心里无声烧起一团火,无言片刻,她说:“我知道了,谢谢刘婶。”
“这有什么好谢的啊,我也帮不上你多大忙,只能给你提个醒。”
“您已经帮我很多了。”
刘婶叹口气,叮嘱:“雀丫头,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也保护好自己,有事就打电话。”
烧在心里的那团火又渐渐减弱,倪雀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些许:“我会的,您和刘叔也都保重身体。”
“我俩身体壮实着呢。”
江既迟还在外面等着,倪雀不好久聊,只简单地和刘婶互相叮咛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出了卫生间,见江既迟正等着她,倪雀小跑过去,环顾一圈:“孟总和可璇姐呢?”
“他们先去取行李了。”
“别让他们久等我,我们也快点。”
倪雀快一步就想走,被江既迟拉住,倪雀回头:“怎么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盯着她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倪雀暗叫自己藏事的能力真是越来越退化了。
“上个厕所,能有什么事,”她说,“就是肚子有一点不舒服,不要紧,我们走吧。”
她来拉他的手,他任她拉着,两人朝着行李传送带的方向走去。
第79章 典礼
回到北阑后,倪雀要忙的事还挺多,六月份北阑自动化行业协会联合本地的几所高校组织了一个PLC技术比赛,倪雀回来就报了名,接着她要筹备比赛,要期末复习,要撰写简历和求职信,她打算等六月份长空科技招聘实习生的信息一公布,就第一时间投递履历。
江既迟也忙,他需要带着团队加大、加快对算法模型的训练,尽早地突破长空第一代脑机接口在信号处理和解码算法上的瓶颈。除了公司的事外,学校这边,他还要忙论文、准备答辩,医院那边,他得时不时去陪陪江耀诚。
五一从南城回来,一直到六月,两人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白日里各自得空时,会在线上给对方发发消息,但是彼此回复都很难及时;晚上的话,江既迟要是在公司忙到不晚,通常会回学校,赶在本科宿舍闭寝前,和倪雀来个半小时的校园游。这段日子,两人仅有的几次周末约会,也都是以在医院陪江耀诚为主。
六月中,倪雀给长空科技投了简历和求职信,之后便是被动地等结果。此期间,倪雀还通过了PLC的理论赛,顺利进入了决赛。
六月下旬,阑大的研究生毕业典礼在体育馆进行。
倪雀那天下午恰巧有一门专业课考试,考完后,取了书包,她和叶槐一同往体育馆赶去。
半道上书包里的手机嗡嗡振了起来,倪雀疾步中拿出来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对面响起一道温柔女声,对方自我介绍说是长空科技人事部,通知她她的履历筛选通过了,问她下周一是否有空过去面试。
今天周四,27号,下周一是7月1号,那天他们上午有最后一堂考试,之后就放假了。
倪雀心中隐隐激荡,她按捺住兴奋,答说:“我下周一上午有考试,请问下午过去可以吗?”
对方核实了下时间,说可以,给了她一个确切的报到时间,倪雀答应下来后,双方在客气中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倪雀刚要和叶槐分享,叶槐就问了:“长空那边的电话?”
“嗯呢,通知我下周一去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