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述
稍微冷静下来,才扶着门站起身,抖了抖屈得有点麻的腿。
目光在陈叙浮房间环视一圈。
想来这是她第一次进入陈叙浮的房间, 正常情况下这里是关着门的, 似乎连孙测他们也没进来过。
此刻才看到全貌,很简单的空间,一张床,对面是一整面书柜及书桌,书桌上堆满课本试卷还有各种颜色的笔, 从整洁程度能看出来,他从放假后还没动笔学习过。
他的书柜上什么都有,各种或篮球或车或鞋或卡通人物的摆件, 甚至还有几个与他反差极大的毛绒娃娃放着,之余就是从国内外名著到学习资料再到儿童读物等等书籍, 跨越很大。
另外还有个柜子,上边摆放了几个相框。
这个柜门留了条缝,时予沐踮起脚尖,看清楚相框上的内容。
都是合影,一张有六个人,应该是冯铠东看到过的那张全家福;还有一张是在陈叙浮很小的时候,他坐在摇椅上,他的姐姐在他身后推着他走。
最后一张照片只有三个人。
最中间是陈叙浮,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们举止亲密,与陈叙浮一起,就是一家人的模样。
但是那两位中年人并不是陈叙浮的父母。
对应方才偷听到的内容,时予沐头脑很混乱,很多疑惑扩散。
“他们是我的养父母。”
陈叙浮无声无息出现,瞥见她干站在书柜前,出声解惑。
时予沐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解释:“不好意思——我没有乱翻你的东西,也不是故意看的。”
“没什么,不是不能看。”陈叙浮将房间门关上,二楼客厅还有几个长辈坐在那,随着房门紧闭,任何声音皆被隔绝。
时予沐将柜门关好,只是眼神仍在那张相片上停留。
她说:“你原来还有养父母啊。”
“嗯,他们是我妈的同门,比我妈大两届。”陈叙浮说,见时予沐还有听下去的打算,才深入解释,“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妈事业在上升期,只能把我交给他们照顾,后面他们出国发展,我留在国内,便过继到这边。”
时予沐努力消化这番话。
方说:“难怪你有两个生日。”
陈叙浮挑眉:“你还记得?”
“当然,跟你们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她说道。
陈叙浮拉开在书桌底下的椅子,示意时予沐坐下,自己则将柜子里的相框拿出来,摆放在书桌处。
继续说:“我生日在四月份,九月是过继到那边的日子,一开始其实是在登记身份的时候填错信息,后面成了我的另一个生日。”
养父母还在的时候,一年会为陈叙浮过两个生日,后来他们不在了,慢慢地另一个生日被遗忘,连他自己也时常在当日收到手机各种软件推送的生日祝福时才恍然,原来是这一天。
时予沐伸手,轻轻地碰了下陈叙浮的手背,仅一下,很快收回。
“干什么?”陈叙浮看着她。
时予沐摇摇头:“怕你难过。”
“这有什么难过的。”陈叙浮笑。
“他们应该是很好很好的人吧。”时予沐说,“至少比你那些亲戚好。”
刚说着,便听有人敲门,说话声传来:“小浮,我们准备回去了。”
吓得她迅速捂嘴,果然不能在背后蛐蛐别人。
陈叙浮过去开门,礼貌应声:“您慢走。”又多聊了几句,还是那些教育的话。
对方在离开前视线往室内瞥,发现时予沐竟然在这,眉毛一皱:“你们……”终是没说,转身下楼。
房门再次被关上。
陈叙浮出去送客,又留下时予沐一个人,哄哄声从院子顺着阳台传入室内,她透过门缝往外看。那些人终于上了车。
又等了一会,陈叙浮还没回来,她才决定出去找找。
推开门,没了阻挡的各种对话声清晰地传过来。
虽然很不道德,但她还是选择了偷听。
说话的嗓音很低沉,应该是陈叙浮的爸爸,连在家都很有压迫感——
“对你来说,国外的教育体系不是比国内更适合你吗,而且我们都在那边,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会比你一个人留在国内更好。”
“我在这里待了18年,现在才知道国外适合我?”这是陈叙浮不屑的声音。
“你非要留在这,行,那我问你,你未来打算做什么?你在这,就你现在的成绩,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你连自己想要干什么都没想明白,让我们如何相信你的选择?”
“那就不要相信。”
“你要是继续这个态度,我明天直接过去办理退学,到时候你连书都没得上。”
这下陈叙浮不说话了。
男声继续说:“那边至少有我们打点,你只负责学习,将来学商业,整个公司都是你的,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路。”
“您去找他们当儿子吧。”陈叙浮越说越烦,在这件事情上他完全没有好脾气。
“你想造反是不是?”男生抬高音调,又被陈叙浮的妈妈拉住,好言相劝几句,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陈叙浮起身上楼,在拐角处看见时予沐,再往上走,已经换了副模样:“要回去了?”
“嗯,时间不早了。”时予沐说。
“不吃点东西?”
“不了,我爸妈还在等我。”
“那你路上小心。”
时予沐扶着台阶慢慢往下走,只敢悄悄观察周围,陈叙浮的爸爸坐在主位泡茶,表情正经严肃,他妈妈倒是温和很多,热情叮嘱她注意安全。
陈叙浮兴致不高,将她送到小区门口,两人并肩却无言,只有残阳落在脸颊,有微弱的暖意。
“那我走了,拜拜。”站在路口,时予沐与他挥挥手。
陈叙浮说:“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再多的话只能堵在喉咙,时予沐记着听到的那些话,但没敢直问。虽然陈叙浮始终在拒绝,但不难从他表情里看到,他其实还是纠结的。
为什么呢,在她的印象里,陈叙浮每个决定都雷厉风行,正如他所说的,先选一条路,再一直走到黑,绝无后悔一说。
没想到当他身处其中的时候也会被困住,总是想既要又要还要,现实中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情,可就是不愿意放弃。
这件事,时予沐纠结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找孟绾倾诉。
孟绾说:“但是如果他最后的决定是出国,我们无法阻止他走向对他来说更好的路,不是吗?”
时予沐盘腿坐在床上,越想越难受:“那边跟我们有时差,他出国之后会有新的朋友,会有不一样的生活习惯,以后我们的共同话题会越来越少,从此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可是朋友不应该成为他的束缚,任何人都不行。”孟绾也舍不得陈叙浮,但她想得更长远,也比时予沐更能看得开,“他的选择应该为了他负责,而不是为了朋友,你跟我也不会希望他这么做吧。”
“我……”时予沐哑口无言。
是了,她肯定不希望陈叙浮因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决定,但还是会有小小的期望,如果他能将他们列在考虑范围内,她会很开心的。
但这种开心没有用,至少对他的人生没有好处。
慢慢的,声音染上沙哑:“孟绾,你说,长大后我们是不是会面临很多别离。”
“嗯。”孟绾说,“不用长大,别离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反倒是这些事情逼着我们长大。”
时予沐愣了愣,恍然明白她在暗指什么。
心揪成一团,她轻声喊:“孟绾。”
“干什么?”
她摇头,哪怕孟绾看不见:“想抱抱你。”
那边没有声音。
都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早独立,孟绾就是这样的人。
她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别离很突然,早上还在跟父亲挥挥手说晚上见,下午就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
那年她八岁。在此之前,她的家庭物质条件匮乏,但精神很富足,父母一天要打好几份工,回到家会给她带她喜欢吃的东西,欢声笑语常伴。
就在八岁那年的某个中午,她接到电话,短短的一句话里告诉她:车祸,司机肇事逃逸,人当场死亡。
那时母亲还在工作,而她独自一人承受了这个消息,之后哭着去找妈妈,妈妈发着抖,坐上一直舍不得打的出租车,奔向医院,看到的只能是冰冷的一具尸体。
当时哭得有多悲伤她已经忘了,只记得葬礼那天,她一直不愿意看见躺在木棺里的父亲,多少亲戚都跟她说那是最后一面了,她就是不同意,因为她认为爸爸不应该躺在里面,他应该好好地出现在她面前,替她擦拭眼泪,将她拥入怀里。
后来在无数个梦里,父亲就是这么待她的。
她一天天长大,父亲的模样永远停留在那一年。偏偏随着时间的推移,梦里他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只能无力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他。
再也牵不到他的手,抓不住他的衣角。
所以,若是在孟绾面前问,什么是别离。
她会说,除了生死之外,其他都是小事。
第51章 “你跟他表白了?!”
今年的除夕只有三个人。
孔秋娴早早出去做发型, 时邵阳出门买菜,时予沐睡不着,索性起床到客厅看电视。
今天无论哪个电视台都在播放着与新春有关的咨询, 她不想看, 好容易找到一部动画片,抱着娃娃盘着腿沉浸其中。
电视上灰太狼第不知道多少次试图抓羊失败,喊出那句熟悉的口号, 虽然看来看去都是那些套路,但无论什么年纪看到都会被吸引。
很快听见门口有声音,光脚小跑过去开门,对上时邵阳的笑颜:“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新年新气象嘛。”时予沐目光投向对门, 那边恰好也是敞开着的,有一大波人过来做客,女主人站在门口迎接,整个楼道都是他们热闹的声音。
时邵阳换好鞋关上门,拎着很多食物往厨房方向走, 边走边说:“今天超市什么东西都涨价, 我专门跑到市场那边买了只鸭,晚上做烤鸭吃,还有很多小吃,都是你喜欢的。”
“好呀。”时予沐应了句,继续回沙发上瘫着。
孔秋娴到下午才回家, 兴高采烈展示着她做了六个小时的造型,时邵阳在拖地,时予沐乐呵呵看着, 后面越躺越困,又回到房间补了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