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述
“为什么?你们闹矛盾了?”时予沐问,才注意到陈叙浮拎了个很大的袋子,他刚从办公室出来,应该都是从里面带的。
“……是。”
“你们有矛盾跟我没关系啊,隽希学长很照顾我,他很好,又不是你说一句话我就要听你的。”
“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陈叙浮告诉她。
“我想什么了?我有自己的判断,怎么需要你说了。”时予沐呛他。
她以为这么怼他便能让他解释与夏隽希的矛盾,但他没有,也不准备拦她。
只说了句:“你想去就去吧,随便你。”
时予沐将袋子拽得更紧:“你不觉得你有点莫名其妙吗?我送东西答谢他没有错吧?你莫名其妙来拦我,又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冲,我想问我做错了什么?”
陈叙浮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低落,就像有其他事占据了他的灵魂,面对她的指责,他大概停顿两秒,后低声:“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道歉。”
一拳打在棉花上。
时予沐气急,说了句:“有病。”
没了送宵夜的执着,绕过他离开。又觉得气不过,把一整袋水果丢进垃圾箱里。
陈叙浮看着她,愧疚与不忍在心头蔓延。
办公室内有人闻声开窗看向他,他手里拎着这几年来陪伴他进行无数次实验的物品,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就在那里,而他们却像陌路人。
没有打招呼,他转身,任由三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
时予沐没想明白陈叙浮为什么这么对她,胸口堵着气,同宿友吐槽还不够,又去找孟绾倾诉。
孟绾很懂她,先陪着她把陈叙浮臭骂一通,再给出解决方案:“以他的性格肯定知道自己做得不妥,没准过几天就回头找你道歉。”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如果他过两天来找我,我要不要直接问他?”时予沐闷闷地说。
孟绾毫不犹豫:“肯定得问啊,把话说清楚了,你俩要么继续做朋友,要么该在一起,总要有个答案。”
“什么在一起……”时予沐忽然语无伦次,“你瞎说什么。”
“少来,你俩反正单身,又关系好,那试试呗,怕啥。”孟绾说。
“朋友就是朋友,试什么试。”时予沐态度坚决,“要是因为感情的事闹了什么矛盾,那岂不是跟冯铠东一样。”
在孟绾谈恋爱之后她们很少提到冯铠东,这个声音早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减弱。但有些人无论过去多久,再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咯噔一下。
孟绾依然笑着:“那倒是,如果他当时不表现得那么明显,没准我们现在还有可能。”
“……你这句话说得好渣。”时予沐吐槽。
孟绾笑得更大声了。
挂断电话,时予沐重新收拾好心情,她决定给陈叙浮一个机会。如果他主动找她道歉,再请她吃顿饭,那她就要故意表现得非常生气,让他耐着性子多哄几句,下次估计就不会对她这么凶了。
想到这她也会反思自己——她的态度也算不上好,只是更气他,所以她应该适当给个台阶,只要关系能恢复从前。
于是陷入等待。
这个晚上没收到消息,估计他也没理明白,那便再等一日……可能在忙,再给他一个机会。
一连过了一周,都没等到那条消息。
心情便从理智到委屈,明明被凶的人是她,凭什么他连一句话都不说?
实在按捺不住的时候,她就去找夏隽希,旁敲侧击问他与陈叙浮的关系。夏隽希的回答很模糊,让她自己去问他。
但她怎么可能拉得下这个脸,便一拖再拖,同时期待着能收到陈叙浮的消息。
周末孔秋娴生日,时予沐回了趟家,看见熟悉的爸妈的笑脸,委屈的情绪忽然在眼眶中打转。吃过蛋糕、做了大餐,在周日去学校的时候孔秋娴包了饺子,要她给陈叙浮带一点。
时予沐还在气头上,说:“没必要给他,他肯定不需要。”
孔秋娴何等了解自己的女儿:“你们吵架了?”
“是啊,明明是他的问题,但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时予沐说。
孔秋娴笑了笑:“那他可能碰到什么事吧,你把吃的拿过去,就说是我们给的,然后质问他为什么不道歉,这件事不就这么过了?”
这句话倒是给时予沐提供了个思路。
晚上回到学校后捣鼓许久,拎了满满一个大袋子下楼,没有提前联系陈叙浮,直接敲响他们办公室的门。
见到的是另一位学长,时予沐都认识,礼貌打过招呼才问:“陈叙浮在不在这?”
大家的表情有些许微妙,学长回答:“他没在。”
“他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把东西拿给他。”时予沐说。
“你打他电话问问?可能在寝室里。”
“他不是一有时间都泡在办公室吗?我不着急,明天再送过来也行。”
“……他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时予沐一头雾水。
“他已经退出了我们团队。”
“——啊?”
“他太倔了,根本不懂变通,跟我们意见不合,所以离开了。”这个声音是从里头传来的,此刻他们正聚在一块悠闲地玩游戏。
“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这可是他的心血。”时予沐说。
“那也是我们的心血,他不走我们都没饭吃了。”这话说得好风凉。
“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时予沐笃定,“他有自己的判断。”
“反正在我们眼里他是这样,你也不想想如果他没问题,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对他有意见?”
“……”
说话间夏隽希也回到办公室里,他依然挟着翩翩风度,只是在提到陈叙浮时始终一言不发。
又在其他人话说得太难听的时候阻止:“我们只是选择不同,没有对错。”
时予沐更不明所以了。
夏隽希又同她说:“他应该会过来收拾东西,这些事情让他亲自跟你解释会比较好。”
时予沐抿唇,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
还是想听到陈叙浮的解释,刚往后退一步,意料之外地看见他本人。
身边人瞥见他,又散开了,他们应当闹了不小的矛盾。他从时予沐身边绕过,进入会议室收拾东西,过程夏隽希企图同他说话,但他没搭理。
时予沐也被冷落了,待他出去时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他还是没说话,终于忍不住出声:“听他们说你从团队里退出了?为什么啊?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吗?”
可能是过于着急,从她口中出来的话有些责备意思,她没意识到,只看着陈叙浮的态度变得不耐烦:“你不是已经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
“我听到了啊,我想问你为什么?你干嘛那么火急火燎地退出,还跟那么多人闹矛盾?”
“时予沐。”陈叙浮忽然喊她的名字,无比正经,“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夏隽希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是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你直接去问他就行了,问我干什么?”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怎么相信你啊?你不觉得你这段时间很莫名其妙吗?”时予沐很生气,抬高语调回怼,“你对我什么态度,隽希学长对我什么态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明明是你很情绪化,那么多人都对你有意见难道你不反思自己吗?”
“我需要反思什么?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种话?”陈叙浮盯着她。
“难道不是吗?”时予沐声音都沙哑了,“你一个人跟他们所有人闹矛盾,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聊啊,你老是这样,高中的时候还跟人打架……”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陈叙浮打断她,“那我告诉你,我是跟他们三观不合,我不认可他们做的事,所以我退出。除此之外,夏隽希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所以我劝你别跟他扯上关系,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陈叙浮第一次这么生气,双眸没有任何情绪,黑漆漆地盯着时予沐。
话落再返回办公室,任由带走的袋子被磨破了东西撒落一地,抓住夏隽希的衣领警告:“跟她说清楚,别把她拉下水,否则别怪我把事情抖出去。”
……
时予沐头脑一片混乱。他怎么知道,她在有些上头了的时刻真的很依赖夏隽希,也想过跟这样的人谈恋爱。
在夏隽希的对比下,陈叙浮有些方面总显得那么恶劣——他有前科,脾气算不上好,还总是不理人。
但她又不讨厌陈叙浮,只是一种赌气,好像试图利用他身边人让他多关注她些。但他好像从来不是会在意她的人,而她也在多种情绪堆积之下,把那些不好的标签当成是真正的他。
这是时予沐第一次觉得,再也不想理陈叙浮了。
只是因为,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回到寝室后,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痛哭许久。直到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拿起手机,她收到夏隽希的消息。他同她道歉,试图修复她与陈叙浮之间的关系。但她没有回复,也不再那么眼巴巴地期待陈叙浮的信息了。
请了半天假,洗头洗澡把自己收拾一番,下午认真上课,她都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那些不开心的事。
领了作业,回去使劲画画,她的事业刚有了起色,足够忙碌的生活让她没有时间停下来难过。
但她也爱上了喝酒,时不时约着孟绾去小酒馆呆一个晚上,听着歌发呆。
时间慢慢流逝,生活回归一成不变,很快就习惯了。
大四时予沐找了份实习,一边朝九晚六当忙碌的打工人,一边还要抽时间接稿子画画。一旦踏入职场后周围的消息就会变得很单一,她只在一些共同朋友的朋友圈里看到,陈叙浮出国了又回国、他好像打算出去发展。她会默默看着,但从不点赞评论。
又是一年春季,时予沐返校时得知夏隽希的创业团队取得很大的成功,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工厂,学校也为他们骄傲,特地为他们成立一个奖项。
颁奖那天时予沐悄悄去了现场,没有看到陈叙浮,也没有在获奖感谢名单中听到陈叙浮的名字。她呆不下去,提前离开会场。
当天晚上她收到夏隽希的信息:【学妹我看见你到现场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我本来也邀请了陈叙浮跟我们一起领奖,但他态度很决绝,现在想想是挺对不起你们的,有机会我请你吃顿饭吧。】
时予沐回复:【谢谢学长,不用了,祝你们顺利。】
随着时间推移,当下的愤怒跟不安早就忘却,剩下的就是遗憾。
时予沐是个何其念旧的人,经常在想,如果他们可以回到高中,再像当时那样有个五人的小分队,干遍所有坏事依然傻乐,那该多好。如果她跟陈叙浮没有吵那一架,现在关系是不是还会那么亲密。
有好几次她已经在对话框里编辑文字了。
可惜冷静下来又删了。
她知道难受不应该是单向的。陈叙浮如果想找她肯定会主动,可他没有,便说明铁了心地想脱离她。
——他到底怎么能做到的?那么多年的朋友,却连一句道歉都不肯说。
她是很能忍的。朋友而已,不必强求。
六月毕业季,时予沐结束大学四年生活,穿着学士服手捧父母送的花,站在人声鼎沸处,她想,让她再见到他一面,或许她会再勇敢一回。
踩上台阶,她站在最高,能看到最远,底下每个人的面孔来回扫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