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我说什么了?”他微微一笑,手臂松松支在桌角。
许栀怔了下,也笑了。
巩浩明不给她脸面,她也不跟他客气,两人在底下闹得不可开交,沈琮一问三不知,当没看见。他新来乍到根基不稳,也不团结底下人,好几次举措碰到了几个主管的利益,大家明着不说,暗地里都看他不顺眼,久而久之就没人听他的。
约莫是失了智,他三月底私自克扣项目拨款,许栀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报告给费南舟。
传真单打过去的时候,沈琮、宗政和瞿晓都在。
“你怎么说?你是他的老领导。”费南舟扫过那单子,抬手递给瞿晓。
她面不改色地看完了,笑一笑说:“手底下的小孩子小打小闹,怎么都能闹到你这儿?巩浩明这人脾气不好,惯会得罪人,领导班子新旧更替有点儿矛盾很正常。”
暗指许栀没事找事,把私人恩怨上升到大层面。
费南舟抬眸看宗政:“你怎么说?”
宗政一直都在中信资本坐镇,不过问华瑞之事,算是个“局外人”。
他的话算不上有分量,但也无伤大雅。
不过,他笑一笑就把皮球扔了回去,半点儿腥都不沾:“这是你们华瑞内部的事情,我不知内情,实在不好贸然开口。”
瞿晓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迁怒他,以免树敌,但还是有些窝火。
宗政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连句场面话都不愿意说。
她此举也并非为了针对许栀,只是感觉费南舟对华瑞康的重视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华瑞康又不是她的势力范围,长此以往会失控,影响她在华瑞的分量,不得不出此下策,安了巩浩明这颗棋子,想逐渐把局面扭转过来。
谁知道姓巩的这么废,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
费南舟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这人向来冷漠,是典型的冷酷管理者思维,只要自己能掌控全局,不影响具体的项目运营推行和效绩,底下人怎么闹他都不会管。
单子上说得挺清楚,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瞿晓却是风波不动,扔回桌上:“这事儿还是得问巩浩明。若是他真的做了这样的事,为了公司自然是要严肃处理,杜绝这种欺上瞒下的不良风气,但若是有什么误会,也别冤枉了人。”
又看向沈琮,“沈总是巩浩明和许总的直属上级,这事儿他应该更加清楚。”
意思是她在华瑞,她又不管华瑞康,这事儿别问我。
费南舟饶有兴致地望向沈琮,转了下手里的钢笔:“沈总怎么说?”
沈琮波澜不惊:“孰是孰非暂且不好定论,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若把两位当事人都叫来,让他们当面对质?若是巩浩明真的克扣了款项,自然有书面证明,材料齐全,一目了然的话,到时候也更好判断。”
“你这么说,是觉得巩浩明真的做了吗?”瞿晓犀利的目光直刺他。
沈琮失笑,摊开手掌:“我只是说如果,瞿总,别这么激动。”
瞿晓冷笑连连。
她让巩浩明插手华瑞康的事,显然也是碰到了沈琮的底线,在他的管辖范围不允许有别的声音。只是,他自己不出面,让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冲锋陷阵。
但心里也打鼓,不知道巩浩明是不是真的留下了什么不利于她的证据。
好在巩浩明没真的失了智供出她,只说是和许栀的在工作上有一些分歧,才产生了矛盾。
出乎她的意料,费南舟的态度模棱两可,不痛不痒地训斥了两句就作罢了,也没把巩浩明拔走,只是弄掉了他手里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丢给了之前分管营销的邱和平。
瞿晓自此知道,他对沈琮也不是完全的信任,也是借机敲打她,一举两得。
今天这场闹剧,他才是稳赢的庄家。
她心里愤愤不平又实在没办法跟他硬碰硬,只能挤出一丝笑容:“我本来想请你吃饭,不过,我看你今天也没这个胃口,只能下次了。”
说完心里又有些打鼓,巩浩明的事情确实是她理亏。
其实她何尝不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费南舟这个人,有时候似乎很好说话,但真的碰到了他的底线,翻脸比翻书还快,手段毒辣不留情面。但她不是他的敌人,顶多算利益有些分歧,大家一条战船上他犯不着整死她,大抵是这次手伸太长惹恼了他。
她看人准,尤其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本来以为他对那个叫许栀的还有点喜欢,或者是兴趣,今天这一出反倒让她迷糊了。或者说,他这人就是爱欲分离,占有欲作祟,想上和喜欢是两码事。
她有时候分不清哪一个他才是最真实的他,哪一个是戴着面具?
她男人走马灯似的换,模样是个赛个的好看,但兜兜转转回来,仍没有一个人能与他相比。
也许人总是喜欢挑战自己不能攀到的高峰,想要征服自己不能驯服的人。
“那就下次吧。”费南舟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神色和往常一样淡然。
她挺不得劲的,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一道走出电梯时,远远就看到了许栀和插着兜的沈琮在大堂处说笑道别。
费南舟的脚步停下。
她的心情莫名很好,勾了下嘴角笑道:“看来你惹到人家小姑娘了,人跟自己上司表忠心呢。”
她可没忘记刚才许栀黑着脸走出会议厅的样子,招呼都没打一声,俨然是把费南舟和她、巩浩明划为“一个阵营”了。
但这种底气,是谁给的呢?不言而喻。
她心里跟针扎了一下似的。
总感觉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两人好像还没多熟。
事业情感双重挫败让她心里笼罩着一层阴翳,感觉自从他力主扶持华瑞康之后,很多事情都在逐渐失控。
另一边的两人也看到他们了,停下了对话,沈琮和往常一样有礼貌地跟他们颔首:“费先生、瞿总。”
许栀也依样画葫芦跟着喊了一声,只是,眼神没看费南舟。
她的不对付,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瞿晓觉得很有意思,忽然就改变了主意,笑望着她和沈琮:“一起吃个晚饭吧,完了还能去打个高尔夫,我听说沈总的球打得很好,一直都想要见识一下。”
沈琮没有应,而是笑着看向费南舟:“费先生有空吗?”
“不了,我还有事儿,你们仨去吧。”费南舟淡笑。
“那好吧。”瞿晓笑道。
根本没有人问她的意见,许栀觉得自己真是悲哀到了极点。
也对,她这个小喽啰,就是他们用来斗法的牺牲品,她算什么啊?
她现在平等地讨厌他们仨中的任何一个,但她此刻最讨厌费南舟!
爱之深责之切,别人都欺负她就算了,他最不能原谅!
其实她隐约能明白他的驭下之道,但从情感上来说,她真的不能接受,这种被肆意拿捏他却隔岸观火的感觉。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情绪波动这么强烈,更没发现,沈琮那时候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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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栀没去聚会,走出公司就跟他们道别了。
埋着头走了会儿,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一眼,是费南舟打来的,一开始不想接,可看那号码不停响,她心里挺烦的,到底还是接起:“喂——”
“走路看路。”他原本沉默着,约莫有两秒,无奈地开口。
许栀一惊,发现自己快撞到别人身上了,连忙搁下手机抬头道歉:“对不起啊……”
费南舟挽着西装,不动声色地笑望着她:“你怎么这么笨啊?”
许栀:“……你不是有事吗?”
“你呢,怎么没跟他们去打高尔夫?”他惯常地反客为主,将话题丢了回来。
百试不爽,许栀哑声了。
“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笑了一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很自然地握住她的肩膀。
许栀怔了一下,目光在他握着自己的地方停顿了会儿,人已经被他带得往前走了。
他没带她回住的地方,而是他在海淀那边的住处。
她以前在一篇公众号上看过,说这个地方看似不是最近最昂贵的地段,实则遍地显贵,很多权贵要员都住在这片小区里。
但真的踏入这片小区,感觉也挺平平无奇的。
她疑惑的眼神落入费南舟眼里,他笑着问:“怎么了?”
许栀就将自己的疑惑跟他说了。
“大隐隐于市,有时候,越是看着普通的地方越不普通。这地方我住得蛮舒心的,别看外观一般,挺僻静的,人员流动也不大。”他耐心跟她解释。
许栀一想也是,人到了一定层次和地位后,其实不太过于追求奢华的生活和仪式。反倒是那些忽然暴富的人,报复性消费,总是迫切地追求浮华的外在和名利。
处处高调,其实不太高明。
说曹操曹操就到,最尴尬紧张的事情发生了——
“南舟?”身后传来惊讶的声音。
许栀身体僵硬,下意识将自己藏在了他身后。
费南舟忍俊不禁,安抚地紧了紧她的小手,转身跟来人打招呼:“徐伯伯,您好。”
许栀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对方。
是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但精神矍铄,看上去很有精气神,穿件黑色的夹克衫,乍一看挺朴素的。
但看费南舟随和的态度,显然不是一般人。
“费主任最近可好?”中年人闲适地跟他交谈,聊了几句问候到他父亲。
“一切都好,劳您挂念。”
对方又问起他大伯,语气更加谨慎郑重,甚至隐隐含着几分敬畏。许栀从他们的言谈中隐约窥知,他大伯的衔位和能量应该还要在他父亲之上,绝对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中年人好像根本看不到他手里牵着的人一样,直接无视,问都没问一句便告辞了
许栀担心了老半天的尴尬场景,根本没有发生。
她泄了气,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幼稚了。
这种人都是人精,不该问的与自己无关的不会问,何况这种事情可能也司空见惯了,他们这类二代公子哥儿包养女明星搞小蜜都很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把她当成那一类了。
身后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许栀的思绪终于回笼了,眼睛被乍然亮起的刺目灯光照得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