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许栀心里也很烦躁,觉得不能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起身就准备上台,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不好意思,因为竞标的事情耽误了一点时间,大家久等。”
声音沉稳平和,铿锵有力,很快就将躁动压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许栀都朝门口望去,正好看到一身正装的费南舟在两个主管的簇拥下从容不迫地迈进会议厅的门。
费南舟气场强大,不怒自威,几个刚才七嘴八舌围攻蒋欢的记者一时之间竟都哑了火,他目光淡淡扫来时,纷纷避开了。
到底是屹立商界不倒的大佬,他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颓废。
这让众人心里打鼓,觉得最近的传闻是不是不实。
不过也有可能,商场战局瞬息万变,费南舟可不是一般人。
许栀的目光一直往台上望,他似有所觉,朝这边看了眼,目光对视的刹那淡淡一笑,上了台。
蒋欢忙退开把话筒位置让给他,不由抹了下额头的虚汗。
“我知道大家都对华瑞的现状非常关心,但也希望大家不要道听途说,危言耸听,把我的员工和合作方都吓住了,各位赔偿我的损失吗?”他先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下面哄笑一片,气氛有效地缓和下来,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许栀不再担心他,觉得自己瞎操心了。
她拿出笔记默默在下面记,费南舟简单说了一下之后华瑞的战略调整主要会攻克的难题、主要着力发展的领域等等,应对得当,游刃有余,很快就把会议的话题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上。
一场发布会,到了下午5点才结束。
许栀在楼梯间等着,远远看到他送别几个合作方,和几家重要报社的代表人说笑着道别朝这边走来。
“等我?”他挑了一下眉,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许栀说:“顺路而已,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只是微笑。
他们没有去外面吃,费南舟回去后给她下了一碗蛤蜊鲜虾面。他烧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面还是没问题的,水滚开后丢入洗干净的蛤蜊,随手洒两片姜就搞定了。
许栀喝一口汤,有点嫌弃地说:“你是不是没放盐?”
他这才想起来,连忙给她加了一勺盐。
她看向他的目光好幽怨的:“感觉我就是你的厨艺试验品。”
“怎么说话的?”他作势要敲她脑袋。
结果被她抢先一步,双手已经牢牢将脑袋护住:“说好的以后不打头的!”
义正词严的。
费南舟笑着在她身边落座,挑碗里的面条。
许栀晚上没什么事情,吃完去楼下散了散步,回来时却不见费南舟的身影。
她去书房找他,却发现书房里也是空的。
“费南舟——”她满屋子找他,推开卧室门时才发现他躺在床上。
许栀还以为他睡着了,忙放轻了脚步,可要退出去时又觉得不对,忙过去探他的额头,才发现他双目紧闭,身上烧得滚烫。
她急坏了,忙问他药在哪儿,费南舟烧得迷迷糊糊都睁不开眼睛,她只好拿着手机出门去买。
回来后,她倒了水喂他吃下,守在旁边给他量了两次体温,见他退烧了才疲惫地靠在一旁睡去了。夜半的时候,她从噩梦里惊醒,爬到他怀里,深深地埋在他胸口。
费南舟被她的动静惊醒,温热的大掌贴着她的脸颊,轻柔地抚。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忏悔,可还是牢牢攥着他的衣襟。
“对不起什么?”他闷笑,“给我买了药又照顾我吗?”
之后两天费南舟又要出差斡旋,两人只好再次分别。
许栀送他,亲眼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眼眶酸酸的,心里茫然又失落。
十月中下旬,费南舟还没回来京里还出了一件不小的事。
孔家倒了。
原因是他的准女婿沈琮拿出了有力证据,实名检举他,连带着也牵连出了一大堆人。这事儿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许栀去俱乐部见谢成安时都听说了。
“急了。”谢成安评价,低头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烟灰,“要是再拖几天,办得严密些,这名单上牵连出的人不都得坐实?不过,我瞅着他也没打算真的把那些边边角角的人都给得罪个遍,只想把几个主要的人给拖下去。”
包厢里挺安静的,其余人也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在座的虽没有被牵连到的,但大多数人时局求稳,这么大动荡,日后升贬变迁自然又有一番大动作,难保家里不被影响到。
“敢掀这么大动乱,这沈琮也是个狠人。要我说,这事儿一点把握都没有,孔笙那是什么衔位啊?也敢硬碰硬,弄得不好扳不倒孔家还把自个儿折进去。”一人道。
“姓孔的当年出卖他爸让他爸当替罪羊,他能不恨?要没证据,他能忍这么多年?”
“华瑞呢?南舟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最得意的就是他了。刚出台的政策,包括北上广在内多个城市出了限购,这房是炒不起来了,要我说房地产没搞头了,早抛掉也好,他扔掉这个烫手山芋甩给CDC和太和,虽然损失了一些股份和金钱,产业结构优化了,以后的路更好走。而且,我听说中信是不是要和华康、中盈还有一外企重组混改?他以后应该会把战略重点放在中信,只是不知道他能混到个什么位置……”
他这一番爆料听得许栀目瞪口呆,才明白费南舟早有计划,只是不知道他日后会把重心扔在哪儿。
华瑞如今已是沉疴痼疾积深,只是不知道砍掉房地产和相应酒店服务业之后,要怎么发展,还是被他舍弃掉,一切都是未知。
几人又在讨论说他大概率会大力发展科技产业,之前的一些动向和战略调整也能看出端倪,否则不会花大力气投资华瑞康和收购重组相关公司。
许栀听得一知半解,虽然前景似乎还行,但还是对他挺担心的。
“担心谁也别担心他,最坏的就是他,切开全是黑的。”谢成安似乎看出她的担忧,跟她吐槽,说这厮有八百个心眼子,没那么容易倒,让她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再不济被分到沈琮和瞿晓那儿,再不行被拍卖或者收归上面,反正她都有饭吃。
老板怎么改,打工人不都一样吗?
谢成安佩服她的定力:“你俩脾气一个样儿,怪不得他喜欢你。”
许栀不领情:“谢总,您这是骂我还是夸我?”
换来谢成安一连串爆笑声,他亲自弯腰给她倒茶:“来,这杯我敬您。”
许栀不喜欢他这人拿腔拿调的样儿,路过的狗都要被他戏耍一番,黑着脸起身说:“不了,公司还有事儿,您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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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栀再次见到费南舟时,华瑞内部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他在海外的资产都处理好了,国内的资产也解冻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公司内部的问题。
首先被带走调查的就是华瑞的两个高管,因涉嫌贪腐,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费南舟在清算之前的账。
礼拜一的高层会议上,所有高管战战兢兢,生怕步这两人的后尘。
出乎他们的意料,费南舟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作了细微的人事调动,将瞿晓发配到海外一个科技子公司去“开荒”,和沈琮则相安无事。
甚至在不久后的股权变更大会上,沈琮取代了原有的一刘姓董事成为了华瑞的第二大股东,总管华瑞科技的大小事务。
经过之前一系列的产业调整,科技产业如今就是华瑞的第一大分支。
早有传闻说费南舟要退居幕后不再过问华瑞的具体事务,还以为是谣传,可他的态度实在扑朔迷离。
他和沈琮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定。
许栀也心有疑虑,这日陪费南舟去城西的高尔夫球场打球,她不经意问起。
彼时她端着一杯伯爵奶茶,轻轻地吹着上面的奶泡。
费南舟躺在轻轻摇晃的藤椅中,架着腿,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意态,脸上还盖着本书,像是累极了不愿跟她多说。
许栀却知道,他每次不想告诉她的时候就故意摆出这副架势。
费先生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也可以比谁都不正经,全看他心意。
亦正亦邪的端严和痞坏,他拿捏自如,随时切换。
许栀有点生气,哼一声作势要走。
他抬手将盖在脸上的书取下,从藤椅里起身,无声地笑了一下:“不告诉你是不想你蹚这趟浑水,你偏不听。忘了跟你说的了,戒骄戒躁,历练这么久老毛病没改。”
许栀面上微红,反驳道:“我又没有开天眼,谁知道什么布局?我只是担心你。”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反问她:“担心我?”
许栀脸更红,像果盘里红艳艳的苹果,那颜色好似要从白皙的肌肤里透出来,晚风微醺,醉人得很。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视中,她不甘示弱:“就是担心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费南舟不咸不淡支着下颌,笑过后,神色转为郑重,丢了书起身。
几步的距离,许栀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一颗心酸涩地说不出来,连日的焦虑和担忧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眼泪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
费南舟把她柔软的身子抱到怀里:“傻瓜。”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她哽咽。
“我知道。”他了然闷笑,“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我一定要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
“费先生,沈总到了。”沈谦笑着从回廊上过来,道。
费南舟将许栀放开,点一下头:“让他过来。”
沈谦再次折返时,身边已经多了沈琮。
沈琮惯常的清雅作风,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穿得极有格调,风姿毓秀,有钟灵之色。
“来了?坐啊。”费南舟笑着招呼他,又命人上茶。
沈琮也自然落座,神情自若。
许栀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也看不出明显龃龉,实在摸不清,待着很像是杵着的电线杆:“我出去逛逛。”
费南舟派了韩平跟着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许栀些许不满地抗议。
“这山庄大,怕你一会儿迷路又要打电话叫110,浪费警力。”他随口打趣她。
许栀气煞,转身就带着韩平走了。
沈琮低头喝着茶,似乎对这一幕视而不见,只是空着的另一只手弯曲着手指,攥着片不知打哪儿飘来的榆钱叶。
“不好意思,家里的小朋友不认路,我得多叮嘱两句。”费南舟又落座。
沈琮没答,男人间的较量,有时不必过于直白。
他不屑于做这种事,过于彰显反落了下乘,但费南舟做来似乎浑然天成。渐渐的,倒给人一种是事实的错觉。
沈琮皱了下眉,绕开了话题:“为什么让我继续管华瑞?”
“你呢?为什么不曝光所有孔笙那些事儿?”费南舟闲适地吹了吹茶面,浅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