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电话是她的亲生父亲季鸿鸣的秘书滕振海打给她的。
-
许栀动身去南京是在三月初,一个微雨濛濛的午后。
六朝古都,留存了大量的历史遗迹,空气里好似都弥漫着文艺浪漫的气息。
许栀抵达后先去了明孝陵。
车辆在紫金山麓下停了,滕振海回头对她笑笑:“首长在忙,我先带你逛一逛,晚点儿再带你去见他。”
许栀看出他的小心翼翼,说:“我自己逛逛好了,您去忙吧,不用管我。”
滕振海自然不答应,许栀也就随他去了。
紫金山太陡,偏偏她还选了一条非常陡峭的石阶路,爬到第二个平台她就爬不动了,只好折返。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滕振海载着她又折返,直接开回了大院。
车辆停靠在礼堂旁边,滕振海下了车,往东边引路:“小姐,这边走。”
“您喊我栀栀就好。”许栀说。
滕振海笑着唤了她一声“栀栀”。
他从年轻时就跟着季鸿鸣,是他的机要秘书,后来退休了季鸿鸣又聘回他,深得季鸿鸣的信任。
这算是季鸿鸣的官邸了,不过他常年待在办公楼那边,有内置的住所,很少回这边住,屋子是他前两年上任时分配下来的,一栋三层的中式别墅,门前一个大院子,栽种着一些普通的花卉。
许栀跟着滕振海进门时,想过很多遍自己的亲生父亲长得怎么样。是威严?还是和蔼?
在此之前是没有一个准确的形象的。
南下的路上,滕振海已经给她大略科普过季家的事情。
季鸿鸣现在是有妻子的,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妻子谭静珍并未生育,只有一个养女季鸢。
许是为了避免双方见面尴尬,他没有把妻子和养女叫回来让她们见面。
客厅里很安静,摆了四菜一汤,许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基本都是上海菜和杭帮菜。
季鸿鸣坐在红木桌上等她,手里持一份报纸,见了她平淡地指了指对面:“坐。”
许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滕振海杵在旁边都感觉到气氛无比尴尬,父女俩犹如两个陌生人。
“听说你之前一直都在北京,是做什么工作的?”季鸿鸣低头舀一碗汤,问道。
算不上和蔼也算不上严厉的口吻,但他久居上位惯了,自然颇有威仪,普通的一句问候也感觉像是在发号施令。
许栀皱了下眉,平静答道:“在申达工作。”
“申达?是京能下面的那个申达吗?”
“是。”
他又问是什么职位。
许栀答,在下面的一个直属研究院里当科室主任兼对外经理,负责业务拓展方面的。
季鸿鸣的脸色稍稍缓和,似乎觉得她工作还行,又问了她的学历,当听到她是A大毕业的时候,认可地点了点头:“A大好啊,机械制造更是出了名的。”
许栀没应,这些事儿他怎么可能事先没有调查过,不过是打开话匣子罢了。
可她与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言。
一顿饭吃得像是在奔丧,好不容易吃完了,她搁下筷子说她饱了。
“再喝点儿汤吧,你太瘦了。”季鸿鸣将手边一碗吹凉的浓汤递给她。
许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喝了。
季鸿鸣很忙,吃完饭就出门了,滕振海带着她上了楼,带她参观了一下房子,把她安顿在三楼的房间里。
房间看得出特意装修过,梳妆台上摆了各种首饰盒子。
“你爸也不懂这些,都是让我给办的,我也不懂就交给你江阿姨置办了。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让人给你去换。”
房间里有个更衣室,里面很多新衣服,不过都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许栀专门收拾出了一个隔间放自己平日穿的。
似乎看出她的疏离,滕振海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爸当年也是迫不得已,你妈妈……跟他是中学同学,也算青梅竹马吧,不过那会儿你爸在家里一点话都说不上,也就前些年才好些……”
许栀只是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什么样的不得已能让他对未婚先孕的女友不闻不问?女儿刚出世就打发塞给了别人家养?
他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吗?
不得已也许是有的,感情也是有的,只是不多罢了。
如今位高显赫,也没有一男半女,便想要弥补曾经的缺憾。
她是锦上添花而不是被真正在意的孩子。
其实她也想过不回来,不过,对于父亲的好奇和隐隐的期盼还是驱使着她来了。
心里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皈依。
有时候,期待放低就是最好的,不用去执着地追求什么唯一、偏爱。
将东西整理好后,许栀给沐瑶回了一个电话,说她到南京了,一切都好,还发了定位给她,说有时候她来鼓楼这边她带她去玩。
沐瑶说好,又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许栀回好。
他们研究院在鼓楼这边也有分部,因为搬来了这边,许栀的工作岗位也调到了就近,级别不变。报告批下来后,她按照约定时间去上任了。
礼拜五,许栀起了一个大早,下楼时笑着跟老阿姨打招呼:“江阿姨,早。”
老阿姨忙放下手里的活直起身跟她打招呼:“早。”
又去厨房洗了手,帮她拿碗拿筷子:“早点还热着呢,牛奶也给你温好了。”
许栀道了谢,在餐桌上坐下。
季鸿鸣起得比她还早,早就去办公楼了。她看了眼表,匆匆吃完就提着包出了门。
走到门口时却刹住了步子。
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轿车,车窗开着,一个男人坐在里面打电话。
许栀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男人,但这个男人……简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按着话筒朝这边望来。
为了避免尴尬,许栀先冲他一笑。
尴尬的是他并不领情,或者说,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一看就是习惯了旁人对他献殷勤的那类人。
但出于自身教养还是下了车跟她点个头,算是问好。
这个男人身姿挺拔,站在那边如一株劲松,只是,目光冰冷威严,淡淡的瞥来就有一种上对下的审视力道,让许栀不太舒服。
她也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气氛有些冷场。
“京臣?”滕振海从隔壁楼过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语气较平时要郑重。
许栀明白了,这人身份不低。
许是某个世交家的公子哥儿吧。
后来许栀才知道她想岔了,他家世尚可,不过,能让人另眼相看是因为自身职务牛逼能力出众而不是靠他老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初见时许栀对他并不太感冒,觉得这人拿鼻孔看人。
滕振海跟陆京臣寒暄了两句便将许栀托付给了他,嘴里客气道谢。
“没事儿,顺路。”他淡淡点头。
许栀听出他一口地道的京腔,对此人身份愈加好奇。
但两人不熟,她也不好询问。
车里实在太安静,许栀忍不住回头。
陆京臣靠在那儿,神色寡淡地拄着下颌。阳光落在他脸上,刚毅又冷峻,是个英姿勃发的俊美男人。
许栀收回初见时对他的“漂亮”评价,这瞧着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你跟谭夫人是什么关系?”冷不防他平静开口。
许栀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有些难堪,旋即又有些气恼。谭静珍只有一个养女季鸢,若是她是谭静珍的女儿,会到现在才被认回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没有什么关系。”许栀有些硬邦邦地说。
之后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研究院那边。
出于礼貌,她下车前还是跟他说了声“谢谢”,不过挺不情愿的,说完就飞快下了车,脚下跟坐了风火轮似的。因为走得急,上台阶时还崴了一下。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陆京臣才展颜,扯了下嘴角,似乎是觉得好笑。
“首长,回营里吗?”司机小关小心回头,请示他。
“不回,去西康宾馆。”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司机兼警卫小关忙应是,启动时,又忍不住道:“这是季鸿鸣的女儿……外面的?”
“祸从口出,闲事少管。”
小关忙跟他致歉,将车开出了园区。
-
许栀对陆京臣的印象算不上好,但也达不到敌意的程度,顶多是个初见不太愉快的陌生人罢了。
她很快就将这个人抛到了脑后,直到不久后家宴,他和季鸢一道出现在家里。
向来冷淡高傲的谭静珍罕见地热情,让人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亲自起身迎接他。许栀对此人的重要程度认知,再上一个台阶。
“你难得来一趟,多吃些,一会儿让鸢鸢带你出去逛逛。”
“太麻烦季鸢了。”陆京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