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渐遥
她的眼泪攻势很有用,秦嘉守不说话了,打开纸巾盒递了两张纸给她。
“那就这么定了,”李韵边擦眼泪边说,“到时候你不能跟今天一样乱甩脸色。”
秦嘉守沉闷地答应:“知道了。”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你也必须出席,17号晚上不准找借口不回家。”
“哦。”
“好好收拾一下,别穿得跟保安队里的实习生似的。晚宴会有很多客人,别给我和你哥哥丢脸。”
“……哦。”
秦嘉安三十岁的“大寿”办得果然隆重,滨海路1999号提前一周就开始布置晚宴会场,光专业的宴会策划团队就有30人进驻。再加上送器材的、安装设备的、排练节目的,最后几天又有送菜的,送酒水的,送水果点心的……每天进进出出陌生人不下100。
主楼大厅门口新种的草坪都快被踩秃了,换草皮又是一波手忙脚乱。
内宅的安保力量一下捉襟见肘了。没法,我也被毛裘拉去编入了排班,不是帮忙检查车辆的后备箱,就是盯着这些人不要在庄园里乱逛和拍照。
“半个月奖金!”毛裘反复提醒我,“要是让这些人拍了照乱发到网上,全体保安队都扣半个月奖金,没有人可以例外!”
我凝重地点点头。
以前老伍因为那架无人机被连坐扣过五千块,现在通货膨胀了,半个月奖金将近两万,我将誓死捍卫。
有一天晚上,我记得是7点半左右,我在游泳池边盯着安装舞美照明的工人——怕他们落水,怕他们高坠,也怕他们偷拍。
秦嘉守溜达着走过来,站在我边上看了一会儿。
我问他:“有什么指导意见?”
秦嘉守说:“明天有空吗?老杨介绍了一个工作——”
他还没说完,我眼角的余光就看到有个爬在梯子上的年轻工人,借着横档的掩护,拿着手机,偷偷地对着我们拍照。
我快步走上前,站在梯子下面,仰头说道:“请你下来,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
那人已经把手机藏进了衣兜里,嘴硬说:“我没有。”
我说:“我看到了。”
那人还是说:“没有就是没有。”
秦嘉守插了一句嘴:“你十米外就有个监控摄像头,我相信肯定拍到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监控室看看。”
那人慌慌张张地转头四处张望,但四周绿树葱茏,夜色又昏暗,哪里找得到一个小小的摄像头。
何况这里根本没有摄像头。
秦嘉守讹他。
施工队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忙对梯子上的人训道:“让你下来你就下来!”又对秦嘉守陪笑脸道,“这是我侄子,新来的,不懂规矩。”
拍照的人扭扭捏捏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是个剃着小平头的年轻男人,与队长似乎长得有那么一点像。
我对他说:“施工合同应该有一条保密协议吧?照理手机都应该暂存在大门口的保卫室,你怎么没交?”
小平头吞吞吐吐地说:“交了……这,这是备用机。”
我板起脸:“我们尊重你们没有搜身,不代表放任你们偷拍。拿来。”
我朝他伸出手。
小平头慢吞吞地从兜里找手机,七八个兜的工装,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队长啪一下朝他后脑勺一巴掌:“磨蹭什么!”
他吃痛嗷了一下,迅速把左边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大家都是打工的,我也不想为难你。配合一点,早点完事,耽误了施工进度,还不是你们在这里连夜加班?”我拿过他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了解锁界面,“密码?”
小平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7758258。”
我解锁了进去,果然是个备用机,电话卡都没插,没有信号,自然也没办法往外发照片。
我第一眼看见就是相册界面。从镜头的拍摄视角看,我的半边身子仿佛靠在秦嘉守身上,而他正低着头跟我窃窃私语。水下灯把我们俩背后碧蓝色的泳池打光打得如梦似幻,是个现成的童话风滤镜。
任谁看了这照片,也会觉得我们郎情妾意,花好月圆。
天地良心,当时他离我有半米远,问的是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去打工。
这照片要是落到李韵手里,别说半个月奖金了,我怕是得连夜卷铺盖滚蛋。
我忍不住嘲讽小平头:“你可真厉害哈,电视剧拍借位戏不找你真是他们的损失。”
秦嘉守探头看照片,评价道:“拍得是不错。”
小平头以为真是夸他的,忍不住得意起来:“是说,这照片发出去起码十万赞,啧,可惜了。”
队长又给他一掌:“你咋听不懂好赖话呢!还抖起来了!”
我无语地删掉了照片,再点进回收站清空。
小平头说:“可以还给我了吗?”
我想起背了很久的《安保人员标准操作手册》,遇到偷拍的,不仅要第一时间删掉照片和录影,还要把内存卡交到数据安全中心,由专业的工程师把数据覆盖掉,保证再也无法恢复。
我把手机内存卡拿出来,把手机还给他,“这张内存卡明天上午来取。你去吧。”
小平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把内存卡取走,嘴里不停小声念叨:“十万赞啊,搞不好还会上热榜第一啊……我做梦都想要十万赞…… ”
“没把你手机没收已经够好了!”队长训斥道,拽着小平头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我警告你别再给我玩花样……”
我对秦嘉守说:“你刚才问我,明天有没有空,你看呢?”
“知道了,又没戏。”秦嘉守叹气,“老杨叫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出去。这么热的天,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伴一起行动,哪怕是跟他一样年纪的,也至少有个照应。”
“在做兼职这一行,他的人脉比你广多了,你不去,他自然会介绍给别人。”我说,“你就不要担心了。”
“但愿如此。”
他静默地站在我旁边看了一会儿灯光调试。
所有大灯一齐打开的时候亮如白昼,天上仿佛多了七八个大太阳;树上点缀的led灯一呼一吸地闪烁时,又像置身于浩瀚的星海。
“真浪费。”秦嘉守点评道,“没意思,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嗯。”
“就一个'嗯'?”他站定不走了,不满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说:“收到?”
他忍不住嘴角勾起,好像宽宏大量地饶恕了我什么似的说:“算了。你那张收上来的卡不是要交到数据安全中心吗,我散步往那边去,顺道给你带过去。”
我说:“好啊,谢谢。”
第47章
为了这个生日晚宴,滨海路19 99号所有员工都搞得很累。
我接连几天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第二天还要照常早起陪护李韵去公司。下班回到宿舍以后冲个澡倒头就睡,写日记的精力都没有了。
寿星公本人倒是一点不紧迫。
17号的晚宴,14号的时候秦嘉安执意要换掉原本定好的司仪,理由是那位担任司仪的知名主持人跟他的一位演艺圈朋友有过节,绝对不能让他们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既然朋友不能换,那就换司仪。
于是临时换司仪、新团队入场彩排,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折腾得够呛。
16号整个晚上,我和我的保安队同事们通宵陪着彩排,到17号凌晨5点钟才结束。我简单洗漱了一下,睡了不到3个小时,又要起来去门口的岗亭帮忙查安检。
虽然安排的是晚宴,但有些客人远道而来,航班比较早,上午就到了。还有前几天错开时间陆续来演练过的烟花团队、表演团队和厨师团等临时外聘的工作人员,也在今天上午一齐进场了。
毛裘作为队长,比我更忙,一夜未睡,嗓子都哑了,蓝牙耳机用到没电也来不及充。
就算这样,岗亭门口临时搭建的安检处还是排起了队。
十二点左右,一辆蓝黑相间的跑车带着气浪的轰鸣声,越过排队的一众车辆,从后方抄上来,不熄火也不下车,看那意思是想直接通过道闸。
傲慢的客人今天遇到的也不少了,看来又要费一番口舌。
我上前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您好,请您先排队。”
跑车的顶蓬缓缓打开,驾驶室里的男人半褪了墨镜,从镜片后不悦地看着我:“连我都不认识了?”
正是今天的绝对主角秦嘉安。副驾驶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女伴,身畔放着一只女式手提包。
我心想你车库里的车比别人衣柜里的衣服都多,我哪记得住所有的车和车牌号。
“大少爷好。”我心里有怨气,脸上还是公事公办没有表情,“请这位女士把包给我,过一下安检。”
那个女人用鼻孔看着我,说:“你叫谁女士呢?”转脸她就对秦嘉安换了副娇嗔的面孔,“人家才18岁,人家才不要被叫老了。”
秦嘉安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说:“她不会说话。我知道就好了,莺莺永远十八岁。”
我原本忙了一上午肚子都开始饿了,也被腻得反胃了。
“莺莺小姐,”我重复说,“请把包给我一下,过一下安检。”
秦嘉安说:“安什么检,我亲自接朋友回家也要安检,岂有此理!把道闸给我打开。”
我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太放心,但也不想惹恼了秦嘉安。把情况跟毛裘一说,他赶紧说:“放行放行。”
秦嘉安横我一眼,推上墨镜,潇洒开车上山。
气浪声越来越远了。
毛裘对我说:“咱们虽然有标准操作手册,但是最终还是听老板的。大少爷要是不开心了,去老板那一告状,不还是我们的错吗?没道理可以讲的,犯不着跟他较真。”
我说:“听你这意思,滨海路1999号虽然看起来是李总做主,但大少爷才是食物链的顶端咯?”
毛裘使劲点头说:“是啊。”
脚不沾地地忙到十二点半,忙到秦嘉守什么时候到了岗亭也没发现。
入口和出口有不同的人负责。等我注意到他,他已经从摆渡车上搬了2个保温箱下来,箱子里是盒饭和冰镇的饮料。
毛裘诚惶诚恐地说:“小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放着放着,我来。”
秦嘉守说:“后厨忙着招待客人和嘉宾,匀不出人手。要不是我去问,要一点多才顾得上你们。”
毛裘感动地说:“谢谢小少爷还惦记着我们。”
保安队的弟兄们齐声说:“谢谢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