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渐遥
“那你今天拦着我干什么?”周进眼中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你那时候要是下了车,你爸的仇,现在已经报了。”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我说。
周进抿了一下嘴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说:“杀了她,我们还能活命?现在不比以前,根本无所遁形。没出这个区,我们就会被逮住了。”
我左思右想,脑海里浮现出秦嘉守临走前对我说的话。
“等着吧,不用我们自己动手。嘉守跟我说过, Plan C一出,秦嘉安和程函都会有动作,我们就等着看他们狗咬狗,适时拱一拱火。”
周进对我的方案未予置评,却说:“你好信任他。”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他虽然年纪小,但很有主意。”
“既然这样……”周进说,“为什么不把他拉入伙呢?他突然被赶出去,心里对秦家也很恨吧。”
我立刻否定了他的提议:“别,这事我们俩知道就行了。”
周进像是看透了我一般,说:“你不告诉他,其实终究还是信不过他。怕他对李韵还留着一丝情面,怕他会拦着你不让你复仇。”
我根本没想过这么多。
从一开始,让秦嘉守掺和进来的念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烧的一壶水,渐渐让周进都喝完了。
我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天边吐了鱼肚白。雪已经停了,绿植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我终于把周进劝服,让他别再冲动行事。李韵作恶那么多,想杀她的人何止一两个,我们作为她身边最近的人,稍稍放点水,就能让她死了。
比如,当初她在电梯里被袭击的时候,我如果走了神,她现在多半已经死了。
杀人要偿命,渎职却顶多关几年。
“虽然有时候我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现在我要是死了,有人会很伤心,那么暂且就尽量活一活吧。”我微笑着对周进说,“想必你也一样。”
周进说了一晚上的话,嗓子已经沙哑到失声,只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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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没想到那一天会这么快就到来,快得我都来不及给秦嘉守留几句话。
1月31日,大年初四,上午十点,李韵眼睛里都是血红丝,揉着宿醉后的脑袋坐在大F的后座,去赴一场生意伙伴的宴请。
她昨晚断片了,对观景平台悬崖边上的那一场极限拉扯毫无印象,只记得秦嘉安闯去市委大院门口大吵大闹。
现在她回过味儿来了,嘀咕着说:“嘉安又不认识姚天逸,他怎么知道我见姚天逸是为了什么?小伍,是你泄露的吗?”
我立刻大呼冤枉:“老板,您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啊。我要是有这个通风报信的本事,大少爷也不会连骂我一箩筐废物了。再说,我跟姚博士就打了个照面,我怎么猜得到他是来干什么的?”我把祸水东引,提示李韵,“昨天程总送姚博士去机场,说不定他们路上聊了一些什么。”
李韵果然气急败坏地打了电话去质问程函,没开免提,我听不到程函那边的声音,只听到李韵一通输出,最后不客气地说:“你给我放老实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她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嘴里低声说着:“都反了天了……”
山上的雪积得能没过脚背,幸好家政工人们已经赶在李韵出门前,清扫了盘山公路中央的雪,留了一个双车道宽的小路出来。
持续下坡的过程中,周进忽然皱眉说:“转向轴好像有点问题。”
李韵睁开眼,问:“你没有去定期保养吗?”
周进说:“上星期刚去过。”
“那你待会儿再去一趟,看看究竟什么问题。开慢点。”
我回过头,提醒李韵:“老板,您还是把安全带系上吧。”
李韵点点头,抽出安全带绑上,却惊愕地发现安全带已经被人为剪断了。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韵大惊失色地喊:“停车!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周进踩下了急刹,但大F却仍然向前高速滑行。
“刹车也有问题。”他说。
大F一头冲出了盘山公路,撞在一棵双人合抱粗的树上,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我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头昏脑胀,天地都颠倒了。视线一片模糊,似乎有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嘴角流进了我的眼睛。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周进浑身是血,倒立着站在我面前,拼命地拽开了副驾驶的门。
第129章
痛。
浑身都痛。
我在医院里醒来时,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全身上下像被卡车碾过一样难受,头顶的灯光直射着我的眼睛,我想用手背挡一挡,却发现右手裹得跟萝卜似的。
不过,好歹算是捡了一条命。
“你可算醒了,我叫护士来。”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发现了坐在病床边上的毛裘。他站起来按了床头的护士铃。
病床一侧的电子时钟显示13:10pm。
这么说,我昏过去了3个小时?
“哎……”我想问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张嘴,下巴也痛,喉咙也痛。尤其是喉咙,仿佛被人用最粗的砂纸擦过一遍,火烧火燎地疼。
“你先别说话,医生说你嗓子被烟熏了,可能会发炎,好好养着。”毛裘说。
现在不让我说话,不如直接憋死我。
“老……板……呢?”我用破锣嗓子问道。
毛裘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没了。车子侧翻后起火了,她没救出来,跟车一起烧成架子了。现在秦家上下乱成一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
我的肌肉一阵松弛,所有受的这些苦和痛,都值得了。
“周、周……进……呢?”我又问。
“他刚刚做完抢救手术。跟你一样断了肋骨,要命的是他断掉的骨头戳到了肺,医生说很凶险,就看这几天能不能挺过去了。”
我涌起一阵强烈的内疚,肯定是为了救我出副驾驶室时,用力过猛让断骨错位了。
“他……爸知、知道了吗?”
毛裘嫌我啰嗦,说:“知道,他爸陪护着呢。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看,护士来了,让护士跟你说。”
护士进来就告诉我,我断了3根肋骨、右手掌骨折、下颌缝了7针、咽喉红肿,已经给我绑了胸部固定带,不要乱动乱跑、大笑咳嗽,以免骨头错位。
叮嘱了一顿,末了她问毛裘:“你是陪护家属吗?家属也要去领一根陪护腕带。”
毛裘说:“不是,我是她同事。”
护士说:“她这样,前三天肯定要有人陪护的,快通知家属过来吧。”
毛裘为难地望向我:“你还有什么朋友可以叫来的不?我待会儿就得回去了,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我点点头,“订……个,护工,就……行。”
毛裘就帮我订了个护工大姐,正在交待注意事项,忽然一伙人涌进了病房里面。
打头的是秦嘉安,气势汹汹几乎用脚踹开了房门。
护士轻喝道:“这是医院,你们干什么呢?!”
秦嘉安不理她,径直越过她,冲到我床前,失控地大喊大叫:“你为什么没查安全带?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他满脸都是泪,五官都狰狞了。
毛裘像一座铁塔一样挡在我面前,防止秦嘉安有过激行为。
程函和刘叔都跟在后头,见状一人一边胳膊拖住他。
程函劝道:“嘉安啊,别激动,身体要紧。你妈妈现在走了,秦家要靠你支撑起来,你可不能先垮了啊。”
秦嘉安挣扎着,哭着:“你们懂什么!我妈死了!死了!”
闹成这样,医院的保安也赶了过来,一个走廊的病人和家属,都围在我的病房门口看热闹。
我艰难地试图说完一个长句:“转,转向轴……和,刹车,都……有问题,车库里……谁去、去的最多,谁……最可能……动手脚,大少爷……”
秦嘉安不打自招地叫起来:“我告诉你,你别血口喷人!”
程函惊讶地问:“你说车子被人动了手脚?不是意外?”
我没理他,喘了口大气,把没说完的句子说完:“……大少爷应该,最清楚。”
程函那个脸色变得相当快,眼珠子一转,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若有所思地对秦嘉安说:“大少爷,您上次私下跟我说,想要弄死您母亲,我还以为是气话……”
秦嘉安立刻跳起来否认:“程函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程函沉下脸,做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对跟着自己的保镖说:“赶快报警。”又问毛裘,“毛队长能调出昨晚车库的监控吗?”
毛裘边摸出手机,打开云了APP,边说:“今天监控系统维护到下午两点钟,可能云端还看不了,得回去从车库里的摄像头调。”
秦嘉安咽下了一口口水,质问程函:“你算老几,我们家的监控你想看就看?”
程函冷笑了两声,说:“我还管着半个保安队呢,大少爷不会不知道吧?”
“有了,系统提前维护好了。”毛裘说。
秦嘉安一把夺过了毛裘的手机,狠命一摔,机器四分五裂。
毛裘的脸皱得跟苦瓜一样:“大少爷,我新买的手机……”
小人物的得失无人在意。尽管毛裘长得那么魁梧,在雇主眼里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程函也没有理他,而是像眯起眼,像抓住把柄一样对秦嘉安说:“果然是你在李总的车上做了手脚。你以为砸了这一台手机,就没有证据了?任意一台能联网的手机都能查看。”
秦嘉安脸红脖子粗地痛骂程函:“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哈巴狗得了志,居然吠起主子来了!”
他一边虚张声势地嚷嚷着,一边慌张地推开人群往外走。
程函手下的三五个保镖轻易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秦嘉安幼稚地骂着。
程函说:”劳烦大少爷在这里等一等,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警察局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