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扁平竹
尤其是身处这种艺术感满满的会场,他的矜贵禁欲仿若被无限放大。
蒋宝缇又不可避免的想起在教堂看到他的那一次了。
负责人非常殷勤地送他们出门,宗钧行简短的谢过,让他留步。
蒋宝缇严重怀疑,如果不是宗钧行开口,对方可能会贴心地陪同他们逛完一整个展出。
一楼是顶级腕表的高端展示会,二楼则是一些名贵的古董瓷器,三楼是珠宝展,四楼……
上方甚至没有标写价格,一切都源于未知。或许对于今天到场的人来说,价格只是九牛一毛。
他们所在乎的是能够在这场展会上结交到自己需要的人脉。
据说在这个国家,ultra-rich的数量只有两位数。
他们大概都在今夜汇聚于此。
蒋宝缇已经习惯了接受这种落差,在宗钧行的身边,她每一天都像是误入兔子洞的爱丽丝。
从一楼逛到三楼,战利品是两块赞比亚祖母绿的手表、一整套的塞弗尔瓷器和瑙色琉璃葡萄缠枝的古董银杯。
她不清楚具体价格,反正有宗钧行在,也无需她去关心这个。
她的目光又被那只珐琅杯吸引。没办法,她对华丽精致的东西没有丝毫的抗拒力。
看来今天是个令人愉快的圣诞节。下次的野外聚餐,她一定要把这些餐具带上,让卢米和Max也感受一下。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彻底丧失了逛展会的心情。
果然如宗钧行说的那样,她在这里看到了爹地。
蒋家在港岛有名有姓,虽然如今开始走向下坡路,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在当地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在家中,爹地更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是令他们安心的存在,是蒋宝缇安全感的来源。
在很小的时候,蒋宝缇希望未来的男友能和爹地一样强大。
她本人更是为了获得爹地的青睐,努力学习,凡事都尽量做到最好。
即使是她当时并不喜欢的艺术专业,她也屡次拿奖。
但是现在,她心中最为强大的那个存在,却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底层人物,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面前卑躬屈膝。
蒋宝缇在对方迎面过来时,先躲进了里面的折廊。
这是一种完全下意识的行为,她不忍看到这样的爹地,也明白不能让爹地看到这样的自己。
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希望自己脆弱卑微的一面被子女看见。
宗钧行并没有和她一起躲进去。
他从容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将视线收回。
被爹地讨好的那些人此时走到他面前,主动和他打起招呼。
宗钧行回应的语气很淡,但仍旧保持温和。
他是个有教养的人,哪怕是他看不起的人,他也会给予对方该有的礼貌。
蒋宝缇藏在几何形的折角之中,灯光投射不到的地方。她没有听到爹地的声音,或许这样的场合是他所插不上嘴的。
他看到宗钧行时会想些什么呢。
那天在校庆上见到之后,或许爹地早已大致猜出了她和宗钧行的关系。
蒋宝缇的心脏很乱,很遭。节日的快乐氛围完全在她这里消失了。
直到那道出现在身前的高大身影,彻底将灯光遮挡,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爹地他……走了吗?”
宗钧行的语气不冷不热,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或许。”
“……”蒋宝缇抿了抿唇,“你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的吗,让我看到我爹地难堪的一面。”
这是年龄小的优势,也是年龄小的劣势。
藏不住话。
他淡声反问:“所以你躲进来,是觉得你的父亲给你丢脸了?”
“当然不是!”她急忙反驳。
宗钧行并不急着出去,虽然这里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他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自己的衬衣袖口:“Tina,他在为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努力。他无需为此感到难堪,同样的,你也是。”
这是一番非常成熟稳重的发言。蒋宝缇根本想不到这些。
他低头看她。昏暗的空间里,他的整张脸陷入深邃之中。
作为美术生的职业病,蒋宝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从眉弓到颧骨,再到下颌缘,每一处都是立体硬朗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暗交错,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骨肉贴合的脸。
他身上那种熟男的沉稳迷人气质,除了他的阅历和身份地位,这张脸的加成也不占少数。
蒋宝缇没有嫌弃过爹地。只是那样的场面她不忍多看,也害怕让爹地知道她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脆弱不堪的一面,只是你善于给他人增添滤镜。”宗钧行的声音平和下来,他在教她看清自己,同时教她透过事情的现象看待本质。
她被这句话堵的有些哑口无言:“那你也是……吗?”
——也是她滤镜下的产物。是因为她擅加的滤镜,所以才造就了如今出现在她眼中的宗钧行。
他摇头:“或许,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
他没有自谦,非常轻松地将她抱在怀里。
蒋宝缇不知道是自己体重太轻,还是他的臂力太强。虽然她的体重相对来说是瘦弱的。
可九十斤这个重量对于个体来讲,并不少。
但他每次抱她都像抱小孩一样轻松,毫不费力:“所以你可以对我随意增添滤镜。”
他知道Tian的眼界在哪里,无论她怎么肆无忌惮的去畅想,都不可能是真实的他。
蒋宝缇乖顺地靠在他的肩上,她没有心情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她满脑子都是爹地刚才的样子。
齐文周之前也说过,他听他父亲说,蒋家的生意早就开始走下坡路,蒋伯父年岁涨了,气魄和手段都不如年轻的时候,先后做出好几个错误决断,这也是为什么今年蒋氏集团退出企业百强榜的原因之一。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能离破产之日不远了。
他们换了地方,去了七楼,顶层。
从这里可以俯瞰每一个地方。宛如白昼一般的夜晚,蒋宝缇看到庭院外的那棵圣诞树。
它被装点的很华丽,十分具有节日氛围。
若是卢米和Max还在的话,她们一定会兴奋地拿着手机和这棵圣诞树合影。
当然,她自己也会。
只可惜这里的人都不将它放在眼里,它只是一棵树,一棵不值钱的树。
对于眨眨眼就能花出去几个亿的人来说,哪怕这是一棵纯金打造的树,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蒋宝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其实不太喜欢和宗钧行一起出来,因为只有在家里,他们的差距才没那么大。
而一旦出现在外面,无论是他的气场还是他整个人。
都有种高不可攀的威压。
他站的高高的,而她,好像一直都在地上。
若是他愿意弯下腰,她兴许还会离他近一些。可若他不愿意,她甚至连他的脚后跟都看不见。
主动权从始至终都在他的手上。
他可以留住她,也可以舍弃她。对他来说,这是比弃养一只宠物还要简单的事情。
不过蒋宝缇并没有因为这一认知而有多挫败,她又不是没有退路。
她还年轻,就当是谈了一段体验感不错的恋爱。她的未来还很长,并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及时行乐就好。
蒋宝缇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于是犹豫的提出:“那你……能帮帮我爹地吗?”
他略微垂眸,脸上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淡声反问她:“你希望我帮他?”
她点点头:“嗯。”
“理由?”
“我……”蒋宝缇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不会让宗钧行不高兴的理由,“我爹地多赚点钱,我就能多获得一些遗产。”
她同时在心里呸呸呸了三下。老天爷,刚刚说的不算。她没有不孝顺。
虽然爹地不爱她,但她还是希望爹地能够长命百岁的。
这似乎是一个让他颇为满意的理由。宗钧行唇角微挑,压着一丝笑意。
“好,我会帮他。”
蒋宝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从身后贴上来:“我帮了他,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了?”
腰后紧贴上来的异样让她身子一僵。
她想到了放在书房抽屉中的那把手枪,粗大的枪头。
她所感受到的只有危险。
虽然这里是单独安排给他的休息室,可这一整面玻璃窗,外面就是展厅。
她甚至能看见走廊外有人在参观墙壁上的孤品。
对于学艺术的蒋宝缇来说,那些画的珍稀程度她再了解不过。
其中最廉价的那一幅,就已经是百年没有面世。
她有些害怕,手撑在镜子上:“外面……会看到。”
他的手搭放在她的手背,五根手指缓慢地挤入她的指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