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九行诗
两人中间隔着快三个人的距离,在纸上写着自己的,都没打扰对方。
没十分钟,井夏末就开始犯困,才吃完午饭,吃得饱了就容易立马犯困。
平时有各类电子产品刺激大脑,玩着玩着就挺过去了,假期一般不睡午觉。
今天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困意更浓。
上半身向前,胳膊贴着桌面,侧脸则枕在自己小臂上,跟在学校里的姿势差不多。
本就心情一般,算不上好,被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感包围,没什么精神。
毛笔很快就不动弹,歪倒在桌上,少女陷入午睡休憩中,呼吸声逐渐平稳。
左燃偏头瞥了眼,没叫她,拿笔的姿势依旧漫不经心,写得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手边摆着爷爷喜欢的句子,想让他潜移默化地学习,永记心中。
老爷子方法和思路是对的,从小学就让左燃这个孙子饱读诗书。
初中有了一定的三观和理解能力,开始看伟人的名言名句,历史故事。
当时学习压力轻,加上他本身理解力好,感知力强,记性好,学东西快,单纯的文化课,没什么难度。
他空余时间就比别人多不少,有功夫去看些自己感兴趣的,相比枯燥乏味的正史,他更偏爱大尺度的野史。
老爷子觉得,当钱不够花的时候,那最重要的一定是钱。
但当自家这种永远不会为了钱而发愁的程度,那钱的用处,是有限的。
所有物质需求被满足后,精神层面可能会带来无法解决的空虚。
精神贫瘠时,总是体会,重复的,低级的快乐,就不快乐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有钱人喜欢追求刺激,危险。
老爷子很早以前,就料到左朝那孩子的结局,十年前,左朝十八九的时候,已经男女关系混乱,不学无术。
看本书都耐不住心看下去,自律也不行,老爷子还爱感慨,孙子父辈那一代的知名企业家,自律和控制力是最顶级的,成功是必然。
追求的从不是一时的得失,财富,像暴发户那样。
那随着时代的红利过去,不知道多少人会显现原型。
运气或许重要,但若是没能力,远远不够。
左燃,算是左崇礼眼中最成功的例子,甚至,比得过自己那几个已经成大事的儿子。
并且怕左燃过于轻狂,几乎不会在他跟前夸赞,只是偶尔跟家人,外人,聊天的时候,说句发自内心的,前途无量。
-
空调出着23度的冷气,制造的声音微不可察。
书房内,只有细微的纸张声。
左燃去外面找了个毯子,随手扔她身上,而后继续写自己的。
淡淡扫了眼爷爷让他记住的句子。
【凡我所失,皆非我所有,凡我所求,皆受其所困。】{1}
((凡是我所失去的东西,原本就不是真正属于我的……)
【万物皆为我所用,而非我所属。】{2}
他以前就知道这句话,看一眼能记住。
骨节分明的手,开始动毛笔。
【凡我所......】
燥郁感萦绕心头,毛笔中途停了,开始换下一句。
【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3}
(凡事要顺其自然……)
他记得,初中的时候,还觉得这里面的道理挺对,现在估计是心态变了,开始崇尚不择手段。
两老人最近,在客厅的电视,天天放三国。
像爆火的,文章演的《雪豹》,李云龙演的《亮剑》,这种抗日神剧,早就看了三五遍了,开始换别的重温了。
《三国演义》,他初一囫囵读过儿童版的,印象不太深,但重要历史人物是不会忘。
今天中午吃饭,电视没关,上头播放的那集,曹操说了句台词,【宁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老人看电视音量通常很大,耳朵不好使。
不经意间,喝着解暑汤的时候,被他记心里。
左崇礼去把孙子临摹的给装裱起来,按照年龄顺序摆放好,从五岁开始,每年都没落下。
《兰亭集序》这种书法大家的作品,他在学校里学之前,早就临摹过,顺口能背。
左崇礼戴着老花镜,嘴里念叨着,“果然是,用进废退啊。”
井夏末被他俩的谈话声吵醒,这一觉小憩睡得很香,换了个胳膊枕着,不愿起来,空调和背上的薄毯温度刚刚好。
迷迷糊糊间,听见爷爷和他的闲聊。
左崇礼:“海/洛因带给人的快乐,据说,是人类最高极限的,100倍到1000倍。”
“也就是说,你现在觉得最快乐的感受,再乘上1000倍,什么概念,人是战胜不了的,别管多强的意志力。”
左燃看到过这类的科普。
网上的原话是,毒品的快感,是性的1000倍。
用性来做对比。
那看来,性,已经是人类身体上最享受的东西。
左崇礼:“左朝那个废物,连女人都戒不了,要是哪天沾上了这个,那一辈子就完了。”
左燃:“有个新闻,一个父亲,觉得自己儿子戒不掉是意志力不够强的事儿。”
“想帮儿子戒掉,以身试毒,最后也没成功。”
井夏末:“我连美食的瘾都戒不了,更别说其他的了。”
左崇礼:“对啊,像有些人,吃不到一样东西就浑身难受,上瘾一样,非要吃。”
桌上手机来了个视频通话,左燃接通,对面穿过来蒋川祁炎舟的声音:“你出来了吗,哥们儿,我生日,你不早点来?我看你这背景,还在家里呢。”
左崇礼随口问了句,“谁打来的。”
“蒋川,还是他们几个。”
“那去吧。”
老爷子对左燃这孙子的交友还是比较放心,身边没什么歪门邪道上的狐朋狗友。
像沈牧,祁炎舟,家里长辈都有联络,私交也还行。
井夏末本来想问他要去哪给人过生日,多看了好几眼,但他从始至终没看她,神色也挺冷淡。
她猜,是过了那个劲了。
毕竟男生大都很冷血,感情来得快,走得也快,即便感兴趣,也顶多维持有一段时间。
这一周,他也的确没再来纠缠她。
左崇礼从躺椅上起来,到练书法的桌子前,随后翻了翻孙子刚才写的毛笔字。
一开始的还行,不粗糙毛躁,能静下心来,字养眼舒心,能看出行云流水,随性中透着潇洒,干脆利落,游刃有余。
到后面两张,看得左崇礼深深拧眉,连连啧声。
嫌弃道:“啧,这都什么玩意。”
一回头,那小子还在院子里,头上戴着头盔。
左崇礼冲窗外说了句,“你这混球,练着书法还能在纸上骂人,本身是让你平心静气的。”
井夏末听见动静,也跟着不解地回头。
看到他把护目镜掀上去,额前黑发凌乱,露出轻佻的眉眼,带点慵懒玩味的笑意,语气有点欠:“爷爷,我想要的东西,只能属于我。”
“不管有没有失去,该不该是我的,只要我想要,就会不择手段。”
后面还有半句没讲,即使得不到,他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井夏末在房内,他在院中,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听清。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姿态随性懒散,继续扣上黑色护目镜,准备出院门。
阳光透过淡薄云层,反射出银色光芒。
院中树影斑驳,摇曳乱晃,夏风灌进他单薄的短袖里。
有一瞬间,不知道自由的风,还是他。
宽肩窄腰的背影几秒就消失,井夏末回过神。
她好奇地从椅子上起来,也要看看他在上面写了什么——
【凡我所……操】
其他就没了。
这个【操】,显得极为突兀,烦躁,跟前面很有深度的句子比,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左崇礼随手整理着,把废纸给扔了,“这是道家的思想,你们现在年龄还太小,不理解倒也正常。”
“但如果,一个人到了四十岁,还不信命,那就白活了,要学会豁达地接受。”
这句话也是左崇礼听别人讲的,五十多岁时,他还没什么感触,年岁越长,越发现有些话,不是白来的。
他年轻时的观念,也更偏向努力就能得到一切,出生于这样的家庭,的确命好,但他本人从没好吃懒做,从小学到老。
事业上的成就,有靠父母,有靠自律努力,唯独跟运气成分不大。
周围也不乏有热衷玄学的老朋友,但他还是认为骗钱的占大多数,现代人学不会,没传下来。
对于三儿子找大师,花大价钱弄的风水局,也不是多相信。
了解过一点传统的道教,毕竟从古代起能人异士太多了,但因为自身没经历过什么怪事,只是听说,就还是没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