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白衣
喻见茫然一瞬,转头,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周梒江,一愣。
少年脱了校服,穿着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他的长腿随意地支在地上,额发轻垂下,遮住双细长的睡凤眼?。
昏暗的霓虹灯下,少年侧脸轮廓模糊,看着冷冰冰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撑在罐口,晃晃,忽地偏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男生眼?型漂亮至极,轮廓锋利,瞳孔漆黑,眼?底暗沉。
喻见蜷了蜷手指。
周梒江盯着喻见,翻过?腕骨,把啤酒罐送到唇边,就?着她的唇印,仰头,一饮而尽。
空啤酒罐被捏瘪。
有些许酒渍挂在他的唇瓣上,他漫不经心地舔尽,视线下移,瞥在某点。
喻见唇瓣发热,头发发麻,脑子昏沉沉,像要炸开。
嘴巴里渴得厉害,喻见吞咽了两下。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男生声音烫在耳尖,被酒渍浸润过?的嗓音喑哑低迷。
喻见耳膜鼓鼓的,整个人都像躺在柔软的棉花糖上,轻飘飘又晕乎乎的,她开口:“可我要回家的。”
“喝多了就?找不到家了啊。”
“我送你,不会把你弄丢。”
周梒江开过?罐冰啤,递过?去。
喻见接过?,捧着啤酒罐,跟喝水似的,咕咚咕咚。
一扎冰啤对半分,芝麻团喝完,看着是?晕的,但她的眼?神清亮,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回去的路上,喻见趴在周梒江肩上,偶尔呓语一两声。
周梒江背着喻见,自始至终也没等到她的一句话。
—
那晚过?后,喻见又恢复了惯常的状态。
随着月考时?间的推进,她越来越忙碌,忙碌到周梒江除了上课时?间,几乎看不到喻见。
考试结束那天,照例放月假。
喻见没去图书馆,周梒江给喻见发消息,一直没人回复。
晚上十一点多,万籁俱寂。
客厅里一片漆黑,偶有一星半点光亮透过?落地窗折入室内,也很快被大片大片的黑暗吞噬。
吧台处,映着光亮。
周梒江握着玻璃杯,耐着性子再?一次拨通喻见的号码。
漫长的等待后,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挂掉电话,周梒江在黑暗中静了会,忽地“嗤”一声。
握在手中的玻璃杯被狠狠砸向玻璃窗。
“嘭”一声,水杯在空中爆开,摔得四分五裂。
玻璃窗以某点为中心,向四周裂开。
第071章 第71章
暗光淹没,周梒江隐在阴影里,活动?过指弯,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消散下去。
云层压低,蓦得,一道雷鸣划破天际,惨白的光劈开?夜幕,映得室内亮如白昼,落地窗上碎开?蜘网状,透在地上,裂隙拉长?。
风一吹,碎玻璃摇摇欲坠。
“咔嚓”一声,碎玻璃再次爆开?。
周梒江踩过地板上碎玻璃杯,捞过沙发背上的外套,出?门。
冬日冷雨,前奏较长?。
凛风卷过树梢,似万鬼齐哭,长?街黑压压一片,几乎不?见行人?。
“帮你找个猫?你还?养猫了?”
周梒江倚在路灯边,握着手机,低低应一声。
“什?么时候的事?”电话那边,那人?原本还?想再调侃几句,在听清周梒江压低声音后的不?耐烦后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稍等?。”
混着键盘敲击声,那人?“嘶”一声,又道:“合着你把我这儿当警察局呢?”
“这猫儿可真?能跑啊,再稍稍,指不?定马上都能跑出?这片区了。”
周梒江不?是很?想听这些废话,问:“在哪?”
“周大少,温柔点。”那人?用肩膀夹住手机,“小猫咪都喜欢温柔挂的。”
“发你手机上了。”
敲下空格发过文件,那人?倚着椅子,转过半圈,说:“你家那猫可不?是什?么流浪猫,捡来逗弄——”
通话被掐断。
一阵忙音后,那人?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说:“脾气?可真?差。”
电话挂断后,跳进两条信息。
一条是喻见的定位,另一条则是下午四五点时喻见和司韫一块出?校门时的摄像截图。
隔着段距离,摄像头记录得并不?清晰,模糊可以看见俩人?上了同一辆车,上车时喻见弯腰抱着书包,而司韫立在一旁,他一手撑在车框边,另一只手虚笼在喻见发顶。
周梒江看完,指尖滑过,点删除。
路口车灯闪过,随后一辆黑色别克贴着路边滑过来。
司机降下车窗,边摁喇叭边问:“是去沁园的不??”
“小兄弟,赶紧上车哈,我敢时间,跑完这单不?跑了,今晚啷个雨大着呢!”
说话间,细雨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昏暗的橘光下,雾茫茫一片。
周梒江抬眼时,司机眼风正巧扫过,他一顿,剩下的话尽数卡壳。
细雨白雾飘下,少年冷白瘦削,垂眼看人?时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看着怪渗人?的。
他弯腰进来,撑在车框边上的骨指苍白修长?,掌骨撑开?,青筋暴起?。
司机一缩脖子,踩下油门后,打开?广播。
广播在播鬼故事:“入夜,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鬼气?森森,暗道后,血腥气?浓重。廊灯忽然俩下,灭了。有重物拖过水泥沙地的声音,莎莎莎又簌簌簌的,忽地,有车辆打着远光灯进来,灯光无意扫过一处,映出?道长?长?的血痕,上面肠子胡乱纠缠,缠住颗人?头,四周脏器散落一地。”
“落在最?远处的心脏陡然爆开?,虚影化实,少年踩碎脏器,指腹轻拭过脸旁溅上的斑斑血迹,低头舔了舔手指……”
司机自?动?代入周梒江,浑身寒毛竖起?,鸡皮疙瘩掉一地,他迅速关掉广播,猛踩油门。
—
濛濛细雨中的沁园,静谧无声。
园中小道被葡萄藤覆盖,葡萄藤光秃秃一片,喻见就坐在小道尽头的长?椅上。
长?椅四周没有遮挡,冷风混在雨水里,又湿又凉。
背着风,她蜷缩着身子,努力缩成一团,像毫无知觉一样,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她的长?发湿了大半,往日翘起?的呆毛软趴趴地趴下,发尾甚至挂着细小的雨珠。
周梒江撑着伞走过去,喊:“喻见。”
黑色的伞面倾斜过去,雨滴落到伞面上,噼里啪啦。
喻见一动?不?动?。
周梒江耐心耗尽,他垂在身侧的指弯动?了动?,刚想掐住喻见下巴,喻见终于缓缓抬起?头。
周梒江指尖一颤。
一向元气?满满的芝麻团恹恹地伏在膝头上看他,她侧着脸,脸颊压在手背上,眼尾潮湿泛红。
像哭过。
喻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散,待看清人?影后,又重新埋进掌心里,她羸弱的背骨重重起?伏下,泄出?一星半点微不?可闻的哭音。
所有被压在冰层下的暴戾和烦躁在这一刻,犹如泥牛入海,消散干净。
周梒江压下伞面,问:“你哭什?么?”
没有人?问还?好,一问,一直强忍着的情绪顷刻决堤。
喻见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人?间失格里有这么一句话,我的骄傲不?允许我把这段崩溃的日子告诉别人?,只有我知道,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可能是最?近过得太压抑,喻见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痛苦是一回事,痛苦以后产生的心灰意冷又是另一回事。
她太贪心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求不?得放不?下,对林安深的对喻白薇的也?有对周梒江的,她磕磕绊绊地向前努力,可是一直以来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求不?得,放不?下,她才会来到这个城市,而这里,周梒江是她的人间妄想。
她妄图立山巅。
雨下大了些。
茫茫雨幕下,小姑娘哭得压抑,她团成一团,纤细的骨指一直覆在脸上,哭得久了,豆大的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滚,泅湿前襟。
周梒江闭了闭眼,轻吐出?一口气?,一手掰过喻见的小脑袋:“喻见,老子真?是拿你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