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白衣
喻见说这些时,周梒江反应都很平淡,他也没有看窗外,只低头回消息,他的消息都攒到一块儿了。
喻见觉得这地方对周梒江来说,应该算不?上?太美妙,于是不?再说话,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
上?了高架,经过中央CBD,喻见远远看到了林安深的公?司。
林家几代?经商,积攒颇丰,大大小小的分公?司遍布海内外,总部设在南浔,中央CBD那一整片大厦都属于林安深。
林安深主攻生物医学,手下有不?止一个S级研发团队,和顶尖高校实验室都有联系,每年都会投资不?少给国内的大实验室。
高耸的林氏大厦,一改往日的肃整,不?分白天黑夜的亮着灯,侧面不?停滚动着“恭喜爱女喻见荣获本届南省理科状元总分738 林氏贺”字样。
很快到了地儿,没了热岛效应影响,南浔早间并不如S市热,风甚至是和煦的,像春深。
临进去前,周梒江突然叫住喻见:“喻小见,你可?是省状元,都这么厉害了,有点脾气怎么了?”
喻见当时愣了下。
然后,周梒江松开?推着的两只大行李箱,叹出口气:“你跟我的时候不都挺能的?连我是你爹这话都说得出口?”
“这能一样?”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周梒江往后退一步,日光把他的影子拉长,喻见就站在他的影子里,看他扬了扬眉梢。
少年气浩然,说出口的话却嚣张得不?行:“男朋友给你兜底。”
喻见本来都走?了,走?到半路,折回去,抱了一下她的BKing男朋友,说:“你说的对,我去骂个人,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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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太太体?面了一辈子,林家又不?缺那点,是以庆宴排场很大。
南浔顶尖五星酒店最?大的一个宴会厅,纯白基调,被活动公?司装点得十分梦幻,水晶吊灯繁复刺目,滚着金边的红毯厚厚一层。
门口甚至还立着她的等身立牌,最?外面还有留给新?闻记者的席位。
喻见走?进宴会厅,原本在周梒江安抚下就所剩不?多的焦虑和抵触彻底散了个干净。
老太太被本家亲戚扶着,身旁跟着刘喻简,她被来宾恭维在最?中央,听一茬又一茬的人看在江南道林家的面子上?说着一筐又一筐的好话。
而林安深那儿却格外冷清,他斜倚在后面不?远处,肩抵着墙,一身正装,往日梳上?去的背头散乱了下来。
有想往他身边凑的,都被他助理打发走?了。
他没看正中央,目光频频落在侧边某处。
喻见看了会,觉得这精致的宴会厅像一座囚笼,那点单薄的血缘关系如锁链,拖着她进来,将她死死束缚住。
林老太太就像封建时代?的大家长,她有明确的嫡庶之分,嫡孙女给她长脸,她才从手指头缝隙里漏出那么一点点所谓的亲情。
嫡孙女不?够优秀,她都想不?起这号人。
隔着刘女士那些事?,捡来的便宜庶孙女能够给她长脸,她倒也不?介意把人带出去,方方面面尽显旧时江南道林家的气度。
喻见又想起了张爱玲在《半生缘》里写过的一句话,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所谓血缘,很难说明白。
喻见走?过去,喊了声:“奶奶。”
简单招呼后,一行人进了宴会厅里的小包厢。
喻见这才发现喻白薇也在,她一个视线都没给老太太,只在她进来时,说了句:“恭喜啊,妹妹。”
是很好听的粤语腔调。
恭(gung)喜(hei),hei是二声,被她咬得稍重。
而后是漫长的兜圈子,老太太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翻来覆去无非是那几句,大概意思是刘喻简在林家资助下考得不?错,小孩儿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那不?如由她做了这个主,替林安深收了这个女儿。
说是商量,更像是变相的通知。
喻见看了会灯影,才将目光移到坐在角落单人沙发上?喝茶的喻白薇身上?,喻白薇穿着简单的女士小西装,长包臀裙,红底黑漆皮的亮面细高跟。
她涂了口红,很正的红色,看上?去气色比以前好太多了。
在老太太说到让刘喻简以后改姓林的时候,喻白薇终于给了老太太一个眼神,她没表态,只放下了茶盏。
林安深双手插兜,听到这话,先是看了两眼喻白薇,跟着轻皱起眉头,不?再是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点单薄的血缘亲情在老太太的面子面前是真太不?值得一提。
她既要又要还要,扼去刘女士那块腐肉,认下刘喻简再改姓林,那旧时江南道林家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你看看,多好啊!
多么不?计前嫌啊!
就是没人问?过她的意见,喻见都觉得可?笑。
这种变相的通知,太让人不?爽了。
在老太太又一声催促下,喻见回过神,发自内心地问?:“奶奶,您既然想得这么全面,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认她做您的儿女呢?”
“这样,您和她更是亲上?加亲。”
喻白薇倏地看向喻见,瞧了会,竟笑了,她很少笑,一旦笑起来特?别好看。
林安深依旧没多大反应,他只会看着喻白薇。
这话太大逆不?道,晃得林老太太都怀疑自己?听差了,问?:“你说什?么?”
顶着刘喻简怨毒的目光,喻见又重复一遍,末了加了句:“我很乐意叫她小姑姑。”
林老太太心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颤着手指向喻见:“谁教得你啊?”
“是你爸还是——”
后面林老太太猛地刹住口。
“没人教我。”喻见中途野蛮生长了好些年,爷爷教她的她都还记得,只是她这会觉得周梒江说的对。
不?能再给傻逼脸了。
不?是所有的长辈都值得尊重,没必要总被那点单薄的血缘所困,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自己?。
林老太太被捧惯了,突然被喻见一撅,她下意识看向林安深,试图让自己?的儿子为自己?主持公?道,然后发现她那儿子目光只凝在一点上?。
她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喻白薇不?达眼底的笑。
林老太太气焰一短,憋了回去。
一旁刘喻简见状,不?由有些着急,她其?实恨喻见恨的要死。
因为喻见的一句话,打破了所有的表象。
刘女士被送走?,她也不?能再留在林家,她被送到了刘女士那儿,虽然林安深没断过给她的资助,但和在林家生活过的日子比起来,那点资助太少太少了。
她在刘女士手底下过得并不?好,刘女士像疯子,她恨不?得喻见去死,更怨喻白薇为什?么要回来。
歇斯底里时还会打骂她,觉得她是她的污点。
刘女士想给她送回去,奈何她年纪太大根本不?会再有家庭收养她,她也根本不?想去别人家。
旧时江南道林家,林安深,她在林家的短短时间内,充分认识到了权势带来的各种便利,以前挂着喻见姐姐的名头,所有人都哄着她巴结她,连老师都对她礼让三分。
她记得最?深的,因为一个老师说过类似某些人不?要鸠占鹊巢的话,劝她收收心珍惜机会好好读书,被她借着喻见不?喜欢的名头捅给了林安深,没多久,她们班换了老师。
尝到过一次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喻见对林安深来说很重要,哪怕刘女士再竭力营造林安深很爱她的表象,都抵不?过喻见一句话。她生病,刘女士借着喻见的名头,林安深才会回来。
后来喻见出去一个人住,林安深基本没回来过,但这些都不?妨碍他给钱,也并不?影响那些人对她客客气气。
她不?必再讨好所有人,也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直到喻白薇回来,喻见一句话,将她摔了回去。
班里和她不?对付的女生说她像个小丑,借着喻见,狐假虎威,说要不?是喻见,她能在这里读书过上?动辄出国滑雪购物看秀的日子?
说她应该好好感谢喻见。
是的,都是因为喻见。
刘喻简恨喻见,为什?么总那么清高一副不?计较的模样,为什?么从不?把她做的事?告诉林安深,比起这些,她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喻白薇生的,为什?么没投胎在林家,她不?想再回到那肮脏的孤儿院,更不?想再回去过以前的日子。
刘喻简掩去眼底的怨气,抬头,看着喻见,眸底溢出点水光,轻道:“喻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是奶奶,你不?能——”
喻见简直冒鬼火,说:“啊对,我不?喜欢你。”
“所以,现在能请你出去吗?”
刘喻简被噎得忘记下面要说什?么了。
喻白薇终于开?口了,客气又疏离:“刘小姐,麻烦你先回避下。”
刘喻简对上?喻白薇的眼神,那一眼好像要把她看穿。
“你先出去。”林安深说完,对上?林老太太再次强调,“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除了小喻,我不?会再有别的孩子。当初的事?,是我思虑不?周,也尽力补偿了。”
支走?刘喻简,没了外人,在喻白薇面前,林老太太更是气短三分,没了林安深给她撑腰,她十分咻喻白薇。
也不?知道俩人曾经发生过什?么,好面子的林老太太被喻白薇接二连三的驳了面子,都不?敢再触上?去。
喻白薇强势,在了解喻见意思后,干净利落地送走?了刘喻简,三言两语间更是定?下——
林家对刘喻简的资助只会到她大学毕业那天,且每个月只有最?基础的生活费。
喻见再次刷新?了对喻白薇的认识。
喻白薇贴脸开?大,她拿老太太当空气,明明白白告诉她,以后林家的一切都只会是她的,就连她那工作能力极强的爹都是在给她打工的。
谈话不?欢而散,林老太太悻悻出去,强撑着精神去继续她的面子工程。
门被带上?。
包厢里只剩下喻白薇、林安深和喻见。
“妈妈,你要骂我吗?”喻见开?口。
“我骂你做什?么?”喻白薇奇怪,“因为那几句话?”
“嗯。”
喻白薇看着喻见,觉得小姑娘被她爸养得实在太好了,也太柔软,倒是她爸心中书香门第世家出身的大小姐。
刘喻简和刘女士对她做再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她也不?会自降身份,更不?会歇斯底里,她做不?来那幅小家子气的模样。
像她,也不?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