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白衣
周梒江低垂着眼,虚倚在墙角,听着喻见和他轻微的交谈声。
时间像过去很久,日光渡进长廊,满目虚光,薄薄的不带一丝温度。
椅子被腿弯抵开,“哐”一声。
喻见折过试卷,低头整理书包。
司韫翻过腕骨,看过时间,合上?书,说?:“快上?课了,一起?”
“好啊。”
椅子被推回原位。
俩人肩并?肩交谈着走远,脚步声渐息。
周梒江活动了两下没什么知?觉的指弯,长睫压得更低,而后,他转身,穿过长廊,推开楼梯间门,下去。
快到教室时,手机震了一下,跳进条消息。
小阿喻要天天向上?:【在教室。】
昵称改了。
回复只有三个?字,一个?标点。
周梒江眼底阴鸷更甚,最终嘲弄似的勾了勾唇。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来,预备铃还没响,进来的学生争分夺秒地趴在桌子上?补觉。
喻见有光睡不着,她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
周梒江走过去时,她像有感觉一般,贴在桌边习惯性前倾。
间隙被拉大。
和往常一样,又不一样。
芝麻团刚睡醒时总不太爱动,每次午睡后走到学校,她总要再趴着缓一会儿,偶尔碰上?她缓得差不多时,她总会笑眯眯地勾着他的指弯让他进去。
但多数情?况,没到上?课前一秒,她是缓不过来的。
小姑娘精神萎靡,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打,她懒得动弹,他都是擦着她的脊背进去的,间隙窄少不了磕碰,腿顶到她,她没骨头似的东倒西歪下,砸到他身上?,后脑勺贴着他腰腹。
每到这时候,他总会停下,指弯勾着她的下巴,逗弄俩下。
她怕痒,下巴往下蹭着躲开。
等事后,清醒过来后,才会盯着他认真强调:“痒呢。”
而现在,她睡得安稳,间隙足够他通过。
周梒江面无表情?地坐下,后排立即响起阵似电报加密的声音。
“噼噼——”
“滋滋——”
“嘶嘶——”
电报员姜哲矮身,语气沉痛,问:“咋回事?”
“我怎么看到她和那?个?谁一起过来的?那?个?谁还贴心地把?她送到了班级门口!俩人笑着说?的再见!”
“我擦,俞爹,你墙角被撬了?”
周梒江递了个?滚的眼神,说?:“撬你妈。”
“别烦。”
姜哲:“……”
—
喻见中午再也没有回去午睡,她总是在食堂吃过午饭后,顺着僻静的校园小道?,跨过大半个?校区,去图书馆自习。
司韫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不在的时候,喻见一个?人写?试卷订正错题,在的时候,司韫总会给喻见讲题目,十七八岁的少年嗓音温润。
隔着道?墙,周梒江近乎自虐地听着俩人的窃窃私语,眼底阴暗一片,他没什么烟瘾,最近一段时间烟却一包接一包的抽。
“司韫,你们是不是学得比我们快啊?”
“如果我说?,高中课程早就?自学完了呢?”
回应他的是芝麻团的叹息声。
司韫合上?书,书脊轻磕到桌面上?,笑一声,说?:“没必要,每个?人进度都不一样,按照自己的步调来最好。”
“试卷给我,我去复印张新的。”
“不用,你可以?直接写?我试卷上?。”
“嗯?”司韫又笑,“你的试卷不交了?”
“交的,突然尬住。”
“你待这里。”
“好叭。”
图书馆一楼有免费打印机,司韫搭电梯下去后,喻见坐着翻了会书,没过一会,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起身。
椅子“哗啦”一声,往后滑出一小截,她急匆匆跑出去。
长廊陡然安静下。
咬着没点的烟,周梒江牙根不轻不重地磨两下,转身,刚要拉开楼梯间门,传来阵脚步声。
司韫抽开椅子,他一手撑着桌子上?,坐上?去,一脚踩在椅子横杠上?,他从喻见笔袋里拣了支墨水笔,开始写?题目。
他的解题速度很快,笔几乎没顿过。
周梒江忽然发现,在什么都不确定的年纪里,什么都可以?被取代,喻见也不是非他不可。
手机响起,司韫接通电话后,笔却没停,他说?:“我?老地方,图书馆三楼。”
“没空,不去。”
“传我什么?”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司韫缓缓笑开,转了圈手中的笔,回:“确实挺可爱的,还听话。”
周梒江掐断烟蒂,扯下唇角,压了压骨指。
电话还在继续。
“嗯?”司韫停笔,笑意散尽,“地址发我,我过去。”
挂掉电话,司韫撕下张便利贴,写?过几个?字,贴在桌角后拿过挂在一旁椅背上?的夹克,推开连着空中长廊的楼梯间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周梒江隐在门后墙角的阴影里。
楼梯间灯昏且暗,阴影笼罩下,阴影被拉长,踩着司韫的影子,周梒江双手插兜,眼底晦暗不明。
舌尖滑过上?颚,周梒江推开门,径直走到喻见的桌子边,抽过试卷和笔。
提高卷,不难。
司韫写?了一小半,和他不一样,他的解题步骤堪比教科书,完整详细,属于?看完能明白解题思路的那?种。
正楷字,工整规范。
坐在台阶上?,试卷压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条长腿随意地舒展出去,周梒江罕见地写?起了楷体。
司韫解题快,他更快。
几乎不用多做思考,下笔的瞬间就?能心算出答案。
没有跳步骤,没用超纲解法,周梒江快速写?着教科书上?教得常规解法。
写?完,再放回去。
坐在昏暗的楼道?台阶上?,周梒江心瘾难耐,抽出支烟,手背青筋暴起,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没一会,长廊尽头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透过间隙,周梒江看见喻见端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过来,茶水滚沸,热雾滚滚的。
放下时茶水溅出稍许,喻见捏着耳垂轻嘶出声。
随后,她撕下便利贴,看完,折好,又拽过试卷,坐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画面都像被摁下暂停键,一动不动的。
只有袅袅的茶雾,氤氲上?上?升,茶水渐凉。
喻见盯着试卷,愣愣地出神。
前面几题是司韫的字迹,而后面,虽然同样是楷体字,但解字后半截竖画总不自觉延出去。
顿笔,悬腕,再收笔。
笔锋飘逸凌厉,是……周梒江的字迹。
他来过。
喻见飞快地环顾过四周,发现没人,但那?种被人紧迫盯着的感觉挥之?不去。
捧着凉掉的茶水,喻见慢慢啜了一小口。
她的状态好像越来越糟糕了,总是控制不住的丧,不知?道?哪天会崩溃。
很多时候她都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怎么再继续下去,只能不停地学下去。
她不敢停,也停不下来,只要一停下,她总会想起他,想到他恶劣地戏耍,但凡与他相关的事,她总能事无巨细的想起。
想起来会难过,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可能是她磕磕绊绊穷尽所?有都没有办法企及的。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喜欢。
还不够优秀,不值得相拥。
隔天,又是周六。
最后一节数学课,景欣发下刚考完的周测试卷,卡着下课铃布置好订正错题的作业。
铃声一响,吵闹声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