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半浮生
孟筂没想到她父亲竟会这样安排,不再说话了。
虽是说好回平潭去,但因为她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没有成行。她莫名的发烧,烧得高退得快,但却一直找不出原因来。直到半月后,她才转回了平潭的医院。
几年没回来,平潭的变化比她想象的大得多。四处高楼林立,已经找不出原来的模样。孟筂心下戚然,明明在无数个梦里都梦到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的,现在却无多少归来的喜悦,反倒是越发显得心事重重。
她回来后她父亲和沈延習每天都会来看她,她的胃口不好,沈延習变着法的给她带吃的,每天过来都会推她出去透透气,同她聊着这些年平潭的变化。
随着在医院待的时间越久,孟筂的心里更是焦躁。她不愿意让他们为她来回的奔波在医院,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快点儿好起来。
这天她父亲过来,给她带了两盒点心过来。孟筂原本没有胃口,在孟其元殷切的目光下还是打开了盒子,拿了一块绿豆糕尝了起来。
这一尝之下她就顿住了,手中绿豆糕的的味道,竟然和老太太生前做的一模一样。她不由诧异的看向了她父亲。
孟其元含笑说道:“前不久在一家小店发现的,店主是一对老夫妇,他们家还有好几样招牌糕点,不过每天限量供应,等你好了爸爸带你过去都尝尝。”
孟筂轻轻的嗯了一声,慢慢的吃了手中的糕点。
孟其元絮絮叨叨的说了些琐事儿,孟筂虽是打起精神,但他还是看出了她的郁结,犹豫许久,还是问道:“阿筂,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父女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亲密,他知道他这句话是白问。女儿已不可能再对他吐露心声。
果然,孟筂摇头,说了句没有,又解释:“只是有点儿闷。”
天天在医院里躺着,怎么可能会不闷。
“医生说还要观察一下才能出院,你想看什么书,爸爸明天给你带书过来。”病房里有电视,但她几乎不看,就只有给她带书了。
即便是在病中,孟筂也不愿意那么无所事事的躺着,写了几本书的名字给孟其元。
孟其元接过后认真的放好,又让她想吃什么就告诉他,他会让家里的阿姨做了带过来。
她回来后胃口一直都不佳,好像什么都不想吃。
“不用,医院里的饭菜挺好的。”孟筂想也不想的拒绝。
孟其元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前两年我把陈阿姨请回来了,她一直住在老宅那边。”这是在告诉孟筂,他说的家里,并不是谭音那边。
孟筂默然,隔了会儿后问道:“陈阿姨还好吗?”
“挺好的,我让她来医院陪陪你好吗?”孟其元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了,以后再说吧。”孟筂回答。
她其实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什么,多数时候都是由孟其元在找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了沈子业说的沈延習即将结婚的事,犹疑了一下,问道:“爸爸,阿習要结婚了吗?”
沈延習虽未提起过齐悦,但也没说同她分手,他们应该还在一起。但提到结婚,他们是要过覃阿姨那一关的。
“没听你沈伯伯提过。”孟其元说着叹了口气,又说:“但你沈伯伯和覃阿姨对那女孩儿并不满意,这几年,她没少给阿習找麻烦。”他不愿意女儿为这些事儿费心,说道:“等以后爸爸再慢慢告诉你。”
他转移开了话题,说道:“陈阿姨已经收拾好了你的房间,平潭这几年的变化虽然大,但家里那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和以前一样。”
“好。”
前一天才和她父亲提起沈庆昀,没想到第二天他就到医院来了。不知道是公司的事儿太多还是什么缘故,他看起来老了许多,见着孟筂还将她当成小孩儿,问她痛不痛。又感叹她竟然一离开就是那么多年。
他虽是过来,但覃钟渝却没有一起。她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对她和沈子业在一起过释怀。
孟筂同她父亲生疏了不少,但和沈庆昀却不见多少生疏,他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沈伯伯。两人聊了几句,无可避免的谈起沈延習,沈庆昀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阿筂,也只有你能劝得动阿習了。有机会你替沈伯伯劝劝他,他和那个齐悦不合适。我和你覃阿姨劝过他很多次,但每一次都是以不愉快收场。那个齐家就是一无底洞,他家齐家的亲戚安排进公司里,已经不知道闯了多少祸。”
沈庆昀说起来颇为烦恼,那个齐悦看似柔柔弱弱,但比起沈延習不知道精明多少。每次她家里的人只要闯了祸,她都能说服沈延習心甘情愿的善后,并且从不会约束收敛,弄得那些人无法无天,公司也乌烟瘴气。
他几次想将那些人赶出去,但沈延習一味的护着,父子俩总是不欢而散,他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
第102章 难道是对我有意思?
沈庆昀走后孟筂坐在床上发起呆来,她和沈延習分开那么多年,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她知道,许多东西都已不一样了。
从前他们之间有任何秘密都会同对方分享,但现在,显然已无法做到。甚至在对方面前,都只会报喜不报忧。将自己的狼狈和不如意藏起来,留给对方光鲜亮丽的一面。这样的情况,沈延習又怎么可能向她吐露心事。
也许是忧思过重,这天半夜她莫名的开始头疼。头上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把,她不愿意惊动孟其元,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等着医生过来时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半夜里医生给她用了药,隔天一早,便给开了检查。那么久过去,她脑中的淤血只被吸收了小部分,初步怀疑她的头疼和淤血有关。手术有一定的风险,医生还是建议保守治疗,先观察等等再说。
孟筂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孟其元却是找医生谈了一次又一次,商讨是否还有更佳的治疗方案。
这天晚上,孟筂从睡梦中醒来,就见孟其元坐在床前,怔怔的看着她。他显然一直都没有睡,疲惫而又憔悴。
“您怎么没睡?”孟筂有些吃惊。
“就睡了。”孟其元起身来,问道:“怎么醒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从她头疼过后,他比以前紧张了许多。
孟筂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摇摇头,说道:“没有。”
孟其元又问她要不要上洗手间,这才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替孟筂拨了拨睡乱了的头发,说:“快睡吧,等你睡着了爸爸再睡。”
孟筂轻轻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隔了好会儿,她才轻轻的说道:“我没事,您别担心。”
“阿筂,爸爸对不起你。”孟其元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愧疚,在深夜的病房里无比的沉重。
“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比起很多人我已经很幸福了。”
孟其元摇头,替她掖了掖背角,说道:“不说这些了,快睡吧。”
孟筂在后半夜里睡了过去,但孟其元却没有任何睡意。他当然对不起她,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远走他乡那么多年,如果她一直呆在平潭,也许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血块的位置并不好,脑部手术的风险很大,他无法承受会失去她。
孟筂从回到平潭就一直在医院里,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到医院里的小花园透气,这天下午沈延習过来,她央求他,“阿習,带我出去兜兜风好不好?我都快闷得不行了。”
她恹恹的,最近在医生的叮嘱之下她书也不能多看,每天的时间过得漫长极了。她想念以前忙碌的生活,迫切的想要离开医院。
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冷静理智的,难得的露出孩子气来,沈延習无法拒绝,但一切都得以她的身体为重,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去找医生问问。”
孟筂知道医生不会同意,脸上露出了失望来。
沈延習冲着她眨眨眼,又接着说:“如果他不答应我们再偷偷出去好吗?”
孟筂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来,点头应好。
沈延習给她削着水果,说道:“这几年这边变化挺大的,你想去哪儿?想回学校看看吗?”
听他说变化大孟筂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说道/“都可以,只要出去透透气就好。”
她只想离开这儿,无论去哪儿都可以。
沈延習心疼的摸摸她的头,说:“等你出院了,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稍晚些时候,沈延習去找了医生,但如孟筂所预料的一般,医生并不同意,并严肃的批评了他。
但这并不能影响两人出去的计划,傍晚时分他以带孟筂出去透气为借口,带着她离开病房。
他直接带着她去了停车场,这种偷偷摸摸刺激的事儿孟筂还没做过,一路紧张无比,沈延習几次提醒让她放松点儿,但她都是紧张的。直到车子畅行无阻的出了医院,她才不再紧绷着神经,欢呼了起来。
两人的时间有限,沈延習将时间排得满满的,沿途带着她去看了变化较大的几个地方,四处高楼林立,已经不是孟筂记忆中的模样。
她感叹着变化之大的同时,对这座她从小长大的城市生出了几分陌生感来。
两人还没到学校医生就打来了电话,估计是发现他们俩不见了。
孟筂没做过这种事儿,紧张的看着沈延習。她以为他会向医生解释的,谁知道他直接将手机关了机。她愕然无比,完全能想象得医生的暴跳如雷。
“既然都出来了,那就玩好再回去,谁耐烦听他唠叨。”沈延習嘿嘿的笑死了。
孟筂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等回去我们俩肯定得被骂上一顿。”更甚还会惊动她爸爸,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出来后就连呼吸也自由了,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学校这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连保安也有熟面孔。托沈延習这个风云人物的福,两人得以进入校园。
正值周末,学校里的人不如从前的多。沈延習推着孟筂延着小道走着,边走边说道:“以前觉得学校里的日子无聊透顶,总想到外面闯闯,现在才知道,那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怅然。
可不,从前总觉得自己很厉害,能闯出一番天地来。但现实总能磨平那些菱角,将人困于柴米油盐之间。再也无当初的雄心壮志。
孟筂的心里也升起了几分唏嘘来,沉默不语。
虽然已是傍晚,但篮球场上仍旧热闹。沈延習不不由得驻足,往那边看了过去。
几道身影在球场上奔跑着,其中一男生每投进一个球围观的女生就大声的欢呼起来。
孟筂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是不是想起了你以前打球的时候?”
他那时候在球场上打球,也有很多女生围观。有人拿衣服,有人拿水,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众星捧月。
“我那时候人可比这多多了。”沈延習也笑了起来。
他没有久留,略略停顿了一会儿后就又继续推着孟筂往前走。
医院那边已经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两人简单的逛了一圈,便返回医院。
果然,回去就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沈延習认错态度好,又是笑嘻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医生骂了会儿后只得作罢,让护士给孟筂量血压体温,将他叫到了办公室,严肃的告诉他外出的风险。不允许再有下一次。
孟筂倒是没被数落,护士开着玩笑告诉她,说她外出的这段时间里,卢医生恐怕要少活几岁。
孟筂讷讷的,羞愧不已,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得了她的保证,护士悄悄的松了口气儿,她可不像再经历一次今天这样的人仰马翻了。
护士出去后沈延習过了几分钟才回来,他仍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孟筂知道他肯定少不了被训斥,抱歉的说道:“对不起阿習,连累你了。”
“是,等你好了以后记得好好补偿我。”沈延習一本正经的说。
孟筂赶紧的点头应下来。他今儿已经将一下午的时间耗在了她这儿,她让他不用再管她,回去休息。
沈延習有些犹豫,但好像有事儿,找了护工叮嘱了几句,同孟筂告别后便走了。
也许是今儿出去过的缘故,孟筂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辗转难眠,躺在床上没多大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睡得并不安稳,迷迷蒙蒙的坐着梦。她想睁开眼睛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直到天明十分才睁开了眼睛。
明明睡了那么久,但这个梦让她疲累不已,她重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蓦的睁开眼朝一旁看去,就看到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没出现过的沈子业。
他不知道是醒来了还是没有睡,手中拿了一本杂志在翻看着。他这人不可谓不是神出鬼没,孟筂呆了一下,更是疲累不已,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要喝水吗?”沈子业打破了病房里的宁静。
孟筂恹恹的,并不回答他的话,闭上了眼睛。
沈子业受到冷待也没有任何反应,坐回了一旁的椅子里。
他一向很沉得住气,孟筂闭了会儿眼睛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有些烦躁,忍不住讥讽道:“沈总看起来挺闲的,不怕这样让我误会吗?”
沈子业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她。他的眼眸幽深,突然低低沉沉的说道:“对不起。”
孟筂脸上的讥讽淡去,说:“沈总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对,以前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沈子业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就那么凝视着她,最后是孟筂先别开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