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半浮生
沈延習唔了一声,说等她回来再约,又叮嘱她在忙也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这才挂了电话。
孟筂这一出差就是一个多星期,期间喝酒喝到胃疼,她不得不到医院去输液。行程结束后她和一同出差的同事约着去逛街,打算买些当地的特产带回去。
她一向都不磨蹭,但今儿不知道是怎么的,丢三落四的。要出门时又不小心将玻璃杯碰摔在了地上,只得又请保洁过来打扫。
下楼时同事已经在等着了,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去逛街也完全没了兴致。同事问她是不是不太舒服,她不愿意扫人的兴,微笑着摇头说没有,打起了精神来。
逛街逛了一个多小时后,同行的上司突然给她打了电话,询问她在哪儿。在得知她在商场后让她马上赶去机场,行程有变,他已经订好了最近航班的机票,他们需要马上回平潭。至于她的行李,他会让人收拾好后给她带到机场。
这安排只针对她一个人,其他的同事则是都按照原有的行程明天返回。孟筂一头的雾水,询问上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上司却并不肯透露,说这是公司的安排。
孟筂赶去机场时上司已经在等着她了,他不知道在同谁打电话,见着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儿,挂了电话,说道:“总算赶来了,我还担心赶不及。”
两人急匆匆的登机,孟筂匆匆忙忙的出了一头的汗,待到飞机起飞后纳闷的问上司,“朱经理,是我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要那么急回去?”
她买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拿,都在同事那儿。过来的路上她的心里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想了许多都没想出为什么会被通知那么急的返回公司。
朱经理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我接到柳总的电话,让马上和你赶回去。别想太多,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回去就知道了。”
孟筂的心里忐忑,哪里休息得好。胃里痉挛着,直到请空姐给她一杯温水喝下才稍稍的好些。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朱经理借着公司的事儿同她聊着,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精神上的紧张。
三个小时的机程后下了飞机,她以为过来接机的会是公司的同事,但却并不是,公司没有任何人过来,倒是看见了沈子业。
她以为他是过来接客户的,并没有放在心上,走过去见前面的朱经理和他打招呼,只得停下了脚步。
沈子业同朱经理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对她说道:“走吧孟筂。”
孟筂没想到他是来接她的,脑子里有些懵。朱经理见她呆站着,轻轻的说道:“去吧,沈总是过来接你的。”
她在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心里的不安一点点的放大,她抬头看向了沈子业,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先上车再说。”沈子业说着,率先往前走去。
他是带了司机过来的,车子就在外边儿等着。两人上了车,司机马上就发动了车子。
孟筂还没开口问沈子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手机就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后接了起来,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他久久的沉默着,好会儿后才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车中在这一刻安静极了,孟筂甚至能听得到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沈子业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缓缓的开口说道:“沈延習发生车祸,刚刚在医院不治身亡。”
他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眉头皱在了一起,有急切有担忧。孟筂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缥缈,她试图去听清,但越是急越是无法听清。世界在这一瞬间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任它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她的世界始终一片寂静。
自从得知沈延習的死讯,孟筂晕倒被送进医院后就再未说过话,她拒绝一切的交流,也拒绝承认沈延習已经不在的事实。
他怎么可能不在了呢?明明他们约好,等她出差回来,他们一起去吃东西的。他一向都守信,怎么可能会失约?她不愿意相信,也不会去相信。
病房里灯光炽亮,孟筂瘦弱的身体缩在床上,眼睛毫无焦距的看着刺眼的灯光。
孟其元看见她这样子心痛不已,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轻轻的说道:“阿筂,吃点儿东西好吗?”
她一直未进过食,这几天全靠输营养液。
孟筂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动也没有动一下。隔了片刻,她轻轻的抽回手闭上了眼睛。
孟其元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什么都没有说,病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来人没有说话,在床前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过了那么久,沈子业缓缓的开了口,问道:“你是打算就那么一直躺着吗?”
他的话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孟筂仍旧一动不动的躺着。她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沈子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但触及到她那虚弱的面孔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她这次的晕倒不知道是因为所受的刺激太大还是和脑中的淤血有关,医生要做检查,但她完全不配合。她这样子在医院里呆着并无益处,在商量之后孟其元只得办理了出院手续,将她接回了家。
住在老宅里触景生情,犹豫了一下后他将她带回了她租住的地儿,并让陈阿姨也住过去照顾她。
回到家的孟筂和在医院并无什么区别,她仍旧不肯交流不肯进食。回来的第一天没有再输营养液,陈阿姨给熬了烂稠的粥端到房间,她不为所动,眼睛毫无焦距的看着天花板。
陈阿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正好沈子业过来,他的脸上浮现出恼怒之色,见陈阿姨要将粥端着出去,他让她放下,脱掉衣服丢在一旁,挽起了衬衫走到了床前坐下,伸手将孟筂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实在太过虚弱,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沈子业很容易就将她控制住,用勺子将粥往她的嘴里喂。
他的动作完全说不上温柔,陈阿姨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眼见顺利的喂完了半碗粥,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儿,正要将碗拿出去时,孟筂呕了一声,刚才吃进去的粥一下子全都吐了出来。
她吐得厉害,直将吃进去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这才停下来。屋子里一地狼藉,床单沈子业的身上都沾了不少呕吐物,陈阿姨赶紧的上前打扫。
沈子业的脸上不见任何变化,将孟筂从床上抱了起来,直接抱到浴室给她清洗。他倒是很有耐心,清理干净出来,又让陈阿姨去煮了白粥,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让孟筂吃下去。
只是这次他有了经验,不再一次喂完,喂了两勺就停了下来,隔那么久才又喂上一些,不让她吐出来。
同在医院时一样,晚上他自然而然的留在了这边。这边只有两个房间,陈阿姨打算睡沙发让他住隔壁的房间,他却没让,让不用管他。
家里同医院不一样,晚上周遭安静极了。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沈子业以往都有许多工作要处理的,但现在他像是没有了工作,就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假寐着。
深夜里轻微的响动都被无限的放大,每当孟筂有任何动静,他都会马上睁开眼睛去看她。但他几乎不开口说话。更多的时候,他都凝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里,他不允许她再像医院里一样在床上躺着,早上起来,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会将她带出去散步,用轮椅将她推着下楼。在楼下呆了足够的时间,才将她送回楼上,他则是去上班。
下午他会很准时的下班,晚餐过后,他便又会带着她出去。有时候是在小区里逛上一圈,有时候则是带着她去超市。但无论是去哪儿,孟筂都如牵线的木偶,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他多数时间都好在了这小小的房子里,呆在这边的时间甚至比孟其元还多很多。有时候两人会谈些什么,但不会让孟筂听见。
这天晚上,孟筂在睡梦中惊醒过来。她失眠得厉害,每每闭上眼睛,都睡不了多久就回醒来。但今天晚上醒来却有些不一样,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她的身体瞬间就僵了起来,她对沈子业是那么的熟悉,他的体温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就算是屋子里漆黑一片,她也知道床上躺着的人是他。
她一动不动的就那么躺着,想要移开,却又怕惊醒他。
但沈子业还是醒了,他刚才是睡过去了,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灯光让孟筂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别到一边。
沈子业并没有要等她回答,又开口问道:“睡不着了吗?要不要喝水?”
尽管她善于掩藏自己,但她一直失眠的事儿又哪里能瞒得过沈子业。
第131章 冷酷
她并不搭理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里,沈子业早已习惯了她这样儿,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正要将被子给她盖好,就见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苍白的脸上带着隐忍,显然并不喜欢他的触碰。
这是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有情绪表现出来。沈子业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关了灯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
这一晚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睡着。尽管两人之间未有肢体触碰,沈子业还是能感觉到孟筂的身体一直紧绷着,但却又不肯出声将他赶下床去。
早上起来,明明听见他早上有一个会议要开,但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接手了阿姨替她洗脸擦手。
他从前都没有发现,但现在真真切切的察觉到她的确不喜欢他的触碰,每每他碰到她,她整个人就回绷得紧紧的,脸部的表情也会有细微的变化。
沈子业的面上不动声色,收拾完等着她吃完早餐这才去上班。
下午他回来得比平常早,给陈阿姨放了假,让她今儿休息,他则是亲自准备起了晚餐来。
陈阿姨不在,小小的房子里更加的沉闷。晚上吃完饭,沈子业仍旧推着她出去散步。已经进入了炎热的夏天,虽是有微风,但外边儿的温度仍旧居高不下。就算孟筂坐在轮椅上没有动,仍旧出了一身汗。
沈子业却是干干爽爽的,一路推着她边走边接着电话,偶尔遇见嬉戏的小孩儿,还会停下来。等着晚些时候回到家里,孟筂背后已经都湿透了。
以往洗澡这类事儿都是陈阿姨在做,现在她不在,沈子业打算亲自动手,往浴缸里放了水,将她带到浴室就要替她脱衣服。
孟筂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两个字,说:“出去。”
她太久没有说过话,声音嘶哑。
沈子业停下了动作,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我以为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说话了。”
孟筂没有再出声,只是将脸别到一边。
沈子业没有在浴室里久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说道:“我就在外面,有需要帮助就叫我。不要锁门,也不要试图想呆在这儿不出去,你呆在这儿的时间太久,我会直接进来。”
他的话里含着威胁,孟筂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但只是紧抿着唇。
沈子业没再说什么,关上门出去了。
也许是怕他会闯进来,他出去后没多久浴室里就响起了水流声。沈子业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站着,拿出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孟筂比他想象的出来得快,屋子里的烟味儿还没散尽她就出来了。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他要帮她擦干,她也拒绝他的靠近。
这样儿比起半死不活的她显然是一种好的反应,沈子业并不在意,将手中的毛巾给她,淡淡的说道:“你不想让我靠近,最好快点儿恢复正常生活。只有这样,你才能将我从你的生活里赶出去。”
两人的指尖相触,孟筂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的缩回了手,转身匆匆的往房间里去了。
这一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玻璃窗上落满了水珠儿。孟筂深夜里醒来,借着外边儿昏黄的灯光去一粒粒的数着,只是数不了多久,就有不堪重负的水珠变成细细的水流滑下,又得重头再数。
她有着大把的时间,没有一点儿不耐烦,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直至天明才沉沉的睡过去。
她看起来慢慢的好起来,尽管多数时间仍在静静的发呆,但愿意配合去散步,看见小区里的流浪猫会驻足,陈阿姨见她感兴趣,买来猫粮,她也愿意去喂。
只是她仍旧失眠得厉害,眼底下常常都是带着黑眼圈,偶尔熟睡后会听到她梦里的呓语呜咽,脆弱得像孩子。
为改善她的睡眠状况,孟其元在询问过医生后从医院里给她开来助眠的药,吩咐陈阿姨她每晚睡前给她服下。
她很配合,吃下助眠的药后失眠终于得到缓解。陈阿姨却偷偷的哭了一场,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从不敢提起以前的事儿,她不知道,孟筂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这天沈子业出了差,傍晚时孟其元又打来电话,说家里的小孩儿发烧,现在在医院里输液,他可能过来不了了。询问了孟筂今天的情况,又让陈阿姨待会儿凉爽些了陪她去散步,多走走消消食再回来。
陈阿姨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摆菜吃饭,告知了孟筂他们俩今天有事都过来不了。
孟筂没什么反应,像往常一样散步洗漱吃药睡觉。她最近晚上很少做再醒来,陈阿姨等着她睡觉后关上厨房门,准备好了早餐的食材,这才也上床睡觉。
睡到凌晨三点多她起床上洗手间,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轻轻的推开了孟筂房间的门,想看看她睡得怎么样。但刚推开门,一股子的血腥味儿就扑面而来。陈阿姨惊叫了一声阿筂,往床边扑了过去。
孟筂割腕了,血流了一地,幸而陈阿姨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心在寻死,但竟然谁都未察觉到。这件事后,孟其元自责不已,一整天都呆在医院,不肯再离开。
沈子业则是重新找了两个专业的医护人员,虽是不限制她的自由,但每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就连上厕所都会在门口守着。
孟筂无所谓,她并不在乎被人监视。只是厌恶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在医院里呆了两晚便执意出院。
人多起来她那边更显得逼仄,沈子业一向都是财大气粗,不知道怎么同隔壁的邻居协调,很快邻居就搬了出去,腾出了房子来,供陈阿姨他们住。
他不再回他自己住的地方,只要不出差,就连办公也在这边。
孟筂又开始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不说话,绝食,无论孟其元怎么哀求她都无动于衷。事实上,她在很多时候都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也不在乎。她的世界是灰白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机,她也提不起劲来。更不愿意去同任何人交流。
她偶尔会出现幻听,听到沈延習在叫她的名字,她急切的想要寻找他,可每每睁开眼睛,眼前都是一片虚无。
她也拒绝再吃助眠的药,她的失眠更加严重,常常都是睁眼到天亮。
沈子业的手腕一向强硬,她不愿意吃饭,他便让人给她输营养液。她不肯吃助眠的药,他便碾成末溶在水里给她灌下去。
他这样的强势遭到了孟筂的强烈反抗,但却完全没有用。就连孟其元也默许他的这些行为,在现在,没什么比保住她的性命更重要。
此后的时间里,孟筂又有过自残的行为,但都被阻止了。并且换来的事更加严密的看管,家里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厨房里的刀具碗碟都被清空。
她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们最终会懈怠下来。可却没有,由炎热的夏天到萧瑟的秋天,她的生活都未有任何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