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半浮生
那撞她的人匆匆的丢下一句对不起后早拖着行李箱上了车,孟筂却是更加的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总有些不在状态。
事实上,她回平潭的这些天,状态都并不好。除了医院以及回酒店之外,她哪儿都没有去过。那座她出生长大的城市,有着让她不敢去面对的痛苦。她一直克制着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有些记忆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
在她父亲面前,她需要强撑着不透露任何的情绪来。而现在,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滚滚而来,她浑浑噩噩的站着,有那么一瞬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对了,她该回家,回到属于她自己的角落,安安静静的呆着。
她重新迈开脚步,那么迫切的想要马上到家。她拎着行李匆匆的往前,正好有一辆出租车驶来,车子还没停稳她就拉开了车门。
司机被她吓了一跳,刚想呵斥一句,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沈子业的车晚来一步,司机眼睁睁的看着前边儿的出租车驶离。他有些惴惴的,同沈子业解释道:“刚才车被堵着,所以没能及时赶来。”
他很清楚沈子业的脾气,知道他一向只看结果,不会管过程。
沈子业却没说什么,只淡淡的让他跟上前面的车。
司机松了口气儿,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句是,全神贯注的开始跟着孟筂乘坐的出租车。后边儿的沈子业放下车窗,拿出了一支烟出来抽了起来。
孟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简单的洗漱都没有就直接倒在床上。
她是被不停响着的手机铃声给吵醒的,头仍旧昏沉得厉害,她摸过手机,见是沈子业电话直接挂断,并将手机关了机。
她以为这样就能还她一个清净了,但却没有,不到五分钟,她卧室的门被打开来,沈子业走了进来。
孟筂对他做出点儿什么都已见怪不怪,蜷缩着没有动。沈子业很快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额头有些热,在发热。幸而他是有所准备的,很快拿出了准备好的退烧药来,将孟筂从床上拖了起来,说道:“你有点儿发热,吃药再睡。”
孟筂动也不愿意动,更不想搭理他。但沈子业有的是办法,强硬的将药放进她的嘴里,强迫她咽下去。为防止她吐出来,他说到:“你如果不愿意配合,我就只有送你去医院。”
他知道她并不愿意去医院。
孟筂在吃过药后很快就又睡了过去,等着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了。身体里软绵绵的,她爬起来往外边儿,打开门,就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沈子业坐在客厅里,像是正在处理工作。
孟筂没有同他打招呼的打算,倒是他见她起来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起身去厨房里盛了一碗熬得软烂的粥出来,让她吃点儿东西。
孟筂这次倒是很配合,坐在餐桌前吃起了粥来。这粥应该是沈子业自己煮的,和白粥差不多,没有味道。
她本以为她吃过东西沈子业便会离开的,但并没有,他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又拿了药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
孟筂连看也没看那药,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讽来,说道:“沈总现在那么闲了吗?”闲到有空在她这儿做这些琐事儿。
沈子业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示意她吃药。
孟筂没有动,脸上的神情恍惚,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开了口,说道:“几年前的有一段时间,我曾以为我怀孕了。”那对她来说,到现在仍旧是如噩梦一般的日子,尽管只是闹了一场乌龙,但到现在她仍旧不愿意去回想。
沈子业听到这话蓦的看向了她,英俊的脸上满是震惊。他试图想说点儿什么,但喉咙发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哑声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有过这样的事。
孟筂没有回答他的话,脸上的神情悲切又恍惚,她闭了闭眼,接着说:“那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星期,惶恐焦灼无助茫然绝望,暗无天日到快要死掉。”她的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低下头,缓了缓,自嘲的笑笑,才又继续说:“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去药店买早孕试纸。到现在,我仍旧不着调那一个星期是怎么过来的,那应该是我人生里最长的一个星期了。”
经历了那样暗无天日的时段,这大概也是她后来下定决心远走他乡的原因之一。
沈延習的面容在她的脑海里已模糊起来,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好会儿才重新睁开来,说道:“最后是阿習出现,挡在了我的面前,安慰我,陪着我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她抬起头看向沈子业,目光悲切平静却又沧桑,轻轻的说:“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的少女时代已经结束了。”
经历了那样的绝望,她脑海里对爱情美好的幻想,便一点点的死掉了。她后来无数次的想过,幸好那时只是虚惊一场,如果真的是怀孕了,她又该何去何从?那时候的她,尽管经历了家庭巨变,但心理上也尚未像如今一样成熟,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担负起做妈妈的责任?
而阿習,看似孩子似的大大咧咧的阿習,在任何时候,都像她的守护神,陪伴在她的身边,替她遮风挡雨,从小到大一直都如此,她怎么能接受,这世界上再无他?怎么能接受,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会渐渐的被人淡忘,直至再也想不起来。
无数个夜晚里,她都在愧疚在懊悔。也曾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如果,如果那时她同沈子业保持着距离,这一切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直至今日,她都不愿意去想齐悦所说的他喜欢她的事,那时候她不敢去面对,现在同样不敢,每每想起都锥心刺骨的疼痛着,当然也无从去确认了。
客厅里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得令人窒息。孟筂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那么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沈子业抬起手来,想替她抹去眼中的泪水,手举到半空里最终无力的放了下来,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
可这句迟来的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已抚慰不了曾经的伤痛。更甚只会让那渐渐愈合的伤疤又再次的被撕裂开来,让她再痛一次。
可这句对不起,他不能不说。饶是他现在已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已没有办法,去拥抱那个无助的她了。更无法去谈弥补,他所给的弥补,对她来说,无疑都是在伤害。
“没什么对不起的,那是我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担负起责任。”她抬头看向他,轻轻的说:“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出于愧疚抑或是别的,但我已经给不了你那样的爱了。我也没有办法,去接受一份来得莫名其妙的爱,更没有办法,接受随时可能会消失不见的爱情。”
越说到后边儿,她的语气越是平静,秀丽犹带着泪痕的脸上除了了疲惫之外已无任何表情。
在这一刻,他们离得那么近,不过咫尺之距,沈子业却发现,他们从来没有那么远过。远到,他无法伸出手,去将她拥入怀中。
她身上笼罩着的伤悲令人心碎,而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他甚至连对不起都无法再说出来。
客厅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许久之后,他才起身,迈开沉甸的步伐,打开门离开。
他乘电梯下了楼,第一次生出了不知道该往何处的感觉。他在楼下停了下来,拿出了一支烟来点燃,抬头看向了孟筂所在楼层的窗户。那儿已经熄了灯,她应该已经睡下了。
但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抽着。手机不停的震动着,他没有去接的打算,任由着铃声响了断断了响,直至彻底的静下来。
这一夜的后半夜,天空中下起了细雨。楼下的沈子业没有离开,任由着细雨一点点的浸入衣衫,透进身体中。
他在楼下矗立了一夜,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清洁工拉着垃圾桶,轮子与地面摩擦的轰轰声惊醒了他,他无视看向他异样的目光,抬头静静的看着那道窗户许久,才迈开步子离开。
他回到酒店时不过六点多,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平静去洗澡换了衣服,然后给助理打电话,让订今天飞往Y市的机票。
今儿一早就得见客户,他昨晚就得过去了,但因联系不上他只得作罢。助理提心吊胆一夜,大清早接到电话无疑让他松了口气儿,马上便订了机票。
他不敢问昨晚沈子业去了哪,只小心翼翼的与他核对今天的行程,将同客户见面的时间改到了下午。
沈子业没有任何异议,任由着他安排,直至他说完挂断电话,他才将手机丢到一旁,手撑爱眉心处久久的没有动。
一夜之间,他像是连脑子都迟缓了起来,手机在一旁呜呜的震动着,响了几遍之后,他才拿起接起了电话。
第147章 表白
沈子业在清晨时离开了B市,这一夜没有睡的不只是他,还有孟筂。她看着他迟迟的没有离去,在小区昏黄的灯光下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后边儿下起了雨来,她以为他会离开的,但却没有,直至天色渐渐的亮起来,垃圾桶的声响刺破清晨的宁静,他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离开。
一整晚没有睡,她没有睡意,靠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她想,也许曾经她满腔热情的付出,还是让他坚如铁石的心暖了起来。但那又如何呢?他记忆里所停留的,是以前的她。而她,已经无法再做到那么单纯炽烈的进入一段感情。
她没有请假休息,在到时间时简单的洗漱,去公司销假上班。这段时间她没有再,秦大姐一个人顶了很大的压力,见着她回来明显的松了口气儿,将累积下来需要她做的事儿给了她。
冯允恒知道她回来,傍晚时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吃饭。孟筂应了下来,下班后没有急着走,在公司门口等着他。
路上堵车,他来得有些晚了,车子停下就连连的对她说抱歉,出医院的那一段路出了车祸,他绕了一圈才能过来。
孟筂微笑着说没关系。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冯允恒见她的脸色不太好,有些歉疚的说:“我约得是不是不是时候?你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
“休息也要先吃饭。”孟筂笑着说。
“吃了饭我马上就送你回家。”冯允恒马上说。
餐厅是他早就订好的,高峰期一路都在堵车,他放了轻柔的音乐,询问孟其元的身体状况后让孟筂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两人去的餐厅是冯允恒的朋友开的,环境清幽雅致。这儿最出名的不是菜式,而是甜品和酒。包间临河,推开窗户边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不知道是哪儿在唱歌,歌手的声音清泠,一首情歌唱得百转千回,添了几分惆怅。
冯允恒绅士的替孟筂拉开椅子,坐下后拿过菜单点了菜,向孟筂介绍这儿的甜点师傅大有来头,外边儿想买也买不到,让她一定要尝尝。如果喜欢待会儿打包带回去。
除此之外他还点了酒,让服务生推荐这儿比较受女士欢迎的酒。
孟筂喜欢这儿的环境,坐了很久,喝到微醺才离开。离开时空中飘起了细细的小雨,车子停在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冯允恒替她撑了伞,提醒她小心点儿,地面滑,小心摔倒。
雨夜里灯光迷离,两人在雨中慢慢走着。地面上坑坑洼洼,需要极小心的避过。好不容易走过坑洼的路段到车边,两人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儿。冯允恒收起伞,彼此相识一笑。
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孟筂的头上,也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她看起来很放松,像孩子似的一双眼眸清澈又明亮。冯允恒的心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一瞬竟呆着没有动。
孟筂发现了他的异样,开口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冯允恒回过神来,拳头抵唇轻咳了一声,说道:“没事,快上车吧,别淋湿了。”
他控制着怦然而动的心跳,绅士的替她拉开车门。她坐进车里,他才绕到了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回程的途中无疑是愉悦的,两人偶尔交谈,孟筂脸上的神情恬静认真,偶尔也会冒出几句幽默的笑话。有那么一瞬,冯允恒希望这条道没有尽头。
到达她住的小区,她拒绝了他送她上楼,让他早点儿回去休息。
冯允恒没有坚持,但仍是下了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昏黄的灯光下,这才驱车离开。
他今晚的心情好得不可思议,还未回到家中,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陌生的号码,他看了一眼后接了起来,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孙伊晓的声音娇俏悦耳又可怜兮兮的,说道:“允恒,是我。我现在在机场,钱包手机都丢了,你能不能过来接一下我?”
她会打这个电话,显然是知道他不会看着她大晚上孤零零的落在机场。
孙伊晓是冯允恒的前女友,两人分手后她便去了国外。两人当初算是和平分手,偶有联系。前段时间才听说她要回国了,没想到刚回来手机钱包就掉了。她一向都是迷迷糊糊的性格,掉东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冯允恒有些头疼,让她等着,他马上就过去。
他见到孙伊晓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见着她,她立刻就蹦跳了起来,也不管别人异样的目光,笑嘻嘻的说:“谢谢你允恒,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冯允恒伸手揉了揉眉心,看着她一大堆行李皱起了眉头来,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你男朋友呢?”
孙伊晓从来都是无法忍受寂寞的人,出国不久后就交了新男友。但她从未对他说过,两人偶有联系也从不说这些。他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分了。”孙伊晓耸耸肩,哼笑了一声,说:“你什么意思?不愿当苦力是吧?”
冯允恒举起手来投降,上前推着行李往停车场。
让冯允恒没想到的是,孙伊晓非但没人接,还没地儿住。上车后他问她到哪儿,她可眨着一双眉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道:“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我打算先住酒店再慢慢找房子的,但现在证件都丢了,也住不了酒店了。”
冯允恒狐疑的看向了她,有些怀疑她的钱包是真丢还是假丢了。
“你为什么不回家?”他面上不动声色,问道。
“我才不想回家,回去少不了又被我哥训。等我找着工作了再说。”孙伊晓悻悻的说,马上又警惕起来,说:“你可别告诉我哥我回来了。”
她大哥孙启同冯允恒是朋友,他同孙伊晓分手后,两人也偶尔会一起聚聚。
冯允恒不置可否,抬腕看了看时间,说道:“我给你开酒店吧,你自己尽快把该补办的证件补办了。”
孙伊晓对他的回答显然不满,倾身过去看着他,睁大眼睛看着他撒着娇说道:“为什么不能住你家?我又不是没住过。你难道就不担心我一个女孩子住酒店不安全吗?”
“那么多人都住酒店怎么会不安全?”冯允恒不为所动。
孙伊晓悻悻的,坐直了身体,赌气说道:“那你现在放我下车。”
车子已上了高架桥,她一向都是任性的,说着就要去开车门。
冯允恒皱起了眉头来,却没像一样哄着她,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确定吗?”
他这样儿孙伊晓不敢再说什么了,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车子一路往市区,大晚上的冯允恒懒得转来转去,随便找了一家酒店替孙伊晓办理了入住手续,请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替她讲行李送上楼,也不敢孙伊晓幽怨的眼神,直接开着车走了。
回到家中,他本是想给孙启打电话说一声的,但最终还是没有打。他不想让他产生误会。
他不自觉的想起孟筂来,想起那双清澈亮晶晶的眼眸,他的心里蓦的变得柔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脱掉外套丢在一旁,去洗漱去了。
两天后的中午,孟筂正准备去吃午饭,就接到了律师的电话。他是沈子业派来的,说有些东西要同她交接一下。
孟筂带着疑惑到咖啡厅,罗律师已经等着了。孟筂坐下后他便将文件拿了出来,沈子业不光给她置办了房产,还给了她巨额理财产品。这些东西的数额加起来令她吃惊之余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也不想的说道:“无功不受禄,请转告沈总,这些东西我不会要。”
她的态度坚决,但这一切都在沈子业的预料之中,律师听到这话并不惊讶,温声说道:“沈总说了,这些东西会有专人替您打理,就算您不要也会一直放着。您什么时候需要了告诉我一声。”
沈子业一向都是自以为是的,孟筂太了解她,她自觉没有必要再坐下去,站了起来,说道:“请告诉他,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他从不欠我,更不用特意弥补什么。我想要的,只是平平静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