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第七种颜色 第23章

作者:胡辛灿 标签: 现代言情

  “无可奉告,快点儿把她放开。”

  “滚一边去,你他妈再跟我啰唆,老子扒了你的皮。”

  “警察,再动一下试试。”沈红城吼道,然后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警官证。

  那是韩泽鸣的警官证。

  两个混混脸上瞬间就失去了得意的神气,翻身下床,死死地盯着沈红城,一脸挑衅地说:“警察了不起啊?阿宾,咱们走,今天算咱们倒霉,让阿SIR先玩吧。”

  二人踉踉跄跄地穿好裤子,临走还用手指了指面如死灰的女人。

  沈红城的心其实在狂跳着,他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打的准备,但是如果真的打起来,他的胜算并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自从去年受伤之后,右手总是难以使上劲。一旦用力过猛,整个上半身便会阵阵酸痛。昨天在陈新柯命悬一线的那一刻,他的手因为承受了巨大的拉力,后来半个多小时都毫无知觉。

  其实在沈红城刚上初中的时候,沈重南在舒城找了一位老先生,教授沈红城孙氏太极剑术,用以防身。那位老先生已经七十高龄了,他的剑术精湛,师承他的父亲。而他的师公便是清末时期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手”孙禄堂。

  沈红城其实对剑术和格斗并没有什么浓厚的兴趣,但是他在一部有关中国传统文化的纪录片中看到过孙禄堂的介绍。九一八事变爆发前夕,日本在他们国家筛选出六位技击高手前来中国挑战孙禄堂老先生,因孙禄堂曾于1920年非常轻松地战胜了日本天皇钦定武士坂垣一雄,所以在日本人看来,挑战成功就也象征着日本武道打败了中国功夫。他们这次提出只比功力,不比技巧,想利用孙禄堂年老体衰以及人多的优势取胜。那一年,孙禄堂已经七十高龄,正专注于道功的修研,对实战技击已无兴致,谦让不过,答应一试。因孙禄堂一直以来都鄙屑好勇斗狠,提议以游戏的方式进行切磋。所以比试的时候,他平躺于地,先由四名日本武士任意按锁住四肢,再让最魁梧的一名坐于身上,用双腿盘住腰腹,双手按锁住头部,然后另一人报数,数到三时,若无法起身,便算输。起先不仅日本人认为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就连孙禄堂的家人也暗自担忧。不料在比试开始数到二时,只见孙禄堂一跃而起,五人皆被弹出丈外,昏扑于地。

  当时中国和日本皆举国震动。

  从初中一年级直到高中毕业,沈红城除去学业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在练习剑术。其实他不明白父亲让他学这个的原因,但是他知道父亲一直以来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有一定的道理。经过六年的研习,沈红城的剑术修为已经远胜于一般的竞技选手。但他的气力与同龄人相比,略显不足。因为除了剑术之外,老先生也教授沈红城拳法,而沈红城在这方面的能力则不尽人意。

  只可惜现在手中无剑,不然解决这俩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在二人离开之后,沈红城打开了窗户,试图让清冷的空气驱散室内浓浓的烟味。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沈红城环顾着房间四周的狼籍景象。

  “没事,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女人苦笑了一下。

  “这叫没把你怎么样?他们刚刚在侮辱你。”

  “你怎么知道他们刚刚在侮辱我?你在外面偷看?”

  女人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沈红城一时语塞。

  “说到侮辱,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侮辱吗?”女人踉跄着穿好内裤,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真正的侮辱是‘穷’,没钱并且活在这个世上,等于每一天都在受侮辱。”

  “你现在很缺钱是吗?”

  “难道你不缺吗?”女人轻蔑的笑了一下,那笑声很冷。

  沈红城没有回答,夏夜的凉风一阵阵地吹进来,刚才的睡意已经完完全全消散了,但心理的酸楚却止不住地往上泛。那种酸楚很特别,宛若一种陈醋里加了辣椒油的痛感,让人无法回味,只能一阵一阵地深呼吸。

  如今的中国,穷似乎成了原罪。如今所有的情感、人际关系的维系,甚至是人的生死,全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沈红城此行,说到底也是为了钱。

  “对了,你为什么要冒充警察啊?”女人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警察?”沈红城感到诧异。

  “呵,果然。我也是猜的,棉城的警察一般不会把警官证带在身上的,而且展示警官证一般是进行一种身份证明,而你刚刚却像是在自保。”

  女人的话让沈红城有些尴尬,他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撇开话题,说:“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吧,日后他们没准儿还会回来的。”

  “没用的,不管我躲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棉城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这帮人究竟是谁啊?”

  “放高利贷的人。”

  “高利贷?你找他们借钱了?”

  “不是我借的,是我爸借的,他成天东躲西藏的,这阵子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所以这些人只能找我要。”

  “那你爸可真够混蛋的,你妈去哪儿了?”

  “前几年吸毒过量,没救回来。”

  “唉,又是吸毒。”沈红城懊丧地叹了口气。

  “这不奇怪,棉城很多未成年人都吸毒。”女人顿了顿,看向沈红城,“其实我爸也吸毒。”

  “……”

  “其实我家以前条件还过得去,如果不是我爸吸毒,又借高利贷,我现在已经在大学校园里了。”

  沈红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里面还有几百块钱现金,那是他傍晚在自动提款机上刚取的。他全拿了出来,果断地递给女人。

  “这是啥意思?”女人问。

  “你先拿着用吧,就当应应急。”

  “不用了,我手头还有点。”

  沈红城看着她,既没说话,也没把钱收起来。

  “真不用,谢谢了。这样吧,我有需要的时候再问你要。”

  沈红城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把钱揣进口袋。

  女人把弄得皱巴巴的床单抹平了一些,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镇的啤酒出来,递给沈红城一瓶。

  “这么晚了就别喝酒了。”

  “陪我喝点儿吧,我猜你现在应该也睡不着了。”

  “可是……”

  “别可是了,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怕我把你灌醉了,然后吃了你?”

  沈红城接过啤酒,打开之后,冰凉的泡沫迅速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他们俩就这样喝着啤酒,坐在窗台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爸。”

  “没有,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找,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呢。”

  “不管怎么说,那好歹也是你爸,没必要这样咒他吧。”

  “我没咒他,沾上了毒品的人,活不了多久的。更何况还有一大群放贷的在等着收拾他。”

  “唉。”沈红城饮尽了手里的那瓶啤酒。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应该不是棉城人吧。”

  “嗯,我从舒城来的,来棉城办点事儿。”

  女人又打开了一听冰啤酒,递给沈红城,伏在他的耳边问:“什么事儿?能告诉我吗?”

  女人发丝间的味道和独特的体香,夹杂着啤酒的麦芽香气一点一点地涌入沈红城的鼻腔,他觉得此时此刻的感受就像是吸入了一种高级的麻药,开始让他晕晕乎乎。他不敢想象,如果言歌茗看见眼前的场景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晃了晃脑袋,想要站起身来,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那个听装啤酒就像是下了蒙汗药的琼浆玉露,让他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没什么大事儿,就找个朋友叙叙旧。”

  “女人吧,如果是男人的话,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大老远跑来。”

  “嗝,就她。”沈红城打了个怪味的酒嗝,把何云菲的照片掏了出来。

  “哟,这么小,你个混蛋真是挑,居然喜欢这么嫩的。”

  “你想多了,我是帮她家里人找她,想劝她早点回家,别让爸妈担心。”

  女人笑着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但是在如今这个社会,当好人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而且这个代价很多人都无法承受,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人只有一条命,用完就没有了。”

  “我叫沈红城,你呢?”

  “贺晓雨。”

  说完这句话,没过几分钟,女人就靠在沈红城的肩头睡着了。

  天已经亮了,淡淡的浅色阳光透过窗帘照射了进来,满地的啤酒罐上出现了许多宝蓝色的光晕。

  就像是眼泪的形状。

贰拾肆:分支(上)

  沈红城呆坐在人来人往的大排档,已经穿得发酸的短袖衣服死死地贴在背上。他只点了一瓶啤酒和一份店里最便宜的鸡架。店里仅有的几个带空调的座位早已被占了,外面的位置也所剩无几。在老板的招呼下,他在窗户下的冰柜旁坐了下来,一边喝着冰凉的啤酒,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墙角的烧烤签和被丢弃的骨头堆积成了一片黑色的阴影,他看了看玻璃窗里的倒影,是棉城凄美的夜色和霓虹。空荡荡的计程车慢悠悠地开过,闪烁的尾灯就像是惺忪泛红的双眼。

  电话铃声传来的时候,沈红城下意识地朝手机看去,才发现响铃的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刚松一口气,却发现那铃声还在持续着,并且离自己很近。声源似乎在座位下方,他低下头,发现坑洼的水泥地上居然有一部大屏幕的智能手机。

  iphone14proMax,如果内存大一点的话,估计得上万块。

  沈红城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大概是喝酒谈笑的声音过大的缘故,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手机铃声。失主应该是上一个坐在这个位置吃饭的食客。

  正当犹豫着要不要接起电话的时候,电话却突然挂断了。

  沈红城点击了一下屏幕,呈现在眼前的是手机的主页面,上面只有“淘宝”“麦当劳”“支付宝”和一些别的常用软件。

  怪了,这手机居然没有设置锁屏密码,果然是个冒失鬼的手机。沈红城点开通讯录,准备找找关于失主的线索。结果通讯录是空的,没有存任何电话号码。通话记录也只有刚刚那个来电的号码,地址是广东深圳。

  沈红城纠结了一下,按下了通话键。

  结果那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正当他准备再想别的办法的时候,手机突然卡顿,然后黑屏了。

  手机没电了。沈红城看着黑色屏幕里自己的侧颜,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画面。他夹起一块炸得有些发黑的鸡架放入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浓烈的咸味迅速弥漫在口腔里,他猛灌了一口啤酒,结果泡沫流入气管,搞得他猛烈地弯腰咳嗽起来。

  “诶,你还好吧?”

  沈红城缓缓抬起头,看见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烧烤店制服的女孩。

  “没事,只是喝快了一点。”

  女孩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沈红城,说:“擦一下吧,喏,这盘培根炒饭给你。”

  “啊?我没点培根炒饭啊。”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光喝酒不吃饭怎么行?你是今天的幸运顾客啦,慢慢吃。”

  沈红城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盘炒饭,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楚,埋头吃了起来。里面不仅放了培根,还放了花椰菜和虾米,这个搭配虽然很奇怪,但是味道真的很棒,比言歌茗和妈妈做的还要好。

  就在沈红城闷头扒饭的同时,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唐明洛和陈新柯也正坐在这家饭店的内厅。

  “你今天怎么突然找我吃饭?有事?”唐明洛问。

  陈新柯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喝着啤酒。

  “对了,你找到玄苦师傅了吗?”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那一万块钱我可能暂时给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