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辛灿
云南白药撒上去的那一刻,苏婉柔轻咬嘴唇,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沈红城的手。
“美女姐姐,是不是很痛啊。”林末雪叼着棒棒糖说。
“小雪,你安静点儿吧,这个姐姐正难受呢,你别吵。”徐冉菲摸了摸林末雪的头。
“美女姐姐,你也吃个棒棒糖吧,可甜了,是蔡文博哥哥从台湾带来的,芭乐口味的。”林末雪一边说着,一边说着把棒棒糖剥开,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苏婉柔的嘴里。
苏婉柔含着棒棒糖,对着林末雪露出了一个惨淡的微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林末雪笑着说,“文博哥哥,还有吗,再给我几个别的口味的吧。”
“没了没了,口袋都被你翻了好几遍了,就那么点糖,不全都给你了吗。”
“哦,那好吧,以后我也要去台湾,我要去夜市吃好多好吃的。”
“行,等你们来了,我带你们去台南夜市吃鼎边锉,去高雄摘莲雾和释迦。”
“好,那一言为定啦。”
“红城,这几位都是谁啊?”苏婉柔问。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等过段时间,我一一介绍给你认识。”
“你怎么还认识台湾的朋友啊?”
“他们不是一般的朋友。”
“嗯……我感觉得到,他们和别人不一样。”
“沈红城,我江影墨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这种废物。”江影墨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大哥,这话怎么说?”沈红城看着江影墨的脸,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被刚刚那俩混蛋追着欺负,你居然就这么算了?”江影墨越说越气。
“不然怎么样?当街杀人?你能不能别发疯?”
“沈红城,你不是已经杀过人了么?别在这儿摆无辜良民的姿态。还有,我其实也杀过人。至于他们五个,杀人估计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江影墨看了一眼苏婉柔,他发现苏婉柔正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注视着沈红城。
“红城,你们……杀人了?”苏婉柔皱着眉头问。
“婉柔,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个神经病。”沈红城瞪了江影墨一眼。
“墨哥,这事儿真的是你有问题。苏小姐是红城的人,要怎么处理,发言权在他,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蔡文博说。
站在一旁的周旭明说:“人不是已经救到了吗?何必节外生枝呢,咱们的任务可不是在这里扮演美国队长拯救全人类,昨晚的事你该不会就忘了吧?”
“我没跟你俩说话,乱接什么嘴,”江影墨死死盯着沈红城,“我问你话呢,窝囊废。”
沈红城没说话。
“沈红城,你还在这等什么?装缩头乌龟是吧?”
“什么我等什么,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早就看出来你是个孬种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孬,以前的老婆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他妈在这里装没事人?你真该现在就把裤子脱了,让大家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江影墨,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沈红城有气无力地说。
“墨哥,你能不能冷静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周旭明说。
“苏小姐,这帮王八蛋,我一定一刀一刀碎剐了他们。”江影墨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江影墨,你想找死的话自己去,别拽着我们六个陪葬。”沈红城气得把手机重重地砸在桌上。
“够了,吵乜吵,依家事情已经一团糟了,你哋还起乜内讧,都想把命撂喺呢儿系咩?”黄贞吼了一句,此时苏婉柔的伤口也包扎完了。
手机铃声这时突然响了起来,沈红城一看,是言歌茗打来的。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挂断键。
叁拾伍:浮波(下)
“谁来的电话啊?”徐冉菲问。
“骚扰电话,推销的。”沈红城漫不经心地说。
黄贞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苏婉柔,然后随手拿起空调的遥控器,把温度稍稍调高了一些。
苏婉柔接过水杯,泯了一口,面如死灰地说:“去年的这个时候,柳南冰有一天晚上突然跟我说你在舒城中枪了,而且伤势很重。我当时很震惊,但是不太相信,觉得这不可能。但是柳南冰也不是那种会随口瞎说的人,而且他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是开玩笑的。我说我想去舒城看你,让他陪我一块儿去。结果他说你是被毒贩打伤的,估计活不成了。而且如果贸贸然去看你,可能也会被毒贩盯上。我当时心里很煎熬,我打过电话给你和歌茗,但是打不通,可能是你们俩都换了电话号码。后来有一天,柳南冰带了一个朋友来家里。那人姓吴,叫吴兴杰,是棉城当地一个富商的儿子,三十出头的年纪。我不知道柳南冰是怎么认识他的,但我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好像是他给柳南冰介绍了一份薪水很高的工作。不过柳南冰早就不想在学校干了,他说那些学生烦得很,而且学校的工资低的要命。大概过了一个多礼拜,柳南冰突然跟我提出要分手,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相处下来,觉得我俩不合适。”
“然后呢?”沈红城追问到。
“他说在一起这么些年了,好聚好散,一起去吃个饭。我答应了,他带我去了一家我们平时根本舍不得去的高档餐厅,然后点了很多菜以及一瓶红酒。那天,他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其实知道这些年我心里一直还装着你,根本没忘记过你。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我虽然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但我和他在一起之后,真正爱着的是他,我并不是把他当成你的替代品。但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天的酒里,掺杂了大量的迷药和催情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吴兴杰正趴在我身上,我的衣服全都被扔在酒店大床的地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婉柔不知不觉低下了头,或许是痛苦的回忆让她觉得八月的天气也无比寒冷。沈红城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啜泣的声音。
沈红城心如刀绞,他一直在强忍眼泪,他不敢看周围这六个人的表情,但他似乎听见了江影墨咬牙切齿的声音。
“在那次被吴兴杰迷奸之后,柳南冰就彻底不知去向了。我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作罢,没想到那个吴兴杰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换过几次住处,都被他找到,随之而来的都是强奸。”
苏婉柔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末雪忍不住哭出了声,然后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苏婉柔。由于抽泣得太用力,过不了几下就会咳嗽一声。
“当时我真的很想跑,但是他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报警或者逃跑的话,就会对我妈不利。或许是他的势力实在太大,我妈在棉城养老院的事情也被他知道了。红城,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真的不能失去我妈。”
沈红城麻木地点了点头,窒息感越来越重。他缓缓坐在床沿,抱着苏婉柔,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苏婉柔靠在沈红城的肩膀上,她发现那些温热的泪滴开始陆陆续续砸在她的侧脸和额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沈红城哭,她本以为他的眼泪只会为言歌茗一个人而流的。
“大概在半年前,我发现我怀孕了,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但我知道,那种孩子我是不能生下来的。在做完人流之后,我连续一个礼拜都躺在家里休息。结果有一天,吴兴杰突然带了三个陌生的男人来,不顾我的反抗,死死地按住我,对我进行了轮奸。后面他开始胁迫我卖淫,如果不服从,说就会宰了我和我妈。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想死。那天你去找我的时候,其实有人在外面盯着,如果我不那样说些下流话,我怕你会有危险。”
说完这些的时候,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沈红城觉得自己那颗剧烈颤抖的心随时都会停止跳动,那种脊椎骨和灵魂被瞬间抽走的失重感让他两眼发黑。
而就在这时,苏婉柔突然觉得火焰的热度开始在皮肤上疯狂地灼烧,逐渐点燃了她的心肝脾肺肾,她就像是逆水了一样,无法呼吸,全身痛到麻木。眼睛也开始刺痛,酸涩,周遭的事物开始逐渐模糊,但是她还是能够清晰地看见沈红城那温柔得宛若冬日暖阳的双眼,照在她的额头上,轻吻她,拥抱她。
她意识到那种感觉又来了,虽然极力地压制住那种痛苦,但是视力和听力都在不断减弱,整个世界在她的感官里都逐渐变成了一道蓄水的闸门,在一步又一步地合拢。
沈红城慌了,他看着怀里的苏婉柔,轻抚着她的侧脸,却发现肌肤的温度在越来越冰冷。苏婉柔看见沈红城的嘴一张一合地,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头转向,宛如魂魄偏离了肉体几丈远。
“红城,救我……救救我。”苏婉柔支支吾吾地说。
“婉柔,你怎么了?说话啊,别吓我。”
沈红城觉得苏婉柔开始一阵一阵地抽搐。
“红城,苏小姐有点不对劲啊。”周旭明说。
“什么不对劲?”
“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感觉她不太正常。”
“啧,文博,冉菲,贞姐,你们知道么?她怎么会这样?”
蔡文博看着苏婉柔逐渐猩红的双眼,说:“红城,这会不会是癫痫啊?我以前有个国中的同学就有癫痫,一发作就会发抖……”
“癫你个死人头,”沈红城厉声打断,“贞姐,你不是医生吗?快想想办法,她不可以出事的。”
黄贞看着苦苦哀求的沈红城和痛苦不堪的苏婉柔,自然是心疼不已,但她心里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黄贞的眉头皱在一起,像是扯不平的千张豆皮。当她俯下身检查了一下苏婉柔的手臂内侧和大腿内侧,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苏小姐,你是不是经常吸食毒品?”
“啊——不,是他们逼我的,是……是他们强行……”苏婉柔气力不支,痛苦地嚎叫了起来。
“婉柔?”沈红城觉得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贞姐,我求求你,快……快点想办法啊。”
“红城啊,你别急,急也没用。”黄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冉菲、小雪,你俩进来帮手。”
黄贞从沈红城怀里揽过苏婉柔,快步走进了浴室,然后把她放进了浴缸里,把莲蓬头的水开到了最大。
毒品。吴兴杰。轮奸。养老院。怀孕。堕胎。吸毒。卖淫。毒瘾发作。
这些东西就像是毫无逻辑关系的垃圾一样飘荡在沈红城的脑海中。
苏婉柔凄凉的叫声回荡在浴室内,像是一首悲伤的悼歌。
“你他妈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点滚进去帮忙。”江影墨对着沈红城呵斥了一句,便摔门而出。
沈红城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浴室。他看见苏婉柔正躺在浴缸里不断地发抖,林末雪抓着她的双手,徐冉菲按着她的双脚,黄贞则在一旁准备镇定剂。
“红城,你同苏小姐讲话,防止佢咬到舌头,主要系分散佢注意力,佢现在正系发作嘅时候,我惊佢一直乱动,等阵针头断喺里面就死咗。”
沈红城木讷地点了点头,单膝跪在苏婉柔旁边,用手轻轻撩开她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她的泪痕是银色的,在白色的水花里显得那么明显。
沈红城哽咽着说:“婉柔,你还记得我们上大学时候给山区的小朋友捐款这件事吗?贵州黔西南的很多小朋友因为当地条件的限制,按时吃午饭都难以保证,吃肉就更是妄想了,所以那段时间有些购物网站发起了不同规模的募捐活动。而我几乎没有网购过,给歌茗买的礼物基本都是我在实体店买的,因为她总是抱怨网上假货多。我唯一的两次网购,就是在你生日时网购了不算太差的两支口红送给你。所以那个网购软件的信息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你的名字。后来,我们俩有一次在食堂吃饭,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惊喜地攥住我的手,说你其实也参加了那个活动,而且募捐人填的其实是我的名字。因为你最近一次网购是帮我买古代汉语词典,所以收货人的信息没有调回来。婉柔,你知道吗,我当时觉得这个偶然事件是那么的璀璨而温暖。我还记得我们当时互相看着对方,傻笑了很久很久。婉柔,每次我生日的时候,你总是问我想要什么。我说的东西全都是书和装饰品之类的,因为我想把这些一直留在身边,我抬头看见它们的时候,就可以想到你。江影墨说的对,我没用,我废物,我窝囊,我不是男人,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不该这么久都不来看你一次。”
沈红城感觉自己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精神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悲伤,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胸腔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黄贞小心翼翼地给苏婉柔注射了镇定剂,但苏婉柔的症状并没有得到明显的缓解。
徐冉菲说:“小雪,你到我包里把汗巾拿来,给她咬住。”
“好。”林末雪刚站起身就被沈红城拦住了。
“小雪,不用麻烦了。”沈红城面无表情地说,“我来帮她。”
沈红城用右手捧着苏婉柔的头,然后把左手的手臂伸到苏婉柔嘴边。
“沈红城你是不是疯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把你整块肉都给咬下来。”徐冉菲说。
沈红城没理徐冉菲,只是静静地说:“婉柔,你咬着我,咬着我就不疼了。”
苏婉柔张开嘴,痛苦地将沈红城的手臂含入嘴里。但沈红城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痛,他知道苏婉柔是不忍心,只是用牙龈紧紧地顶着他的皮肤。
“婉柔,你听话,咬着我,咬着我你就不难受了。”
苏婉柔侧过头看着沈红城,努力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然后昏了过去。
“婉柔?”
“红城哥哥,苏姐姐没事,她只是昏过去了,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林末雪说。
“我其实都不想按着她,”徐冉菲哽咽着说,“之前被人按着轮流侵犯,现在被人按着注射镇定剂,这是什么鬼感觉,不用想也知道。”
沈红城缓缓站起身来,感觉跪着的那只脚已经快要彻底麻痹了。刚刚站稳,黄贞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林末雪和徐冉菲瞬间都吓了一跳。
“胁迫轮奸,卖淫吸毒,我心里也可怜佢。但你为咗畀佢止痛,居然畀佢咬,万一佢有HIV点呀? 你记唔记得你老婆仲喺屋企等你返去。我知你个心里还有呢个靓女,但系红城,帮人唔系咁帮嘅,你唔要告诉我知你哋内地人重感情嘅方式都咁极端。”
“贞姐,是我欠她的。”
“红城,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贞姐难道会害你?”徐冉菲快速擦了一下眼角渗出来的眼泪。
“贞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有你这么个姐姐,我真的很开心。”沈红城笑着,眼泪又开始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滴。
黄贞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抹沈红城的眼角,强忍着悲伤的情绪说:“点呀? 我刚刚打痛你了?”
沈红城摇了摇头,走出了浴室。周旭明和蔡文博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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