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取名狂魔小洋
“这可不能随便送人啊。”周迎暄喃喃道,随后把盒子盖上,放到茶几中间。收回手,她垂下脸,为刚才那样问而再度愧疚——她想得到什么回答呢?一个能让她继续自私下去的回答吗?
盛景看着被退还的礼物,喉结艰涩地滚了滚。他一边沉默,一边揣测她的意思。不满,还是什么?
沉默没持续太久。
“我们约法三章过。”
周迎暄刚开口,盛景就僵住。
“谁都可以提出结束,对吧。”
签完婚前协议,说了两个要求后,周迎暄提议他们可以不用领证。
“你万一想离婚,会很麻烦,”她对盛景说,像是知道他其实不愿被这段婚姻束缚,“不领证可以避免这个麻烦。”
只用名义上结婚,既不牵涉财产,也不绑住自由,发个公告就能让两家集团联合,抬高股价,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么诱人的提议。
所以他欣然同意。为了感谢她的善解人意,他也做出承诺:“你也可以随时提出结束。”
一,尊重彼此的个人感情;二,给对方留有私人空间;三,谁都有提结束的权利。约法三章后,他们握手,像达成合作。
然后,递了婚前协议复印件给长辈,假称手续办好。两个人把没领证的事瞒得严严实实。
盛景感觉血液的温度下降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张开口,回了一个字。
“对。”
“那我们……”
周迎暄话说到一半,被他的眼神止住。尽管没说完,谁都懂是什么意思。他盯着她,深邃而黑沉,有什么在翻滚。
“对不起,”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垂下眼说,“勉强你跟我一起生活这么久。”
“她离婚了,你应该很开心吧,”她牵出一个微笑,“你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为他着想,看起来像以爱为名的放手。她到最后仍然那么温柔体贴,却让人无所适从。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我会搬走。”
“发离婚公告要一定的周期,你可以继续住这儿。”
“不用离婚公告,”许是顾虑到周氏集团,她说,“我搬走就可以了。”
意思就是不损害谁的利益,维持夫妻名分,但各过各的。
这一切太突然了。
他想问: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还要离开?可开口,却是留有风度的一个“好”。
周迎暄离开了。
盛景一动不动坐在原地,面无表情,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却在东碰西撞。他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是什么让她提出结束,她是否在难过,同时某处神经触角迅速回顾了过去一年,像看胶片电影。
她一开始即使知道他心有所爱也要和他在一起,现在又因为顾惜凡离婚决定放手离开他,爱得可谓宽厚又深切。
这些都该是她爱的证明,但盛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脏像被谁的双手无情挤压,闷得难受。
回家前他其实有很多想问她,比如这一个月她过得怎样,晚上睡得还好吗,工作顺利吗,日常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现在没了能问的当事人,他就想打电话问盛昭昭,快拨出去了才想起来这一个月盛昭昭因为参加比赛去了外地,不会清楚。
盛景离开书房,顺着走廊回卧室,这段路走了很长,他疑惑这栋房子原本就这么大吗?
回到卧室,空荡袭来,他看着周迎暄平时用的梳妆台,前所未有地萌发出一种想了解的欲望。他拿起她的物品仔细看,常用的香水,忘记收进盒子里的耳环,他像个入室抢劫的犯人,不放过每个角落,又像个警探,想找到任何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他又到衣帽间去,裙子和珠宝多而美丽,让人眼花缭乱。他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哪些她穿过戴过,哪些没有,哪些是在什么场景下穿戴的,他竟然记得清晰。但只看这些,还不足以填满心里的空荡。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是关于她而他所不知的。
盛景想到那间影音室。
他应当守约,尊重她的私人空间。但他想,她也进了他的书房,他去看看她的小天地,也不算过分吧。
电子锁有备用钥匙,保管在储物间。盛景去找郑管家拿,郑管家很快就找出来给他。
佣人们都很知道分寸,不会有了吩咐还去窥探,所以周迎暄从来不担心会有第二个人进影音室。她也放心盛景,因为他既是个礼貌的绅士,也不会对她产生兴趣。
但她大概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盛景正推开影音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太多东西,墙上一片银幕,侧边一张长条桌,中间是单人沙发和玻璃茶几,可能是没有窗子的缘故,和其他房间同样简洁的色调却看起来并不明亮。
茶几上空无一物,长条桌上东西很多。一个银色长方形的马口铁盒,几个摆满的木架。
潘多拉魔盒的诱惑力也不过如此了。有教养的绅士不该去偷看女士的私人物品,但盛景没法抑制想要了解什么的渴望,更何况不该进的地方他都进了,绅士不绅士的还有什么好在乎。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摞信纸,模模糊糊有周迎暄的香水味。一张张看过去,开头都是漂亮的字母,写着“Mon chéri”,结尾落款“Dolores 周迎暄”,此外再无其他内容,每张如此。
他放下信纸,抬眼看去,才发现木架上摆满的是像音乐专辑一样的东西。他取出最左边的第一个盒子。透明的盒子,里面的碟片泛着冷光,盒子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遥远的日期,远在他和周迎暄认识以前。
第17章
.碟片的嗡鸣
碟片在机器里飞速转动,不大不小的嗡鸣声。银幕亮起,房间自动变暗。几秒后,白茫茫的画面里出现颜色。
镜头对准的是天花板,嗒嗒的声响应该是手指在拨弄录影机。微微的底噪里,依稀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和风擦过窗子的声音。
镜头晃动了一下,被拿起来,画面里出现的是一间客厅。田园风格,浅褐色调。空间不大,轻易就被壁炉、沙发和杯柜填满,略显局促,但四处摆着植物,温馨又有生气。
右侧的沙发上躺着个长发女孩,一身绿裙,正拿着书看。那是个单人沙发,她只能蜷在里面,远远看过去小小一只。
镜头靠近她,女孩听见声响,把书放下,露出了脸。是周迎暄。
她问:“你在干嘛呢?”
“在拍你呀。”录像的人回答,像笑她多此一问。清亮有磁性,是个男人的声音。
随着镜头更近,她有些不适应地回避,镜头里只能看到她一半的脸,但还是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鲜嫩水灵。
她不解地问:“干嘛要拍?”
男人不答反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
好像对这个答案不满,男人伸手去捏她的脸。宽大修长的一只手,很轻松就把她的脸禁锢在掌中。
她的脸被捏得嘟起来,她噘嘴:“干嘛呀!”
“今天可是我们在一起一个月的纪念日,”男人语气失落,委屈地控诉,“你竟然不记得!”
“才一个月有什么好纪念的!”她瞪了瞪眼,但说话的音量渐小,表情逐渐心虚,“好吧,一个月也值得纪念。其实我没有忘记……”
她的辩白没有可信度,男人轻哼一声,指了指厨房。
周迎暄扭头看了一眼问:“什么东西?”
“你去看呗。”
她像猜到会有什么,眼睛立刻亮起来,转身便跑走了。
镜头跟过去,周迎暄正在岛台后拆蛋糕盒,盒子旁边还有一束牛皮纸包着的白色洋桔梗。
“开心吗?”男人问。
“不开心。”她故作不满。
“先把嘴角收收再说。”男人一边笑,一边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她开心得很明显,笑眼弯弯。拆完蛋糕盒,她凑近了说:“给你奖励。”说着踮起脚,脸消失在镜头内。
一个吻的声音后,她的脸才再次出现在镜头内。
男人像是满意了,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答应让我拍了?”
“你都这么有诚意了,我当然答应,”她说得傲娇,手却抱住男人的手臂,“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记录还要什么原因啊,想拍就拍了,”男人说,然后得意地笑,“但我伟大的计划是,记录到老!”
“嚯哟——”周迎暄拉长了声音,“真有雄心壮志。怎么光拍我呢?”
“我不喜欢上镜嘛,我只喜欢拍你,”男人撒娇似的说,然后伸手,“跟我拉钩,让我拍你到一百岁。录下来做证据,就不能反悔了。”
“幼稚!”她扬起眉毛说,手却伸出来勾上男人的小指,“不过还是勉强答应你吧!”
碟片的嗡鸣持续响着。
敞开的空间与餐厅相连,纱帘掩住落地窗,隐约看得出是阴天。一片黯淡的天光中,三角钢琴和弹琴的人形成黑色剪影,静静流泻的音乐是德彪西的《月光》。
一首曲子结束,人影叹气。男人的声音说:“休息一下吧。”
“我担心一会儿演出表现得不好,想再练一下。”周迎暄说。
“肯定没问题的,放轻松,”男人安慰,“过犹不及,还是休息一下吧。”
她想了想答应:“那我去换礼服。”
没一会儿,她再出现在镜头里,身上是简约的黑色一字肩长裙。她转了一圈,裙摆像水波一样荡开。
“怎么样?”
“真美!”男人赞叹,而后抬腕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我们出发吧。”
镜头一切,掌声雷动,画面是演奏厅,离舞台有点远,只能看到演奏者正向四周致谢。
她致谢完,一个男人上台献花,跟她拥抱亲吻,掌声立刻变成欢呼声和口哨声。
镜头再一切,是周迎暄的脸,似乎她在拿着录影机。
她看着镜头,一手捂着胸口,小声但激动地说:“终于完成演出了!紧张死我了!”
她身边伴着低低的笑声,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应该很高,画面正好只到他的喉结那儿。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你今天太棒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人声突然嘈杂起来。许多人围过来,用法语说着赞美之词。周迎暄跟她们聊了起来,脸上难掩兴奋。
她好像忘了手里还拿着录像机,和人们聊得畅快。直到嘈杂渐渐散去,她才想起来。
看了一眼镜头,她伸出手,啪嗒一声,画面结束。
碟片持续转动,嗡鸣渐响,机器发热。
镜头里男人的手拨开窗帘,从缝隙中可以看到晴朗的花园。镜头移动到反方向,昏暗的卧室里大床上隆起一团。
画面近了,也更暗了些,周迎暄的睡颜模糊,但依旧瞧得出她睡得安宁。静了一会儿,才听见男人低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