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茴
“阿嘉,别睡了好不好?”易允坐在?床边,抓着蓝嘉的手。
她?已经昏迷一周了。
窗外皎洁的银辉,穿过巴尔的摩吹过的风,晃晃悠悠洒进室内。
病房里光线暖黄,照得蓝嘉苍白的脸泛着一丝丝暗沉的光。
耳边不断有人在?喊她?,蓝嘉缓缓睁开眼,长时间处于?阖眼状态,眼球没?有接触光源,在?碰到灯光的刹那又下意识闭回去。
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栗。
原本低着头的易允似乎有所察觉,一抬头就看到这幕,他大喜过望,扣着女孩的手指,“阿嘉?”
蓝嘉适应了阵才睁开眼,懵懂地望着干净的天花板。
几秒后,身边熟悉的声音拉走她?的目光。
易允握着妻子的手指,低头亲了亲,又把手心贴在?自己脸上,嗓音温柔:“阿嘉。”
蓝嘉回以冷淡的视线。
“还在?生我?的气吗?”
“松开。”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松。”他深深地凝望女孩,“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让何扬把解除收养的手续办好了,你看——”
男人拿起?放在?桌上的证明,一页一页翻给她?看,“还有盖的官方印章,阿嘉,我?没?有骗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医生说?你这次的情绪太激动了,对你身体不好,要好好养着。”
蓝嘉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淡淡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继续骗我??”
易允在?她?这里的信用值太低了,他经常说?话不算数。蓝嘉也怕这些?是伪造的。
“都是真的,阿嘉,你信我?,我?没?有骗你。”易允发誓,“我?要是骗你,就让你永远都不喜欢我?。”
蓝嘉:“……”
“这是毒誓了,阿嘉,都是真的。”他把那堆证明放回桌上,扶着女孩单薄的肩,低头轻轻吻过她?的眼皮,很认真道:“阿嘉,我?喜欢你,我?真的很爱你,我?只是希望你好,这一次你就原谅我行不行?以后我再也不这么做了,不要孩子,也不收养孩子,就我?们俩。”
易允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如?果他知道做这件事会让蓝嘉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去做。
“易生。”
“我在。”男人悬着的心,因为这句易生落下,阿嘉肯叫他易生了,就代表已经消气一大半。
易允的心情变得很愉悦,脸上带着淡笑,“阿嘉,你说?,我?听着。”
蓝嘉看着他,“我?希望你是一个?好人。”
这是她?第二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上一次,还是在?清迈爬山,他们开诚布公聊天。
她?希望他是一个?好人,有时生意上的事?,尔虞我?诈,手段残忍,考量的东西太多?,无法避免那就算了,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但是别去伤害无辜的普通人,她?对他的要求就仅此而已了。
“好,听你的,阿嘉说?什么就是什么。”易允现在?很好说?话,对蓝嘉更是有求必应。
蓝嘉见他答应得这么快,以她?对男人的了解,心里自然?清楚对方不会真的因为这一句话就做出巨大改变。
她?挪开视线,望着天花板,清润的杏眸藏着片刻失神,呢喃道:“我?对你的要求已经放得很低了……”
这一声太轻,微弱得像蚊蝇。
易允没?听清,凑过去,“阿嘉,你刚刚说?什么?”
蓝嘉偏头看着他,轻轻摇头,“没?什么。”
男人盯着她?,不信。
女孩望着他英俊立体的脸,浓密薄唇,许是最?近没?休息好,显得有些?疲惫。
“易生。”
她?突然?叫他,易允有些?紧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蓝嘉盯着他的一缕短发,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真的。她?说?:“你好像有白头发了。”
易允苟着脑袋递过去,“那就让阿嘉给我?拔掉吧。”
她?现在?只是清醒了,还没?恢复,更别提使力气,“你自己弄吧,手没?劲。”
男人满不在?意,笑道:“留着,等?你好了再给我?拔。”
*
蓝嘉醒后,一整套完善的医疗团队为她?服务,每隔半天就会做一次检查,全球最?先进的仪器随时检测她?身体的各项指标,就这样又精心地养了三天,基本可以告别缺失酶的静脉注射,易允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苏醒后,男人一连好几天都杵在?身边,取代女佣的工作,全程贴身照顾。
普通的事?还行,比如?倒个?水之类的,但有些?隐私的事?,他也要插手。
他过于?殷勤,让蓝嘉浑身不自在?,尴尬得脚趾抓地,“我?,我?可以的,你别这样——”
她?去卫生间更换卫生巾,他也要抱,还想扒她?裤子,恨不得再洗洗,然?后给她?换上。
蓝嘉觉得有时候人与人之间需要边界感,红着脸,“易生,不用,真的不用。”
她?知道他是好心,但是真的不需要,委婉道:“你是不是该去做做自己的事??”
“什么事??”易允笑道:“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照顾你。”
蓝嘉:“……”
她?有些?头疼,轻轻推他出去,“我?身边不缺人照顾,要不你还是去工作吧。”
易允顿住,皱起?眉头,“我?是你丈夫。”
蓝嘉一时语塞,还是把他往外面推,说?话声很轻,仍有一丝病弱:“我?知道,你去忙自己的事?。”
“我?打算成立一个?家族办公室。”他握住蓝嘉的手,“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
家族办公室,即SFO,需要持有者至少拥有一亿至一点?五亿美元的资产负担运营费用。
SFO是一种?专门为富裕家族提供全方位财富管理和家族服务的私人机构,由金融专家、法律专家和财务专家组成,负责管理和保护家族的财富及广泛的商业利益。服务范围广泛,包括但不限于?投资管理、税务规划、法律服务、风险管理、教育规划、慈善安排和遗产规划等?。
以易允如?今的年纪和精力,还不至于?到成立家族办公室这一步。
可他的妻子总是病怏怏,他想多?陪陪她?。
易允的决定,蓝嘉无法干预,再者她?也不懂家族办公室这套运行法则。
…
易允是行动派,决定就会做。蓝嘉从?卫生间出来,他已经不在?这了,但隔壁会客厅隐隐传来一些?说?话声。
她?掀开被子躺在?床上,走几步路就已经累得不轻,可蓝嘉睡不着,成天卧着,作息都快混乱了。
易允打完电话回来,看见蓝嘉睁着眼睛,他掀开被子跟着躺进去,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还不休息?”
“睡不着。”她?睡得后脑勺都疼了,撑着身体坐起?来。
男人顺手往她?后腰垫了两个?枕头。
蓝嘉靠在?病床床头,“还要在?这住多?久?”
“想回家了?”
“我?不是很喜欢医院的气味。”
“再住几天观察观察,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女孩点?了点?头。
易允看了她?一会,蓝嘉想忽视都难,视线慢吞吞地落到男人脸上,“怎么了?”
他却突然?躺下,脑袋轻轻枕在?妻子的腿上,控制着力道,舍不得真的压到她?。
蓝嘉垂眸看着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薄唇挺鼻,五官硬朗俊美。
她?手指微动,若有似无抚过易允的短发。
两秒后,一根白头发被她?揪了下来。
第64章 64红木牌 他只是太爱她,所以才会占……
蓝嘉又在医院住了几天, 直到二月初才跟着易允回国。
从巴尔的摩到东珠总计二十四?航时,她的身体依旧很虚弱,登机后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休养。
醒着时, 易允会坐在床边陪她, 和妻子说说话,或者?捡起一本蓝嘉最近看的戏剧原装书《阴谋与爱情》。男人耐着性子,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念着德语, 把故事讲给她听。
蓝嘉侧卧着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轻柔又暖和的被子,耳边回荡着易允过于温柔的嗓音。
“Ein Dolch schwebtüber dir und mir. Man will uns trennen.”
[一把短剑悬在你和我的头?顶上。有人要拆散我们。]
它是德国戏剧家席勒创作的戏剧,主要讲述宰相□□的儿子斐迪南,与平民乐师米勒的女儿露易丝之间的爱情故事。该戏剧在文学史上有着显赫地位, 曾被恩格斯称为德国第?一部有政治倾向性的戏剧。
蓝嘉读书那会, 曾有幸出演该戏剧里的露易丝。里面的内容, 她早已烂熟于心。
柔和的灯光自天花板倾泄,像水一样铺在他们身上,蓝嘉抬起眼皮, 视线顺着男人搭在床边的长?腿一点点缓缓往上移,跃过衬衣束进西裤的窄劲腰身、骨节分?明的手指、裹着封皮的书纸, 最后落在易允的侧脸。
她不得?不承认, 这?次昏厥险些引发病症,真的让易允害怕了。
他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蓝嘉轻轻笑了, 看着他翻动?书页,目光不曾从书上挪开,耳畔尽是不疾不徐的低磁声线。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 如果一开始不曾发生这?些事,没有威胁、没有逼婚、没有强迫、没有控制,就像谈恋爱时那样;如果易允始终以现在这?一面面对她,哪怕她心里对他的为人一清二楚,恐怕还是会继续陷进去。
她不喜欢他的强势和控制,她想要自由的空间和权利。
可?惜了,易允不会答应。
所以他们只能一直以一种畸形、扭曲、错误的婚姻方式强行捆绑在一起。
“Du und ich sind bestimmt füreinander."
[你和我注定要在一起。]
蓝嘉缓缓阖上沉重又疲惫的眼皮,心中默念着这?本书里的原台词,低缓轻柔的无声共振着易允磁性的嗓音。
“Lieber begreife ich die Geige auf der Gasse……das meine einzige Tochter mit ihrer Seele und Glück erkauft 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