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茴
“你也知道路不好走??”
一阵沉默,蓝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易允这张嘴有?多气人,她心知肚明。
好在?蓝嘉今天穿着?休闲,不然走?在?这条路上,还没到顶腿就断了。
可光这样走?路,感觉也很怪,好像他们是出来度假游玩。
蓝嘉看着?易允深邃立体的侧脸轮廓,试着?开口:“易生,聊聊吗?”
对方缄默两?秒,若无?其?事道:“你说。”
这条崎岖狭窄的小径,偶尔会从拐弯的林子里冒出一两?个衣着?不菲的行人,好似除了他俩,其?他人的脸上都乐呵呵,因而衬得她和易允至亲至疏。
“我有?很多话——”蓝嘉心里的腹稿突然出现卡壳,她环顾周围的环境,左边是翠绿的林子,右边随着?坡度的增加,那些低矮的房屋逐渐显露。
这样的户外,显然不适合说一些遣词造句严肃考究的话。
“无?话可说了?”易允忽然问她。
蓝嘉收回思绪:“当然不是。”
他牵着?她走?得很慢,速度拿捏得刚好,蓝嘉不会觉得太累,或者?喘不上气。
“易生,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能认真听一听,也不要急着?生气或者?辩驳我,可以吗?”
“你先说。”
蓝嘉深吸气,尽量用谈心的语气:“其?实我们并不适合……”
她被扣住的手?指传来轻轻的钝痛。
女孩不动?声色看了眼?,发现易允抓得很紧。
“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你拿家人胁迫我,逼我嫁给你,又不顾我的意?愿,强迫我跟你发生关系。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不愿意?的基础上,我对你没有?感情,你却总是问我喜不喜欢你,爱不爱你。易生,你告诉我,这种不对等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合适?”
所有?的一切,都是易允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妄想情深。
他问:“在?这之前呢?”
蓝嘉沉默一瞬,没有?否认:“那时……我对你是真的喜欢。”
不然她不会主动?追他、每天渴望和他见面、想着?带他回家见家人。喜欢是真,那个吻也是真。一切都是真的,但后面越来越讨厌、排斥、抗拒也是真的。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分手??蓝堂海的伤?为了利益害得商序南一家家破人亡?我记得这些问题,当初就讨论过。”
“是,没错,当时就说过了,你说阿爹的伤跟你没关系。”
“当然,唐听舟做的,跟我易允有?什么关系。”他确实不是好人,但也知道有?些人动?不得,只有?留着?才能更?好拿捏蓝嘉。
“你也说那些看起来丧尽天良的事,看似严重,其?实根本不足为奇。”
易允嗯了声,“商序南一家的产业在?北城还可以,但远到不了让我亲自动?手?的地?步,我给那些人上千万美?元的年?薪,不是养着?玩,他们不做出点成绩怎么行?要怪就怪技不如人,心理素质不行。或许真该去美?国华尔街瞧瞧,多的是金融大鳄投资失败,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跳楼自杀。”
他语气轻蔑,漠视人命。
蓝嘉一噎,无?法对他的生意?指手?画脚。
马克思也曾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当时我说我们观念不合——”
易允打断她:“注意?脚下,有?石头,别崴到脚了。”
蓝嘉低头一看,跟着?他越过,分出一丝心神留神脚下,继续道:“在?我的择偶标准里,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一个温柔、平和、儒雅的绅士。”
易允立马皱起眉头。
“而不是一个阴暗、偏执、行事极端疯狂的人。”她小心翼翼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易生,我希望你是一个好人。”
易允顿时面无?表情。
“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真实的性格不在?我的择偶范围里,可以说我当时喜欢你,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你的伪装。”
易允快要咬碎牙关:“那另一部分呢?”
“比寒昭禅寺相遇还要早以前,我在?康涅狄格州见过你。”
易允难得意?外:“你见过我?”
可他确信,蓝家偶然一见,才是他第一次看见蓝嘉。
蓝嘉点头:“那天我在?剧院门外被loyen骚扰,逃跑的时候,从你的车子旁边经过。”
“loyen?”
“他是我读书时遇到的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经常对我死缠烂打。”这话都说得委婉。
易允敏锐地?察觉出一丝苗头。
她这是因此产生心理阴影,所以确定了未来的择偶标准?
可这对他就是无?妄之灾!
易允心中郁戾,“然后呢?”
“然后他追过来,死在?你的车边。”蓝嘉拧着?眉,“当时学校里在?传,他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一支烟,一条命。”
那时,她尚且无?知又天真,私以为这是夸大的谣言。
没想到……认识易允,知道他的为人和手?段后,才逐渐意?识到谣言即是真相。
他问得很肤浅:“撇开以上两?部分原因,你喜欢我这张脸吗?”
蓝嘉:“……”
易允扫她一眼?,嗤笑:“看来是喜欢。”
心情显而易见变得愉悦起来。
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没有?loyen这个人横叉一脚,他和蓝嘉这是互相看对眼?了。
上山的小径肯定没有?车道顺畅减时,两?人慢悠悠往上走?,这是自关系闹僵后,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聊天。
林间吹来凉丝丝的风,蓝嘉感到凉爽,不那么热。
“你觉得我跟loyen是一类人,所以讨厌排斥我?”
蓝嘉点点头。
易允看着?她运动?后略显红润的脸颊,终于?不那么死气森森,白得吓人。
看来这趟挺值,至少让他掌握了原因。
也是这一刻,易允心底的观念发生扭转,难怪沈肄南和唐听舟千方百计往死里伪装,至少当着?家里那位,永远摆清自己的位置。
有?一个完美?且挑不出毛病的老公,就不会让她们有?‘寻衅滋事’的把柄。
不知不觉间,他们快要登顶了,蓝嘉的目光越过出现的青色苔藓石阶,触及到芭蕉叶细缝里的一点金色佛塔轮廓。
蓝嘉说:“我们的矛盾看似很大,但又很小,基本上都是基于?以上原因延伸的。”
易允赞同:“这倒是。”
“所以我们不合适。”一切又回到最初,蓝嘉说:“你强势、控制欲强、手?段残忍、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时对我也不尊重,我很不喜欢。我虽然只跟你谈过一段时间,但我觉得一段正常的感情,应该是互相尊重,给足对方自由,在?此基础上可以适当再谈谈别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当然,我也有?很多毛病。”
人无?完人,她又何尝没有?私心?
蓝嘉既希望自己的病能够得到医治,从而多活几年?,但又希望易允放弃这段婚姻,还她自由。然而,这世上不是所有?好处都会落到她身上,她没有?立场让一个没有?关系的人为她无?私奉献。
蓝嘉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纠葛,却无?法做到顺势接受这段扭曲的感情。理想和现实的折磨让她忍不住想很多,心里累积的包袱逐渐膨胀成一座大山,压得快喘不上气。
易允嗓音淡漠:“你也该知道,如果我真的放你自由和你离婚,那我什么都捞不着?。”
这和他一概的认知相违背。
——喜欢就要得到,不计后果、不择手?段地?得到。
他们走?上长?满苔藓的青石阶,穿过金碧辉煌的佛门,里面露出金光闪闪的佛群,比丘来往,信众无?数,个个衣着?光鲜,身穿高定。
蓝嘉忽然意?识到,这座寺庙似乎只对有?钱人开放,至少沿途到这,没有?一个普通人。
“可是,我们这样也没有?意?义。”
蓝嘉深感无?力,好像今天的谈话,只是把心里想说的敞开了,但易允不会听进心里,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有?没有?意?义,是由我决定的。”易允牵着?她的手?,往一处僻静且人流量极少的院落走?,“你知道白龙王吗?”
他的名头,在?东南亚和东珠的演艺界和商界最为响亮。
有?钱人找他算命,求福避祸、借命借运,要说没用?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附;要说有?用,好像有?时也不尽人意?。
蓝嘉被他那句话堵得心梗,闻言闷声道:“知道。”
以前阿爹还请白龙王给她算过能活多久。
易允并不意?外,蓝堂海爱女如命,不可能不带她找上白龙王。
“今天带你来算一算。”易允从牵手?变成揽肩,蓝嘉的肩膀撞进他怀里,男人垂眸看着?她,勾唇:“要是不错,我就信;相反,我就不信。”
蓝嘉:“……”
白龙王现居泰国中部春武里府,但每隔一段时间会到这座寺庙给人算命。时间一久,就成了整个东南亚和东珠有?钱人们心照不宣的位置。
院子里种着?芭蕉树,硕大的扇叶一张张插着?树干,顶端盛开着?饱满的紫色大花,有?些已经脱落,长?成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香蕉。
彼时,院子里安静无?声,易允带着?蓝嘉走?进一间光线晦暗的屋子,里面点着?油灯,微弱的灯芯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光晕。
蓝嘉一走?进这个地?方,就感觉阴森森,脖子那块像有?不知名的东西在?吹气,浑身泛起密密匝匝的鸡皮疙瘩。
她很不舒服,拧着?眉:“易生,不进去了行不行?”
蓝嘉信佛,但也只是拜一拜国内,以前跟同学朋友来泰国游玩,她只是看看,却不会双手?合十虔诚叩拜,在?这边,有?些佛像需要了解它背后的历史和含义……
“害怕了?”易允搂着?她,捏着?女孩的手?,“别怕,有?我。”
这时有?两?个弟子打起帘子,请他俩进去。
蓝嘉被迫带进里屋,和外面昏暗的光线不同,里面的光晕呈现阴森的恐怖,四周的供台摆着?各自狰狞佛像,有?的甚至是蛇尾……
那个与?女白龙王杜绥绥温齐名的男人,今年?已经五十六,穿着?儒雅,头发乌黑发亮,不见半点花白。
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宽椅上,见到蓝嘉第一眼?,眉间微不可见皱起,连忙对身边的弟子说:“先将易太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