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穗竹
铃声停了,屏幕上的蔚蓝色壁纸亮堂刺眼,反映在她的面容上。温知禾看着一行行垃圾广告,几十条未接来电,还有其他人慰问的消息,心里?突然静了下?来。
而下?瞬,屏幕再度弹窗显示来电联系人。
他竟然锲而不舍地又拨来了第二通。
温知禾不由愣怔,在出神的第三秒,她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显示开始读秒,温知禾放到?耳边,听到?他伴随着电流的磁性声音,眼眶又涌上热意。
听筒里?,贺徵朝浑厚地叹了一息:“哭了?”
温知禾抹开泪:“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贺徵朝嗓音放沉:“怕你出事。”
“不仅我的助理向我汇报过,你的助理也给我打?过电话。”贺徵朝顿了顿,又问:“现在在酒店套间里??”
温知禾嗯了下?,迟疑地抿了抿唇:“……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温知禾不答。
“我知道一些?。”贺徵朝握着手机,垂眼道:“但我想听听你说的。”
温知禾感?觉有无?数根针密密匝匝地扎到?心口,不疼,又麻又痒,她的脖颈确实红了一片,是被哭红的。
她垂眼攥着手指,回得慢吞:“你都?知道什?么?”
贺徵朝缓缓而言,是轻哄的口吻:“我知道有一个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鼻子。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遇到?烦心事,暂时想要寻清静,稍微喘口气?。”
“她现在也许觉得自己糟糕透了,天要塌了,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所以我打?来电话,想问问她,她是否还好。”
温知禾的泪戛然而止,眯眼只能勉强挤出很细微的泪珠,因为鼻塞,她不得不张着双唇来呼吸,所以呼吸频次并不是很平缓。
贺徵朝一贯喜欢用哄小孩的话来哄她,不论是床上还是平时,以前她最恼他这种口吻,但她却愿意配合:“……她还好。”
贺徵朝:“嗯,那我放心些?了。”
他一再柔和:“所以可以和我说说,她哭鼻子的具体缘由吗?”
温知禾扯了下?唇:“她不想。”
贺徵朝轻叹:“好,没关?系。”
“但我想知道,她是因为羞于开口,还是不想和我说?”
这是一句差不多的问题,在今早的那通电话里?,温知禾已经听过。那时她什?么都?不说,擅自挂断他的电话,他既不计较也不深究缘由,又问一次。
温知禾不再模棱两可:“我觉得好丢脸,所以不想说。”
“嗯,那为什?么觉得丢脸?”贺徵朝拿出百倍耐心,循循善诱,“如果你愿意和我说,事情也许很快就能解决,你还能得到?一笔不少的奖金。”
温知禾懵了一懵,费解:“你要给我钱?”
“不是给你。”贺徵朝的语气?变得古怪而隐晦,“是给愿意信任我,回答我的人。”
温知禾感?觉自己被他摆了一道,甚至怀疑他主?持过儿童节目,就喜欢逗小孩儿。
她也来了劲儿:“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就不信任你,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贺徵朝闷声轻笑:“是我猜错了。”
温知禾小声咕哝:“多少钱。”
贺徵朝不像从前,直接予以一个准确数字:“看你怎么回答。”
温知禾:“……”
“你不会耍赖吧?”
“不会。”贺徵朝说道,“怕小导演又哭。”
温知禾磨了磨牙,轻哼:“你怕什?么……”
“一分钟,想好怎么回答。”贺徵朝给了一个时限。
温知禾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我妈今天来找我了,因为我的继父做生?意欠债,她想让我帮忙还钱,我说我不会帮她,她就在所有人面前骂我不孝顺。”
“还有,本来今天下?午还要补拍昨天的一场戏,我擅自罢工了。”
一旦放松下?来,开了坦白的小口,温知禾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她平静地一口气?说完,偶尔东扯西扯,补充一些?贺徵朝可能会疑惑的地方。
但他并没有出声打?断她,全程都?很安静,如果不是看眼屏幕,温知禾都?快认为他已经挂断了。
或者说,是把她静音。
温知禾的脸燥热不已,把两行泪痕蒸干了,声音也很沙哑:“你会觉得我矫情吗?”
“不觉得。”贺徵朝否认。
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便回答她:“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你没必要觉得那是坏的,是不好的事,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坏’情绪,你是没办法辨认什?么能让自己开心。”
贺徵朝看向舷窗外,倒映在眼底的天际湛蓝辽阔,像被洗涤过,目光很静:“何况你父母的过错、债务也不该由你承担,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懂得拒绝是好事。”
“……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温知禾闷声打?断,头埋得更低,“好丢脸的。”
贺徵朝轻叹:“你会觉得丢脸,意味着你敏感?、有自尊、有道德观。敏感?是好事,所以你适合创作,能透过镜头捕捉到?别?人很难发现的美,写出动人的、值得被大众所看见的作品;有自尊心有道德观念更是你的优点,你不应该为此?自责。”
“你是资方也是导演,偶尔给自己放个假,只是一天,没人会有怨言,毕竟这花的是你的钱,你的时间。也许现在大家就像好不容易拥有一节体育课的学生?,暗暗松口气?。”
温知禾觉得不对劲:“那如果他们都?在那里?等着我呢?今天下?午很热的。”
贺徵朝轻笑:“你看,你很善良,也很贴心。”
温知禾感?觉自己被他戏弄了,以掌敷着滚烫的脸,秀气?的眉头微蹙:“……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哄别?人?”
贺徵朝:“只有你。”
“如果我说我不信呢?”温知禾闷哼。
贺徵朝又笑了下?:“也许该伤心的是我了。”
温知禾想把手机挂掉,又不舍得,愤而嗔道:“幼稚鬼。”
“是很幼稚。”贺徵朝承认,“好些?了么?”
温知禾拿纸巾擦了擦下?巴,不回答。
贺徵朝继续道:“我分得清你和你家人的区别?,我只在乎你。”
他的嗓音一再低沉:“我也只想听听你说的。”
温知禾攥着纸团,胸口像被陨石撞击,没有任何抵抗力,她瓮声瓮气?地问:“你不觉得很穷酸很市井吗?我是从这种家庭里?出生?。”
“当?然,我能这么问,我还很虚荣。”
“不会。”贺徵朝又叹。
“是吗?”温知禾又抹了下?从眼角外出的泪,幽幽道:“我记得在你第一次向我提出假结婚的时候,还说我身?上没有一件名牌,提不起一点性趣。”
贺徵朝顿了顿,依稀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不由失笑:“你还记得。”
温知禾咬字清晰,还有点埋怨的意思:“我什?么都?记得,你对我的不好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正你不能赖账。”
“嗯,我知道。”贺徵朝略一颔首,卷翘的声腔带了几分郑重,“往后的时间,请让我向你赎罪,亲爱的。”
“你的前半生?贫穷、困苦,所以后半生?你理应幸福,我会承担起让你富足的责任,我承诺,你会拥有穿戴不完的漂亮衣服、珠宝、包包,以及花不完的钱,拍电影永远不愁的资金。”
温知禾很难不为之心动,但她又开始持拿起矫揉造作的矜持,闷声嘟囔:“就会说漂亮话。”
贺徵朝:“你有一双锐利又漂亮的眼睛。”
“我相信,你是可以看见我的作为,并衡量是否合格。”
温知禾要被他的糖衣炮弹轰得眼冒金光了,她按着心口,忽地想到?:“所以你是不是已经提前查过我了?”
“知道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很早。”贺徵朝没否认,眉梢轻挑,“即便是假结婚,也是需要做背调的,妹妹。”
温知禾把纸团拧碎:“那你还问我。”
想起他说的话,温知禾没话讲:“……算了。”
彼此?无?言,空气?又静了静,温知禾有些?不舍挂断,又不知该说什?么,便问:“我回答你这么多话了,你要给我多少钱?”
听筒里?又是很轻的笑,贺徵朝唇角微掀,目光柔和:“你想要多少?”
不待温知禾回应,贺徵朝又道:“给你一张支票,自己填。”
温知禾不假思索:“那我顶格写,让你倾家荡产。”
她随口胡诌,贺徵朝却答:“好。”
温知禾彻底没话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巧克力包装,发热的手机被夹在耳廓与脖颈里?,很温暖,少顷,她垂下?眼睫,缓缓道:“巧克力快吃完了,还剩下?最后五颗。”
“贺徵朝……你什?么时候可以来?”
贺徵朝不难听出温知禾语气?里?的希求,他也明白巧克力指的是什?么。
他确实没办法做到?即刻抵达她身?边,但他承诺:“三天之内。”
“你可以一天吃两颗,直到?最后一天吃剩下?的一颗,也可以今天就吃完。”他用不紧不慢的语气?,不断放宽条件,又束缚自我,认真道:“就当?做我没能履行诺言。”
说到?这,他又慢悠悠地说:“所以下?次见面,我会再弥补你。”
“我的胃口哪有那么大,都?吃二十颗了。”温知禾蹲坐得腿麻,拿稳手机,慢慢把腿展开,皱着鼻子道:“我又不是饕餮。”
贺徵朝笑着认同:“是。”
“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想我的。”
第65章 一辈子
他像在?诱惑她说出?那三个字。
巧克力刚吃完没多久, 温知禾的舌尖还有回甘,说些甜腻的话倒也无可厚非,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