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他不能保证,他固然?舍不得她,但他真?的不能保证。
如果?他能保证生死,那他一定会护每一个出生入死的队员平安归来,陈卓也就不会躺在那里。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冲在前面,不是他,就是别人,就是其他人的丈夫、儿子、父亲。
他无法对她保证。
可他也不是选择,他是,贪婪。
既无法对她保证什么,又舍不得放开她,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在自己的困境里,惶惶不安。
他自己也不安。
当初他曾信誓旦旦对孟言溪说,小姑娘喜欢他的人,他人就给她。但她在他这儿,随时可以?喊停。
周淮琛这人从来不反悔,但这次,他知道自己是反悔了。
他不会让孟逐溪喊停。
这段时间,他总怕她反悔,因为承受不住跟他在一块儿可能会遇见的风险,提前退场。可又清楚地知道,即使她喊停,他也不可能放手。
人就是这样,事情没发生的时候说起话来总是凛然?,但当处境真?到了如此,他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道貌岸然?。他根本就没有当初对孟言溪表态时那样放得下。
好在小姑娘到现在为止只?是有些闷闷不乐,还没有要放弃他的迹象,并且更黏他了。
登机前视频,喊着要过来接他,他闷声笑?,说:“不用。”
还是早上,她刚醒,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头发披散着,小脸雪白,眉目温软:“还是接吧,怕你忘了回家的路。”
除了在床上,他一向是不舍得折腾她的。见她娇娇美美地趴在那儿,宽松的睡裙滑下,胸前雪白的丰腴半露,他滚了下喉结:“别,怕到时候等?不及回家。”
孟逐溪已经被他带坏了,秒懂。
脸顿时热热的,还下意识地扯了下裙子的领口?,偏嘴巴不知死活,哼了一声,反问:“在车上不行吗?”
男人闻言,斜挑着眉,哼笑?一声,说:“行啊,你来。”
两?个人就这种事儿上爱口嗨,谁也不让着谁,半斤八两?吧属于。当然?了,大多数时候也不止是口?嗨。
不过这次孟逐溪真就没去了,周淮琛落地没多久,她消息进来,问他到了没,他给她回了个视频过去,人还在家里,问他中午在哪儿吃饭。
孟逐溪那儿有孟家的阿姨定点过来做饭,他心里揣着别的心思,另有所图,说:“我家吧,我来做。”
挂了视频,他想起床头柜里的东西出来前那天晚上用完了,孟逐溪那边的也用得飞快,差不多也要用光了,在心里想着一会儿路上药店补货,这次多买些。
他开车过来的,车就停在机场。他没带行李箱,也不用取行李,就一个大大的旅行包拎手上,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很快就到了停车场。
“滴”的一声,车子开锁,他把行李包扔后座,拉开驾驶座的门,正要上去。
“淮琛。”孟言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淮琛的心在那一刹那,猝不及防地沉了一下。
他不会认为孟言溪这么殷勤出现在机场,会是专门来接他的。
事实上也不是。
殷勤是真?的殷勤,孟言溪今天是司机。但不是他要见周淮琛,是孟时序。
劳斯莱斯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孟时序一张英俊儒雅的脸,西装笔挺,隐没在地下停车场灰暗的光线里,无边疏远。
*
孟时序并没有胁迫他跟孟逐溪分手,他们那样的人,还远不至于此。
事实上,周淮琛倒是宁愿孟时序强硬。无论孟时序手段如何强硬,他都能应对,他唯一招架不住的是孟逐溪。
但孟时序最?擅长?的刚好就是蛇打七寸,偏偏跟他聊孟逐溪。
“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婚吗?”
“溪溪妈妈十六年前去世的,生病。那时候溪溪才五岁,我也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事实上,我有再婚打算,你可以?说我薄情,我承认,我确实不算深情。对溪溪妈妈,她活着的时候,我对她忠诚,但她去世了,我也没打算抱着她的牌位,下半辈子当和尚。”
“溪溪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孟言溪已?经十二岁,够大了,他是最?不想我再婚的。”
“他知道溪溪什么都不懂,于是就给她看了部老电影。里面有个小女孩,六岁,跟溪溪一样大,父母离婚,她被法院判给母亲,母亲也很快再婚。但小孩子嘛,总是容易坏成年人的兴致,后爸因此把小女孩赶出了家门。小女孩去找父亲,父亲这时候也有了新的女友,怕女友嫌弃,不敢相认,还把她藏进柜子里,小女孩在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一个下午,差点窒息而死。小女孩饿肚子了,回去找妈妈,不敢上楼,就在楼下喊:‘妈妈,饿。’母亲想拿吃的下去给她,却又碍于后爸反对,最?终也没去,后爸又再次把小女孩赶走了。小女孩无处可去,流浪到动物园,一不小心进入了老虎饲养区……”
鹿溪饭店内,半山上的小院,孟时序和周淮琛相对而坐。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孟言溪今天安排的小院正是当初他带着冯迟来说服老丈人的那间。只?是如今主客倒转,他成了被游说的那个。
孟时序舍不得对孟逐溪提任何要求,就来说服他主动放手。周淮琛知道,还是忍不住好奇那部电影的结局。
“结局呢?”
“没有结局。”
“没有结局?”
孟时序道:“电影有结局,但孟言溪给溪溪看的没有。那小子,从小心机就深。”
周淮琛顿时心疼,轻声问:“她被吓到了吧?”
她那时候那么小,如果?不给她看结局,她一定会以?为小女孩被老虎吃了。
孟时序点了下头:“吓病了,病了好大一场,断断续续好几年才好起来。”
孟时序轻叹:“这孩子,从小就很会共情别人,共情能力太强不是什么好事,我有时候都宁愿她薄情冷血一些,就像她哥那样。她那时候那么小,就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了她,又被孟言溪设计,看了那么个电影。那之后,她就出现了严重的替代性创伤,认知也跟着出现了障碍。”
周淮琛的手猛地攥紧。
“那几年里,她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就是她,她没有妈妈,我也会因为有了新女朋友就不要她。我会为了别的女人把她关?进柜子里,不给她东西吃……但她不哭也不闹,她受伤的反应就是讨好,讨好我,讨好她哥,讨好她爷爷。”孟时序说到这里,想起小时候的孟逐溪,心痛地抬手抹了下脸。
“那她现在呢?”周淮琛哑声问。
“好了。”孟时序道,“带她看了几个医生,治好了。”
“但你发现了吗,溪溪她看起来像个小太阳,明媚、真?诚、勇敢,可骨子里其实很敏感?。她很有边界感?,在对待人与人的关?系上小心翼翼,她敏锐地感?知着身边人的情绪,并且小心地不冒犯到别人。她心底深处还是怕的,她怕被嫌弃、被扔下,那样会让她重新回到电影里被抛下的小女孩的角色。”
这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许久,孟时序问周淮琛:“你能保证,永远不扔下她吗?”
“当然?我不是逼你们分手,只?是如果?你短期内 不打算换个安全点的工作,别让她陷太深了。她幼年失去母亲,之后的几年里又一直活在失去的恐惧里,别让她好不容易走出来,又回到原点。”
*
孟时序离开后,周淮琛又独自坐了会儿。离开鹿溪后,他没有立刻回家,开车去了江边。
他买的别墅正在装修,写的孟逐溪的名字。
第73章
房子是他用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要?买的, 但也就是提了一嘴,压根没管她应没应,当天?就发消息给孟言溪让他帮忙物色了。
他那工作, 没太多时间去?挑,现在这套房子当初也是随便买的。但给她买的话, 还?是要?问问孟言溪,孟言溪最清楚她的喜好。
孟言溪当时接到电话一听, 问他:“婚房?”
他没否认,“嗯”了一声。
孟言溪拖腔带调提醒他:“你?老?丈人不是让你?先处两年再说吗?”
“不耽误, 先买着,装修完不还?得通风一年?”
“想得还?挺远。”孟言溪又问,“就你?们两人, 用得着另外买吗?你?不是还?有好几套房,还?不够你?俩住?”
他说:“以后有孩子了总要?换个大点儿的, 早晚都得买。”
孟言溪嗤笑?:“你?就那么确定我妹愿意给你?生孩子啊?生孩子那么疼, 她那么娇气。”
他哼笑?一声,纠正:“她想生就生, 不想生就不生, 房子是给她买的,不是给孩子买的, 她想怎么着都行。”
孟言溪想想, 怎么着他妹也不吃亏,应了:“行。”
孟言溪了解孟逐溪的喜好, 又是个舍得花钱的主,三天?给周淮琛推了五套。周淮琛性格就更?是雷厉风行了, 找了个时间自己开车过去?一一看了下,当场就决定下来?。
其?实三套都是纯别?墅小区, 环境和设计也都一样出色,有两套离周淮琛他们队还?近些。但周淮琛最后选的这套离艺术街近,步行20分钟。
孟逐溪毕业那天?跟他说过,她有点想开个绘梦工作室。
如果是开工作室,那大概率会在美术区那片,那边画廊多,美术的受众人群也多。他不想孟逐溪工作的地方离家太远,来?回路上折腾。
这个位置正好,他当场签了合同,全款。
房子是现房,不过还?是毛坯。房产证办下来?当天?,他就去?了趟装修公?司。在去?边境执行任务当天?,就已经火急火燎地开始动工。
火急火燎这词儿是孟言溪说的。他不在,装修那边还?得是孟言溪过去?盯着。
孟言溪:“知道的是你?这人生性不磨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赶着今年结婚。”
他直说:“只?要?你?爸不反对,别?今年了,我今天?就往上递结婚报告。”
他这个装修是个大工程,这都三个多了月,还?只?是个雏形,这还?是二三十个装修师傅一块儿干活。周淮琛过去?的时候又给师傅们带了几箱水,他任务回来?后常过来?,师傅们跟他都很熟了,笑?着喊:“周队。”又说:“你?大舅子也刚来?,在楼上。”
周淮琛点了下头,越过满地的装修材料,沿着楼梯上去?。
孟言溪在主卧室里,正在跟负责的师傅说衣帽间细节:“木材用黄花梨木的,我已经订好了,这两周给你?拉过来?。你?放开了手脚用,别?替我省材料,任何一个边边角角都要?用实木,不能出现复合材料,也别?用胶水拼接。雕花的图案我回去?再想想,那丫头喜欢香妃山茶,但这花设计不好容易俗气,我再想想要?不要?雕、怎么雕,到时候给你?图。”
周淮琛靠在门边没出声儿,就抱着胸看。孟言溪眼风瞥见他,也没停下来?。他要?求多,零零碎碎的,装修师傅怕记不住,用纸笔一一记下来?。
等说完了,师傅去?干活,孟言溪才回过头来?看他。
两人谁都没主动说话,周围师傅们敲敲打打,忙着做活儿,空气里都是扬起的灰尘和噪音。
陈卓的事出了以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微妙。有的事彼此心照不宣,但谁都没说破,今天?孟时序的出现算是直白地将这层纱布给扯开了。
孟言溪偏了下头:“下去?说?”
小区的公?共绿化?做得精致,出门走几步就到了一条人工水系,上面跨着一条汉白玉的小桥,两头一头种芭蕉,一头种桂花。今年桂花开得晚,这会儿淡黄色的小花还?一簇簇缀在枝头,甜香馥郁。
两人在边上的长椅上坐下,孟言溪开口:“那丫头事儿是不是特别?多?”
周淮琛笑?着摇了下头:“不多,很乖。”
孟言溪侧头看他:“真的假的?别?昧着良心说话啊周队长。你?看到师傅们的表情?没,‘大舅子’现在在他们这儿都快成大反派的代名词了,但天?地良心,要?我自己的房子,我都懒得过来?看,全是为了那丫头。”
周淮琛:“那你?现在把她的喜好全跟我说明白了,以后都我去?跟师傅说,我来?当这个大反派。”
“还?是别?,你?小子小时候玩个游戏都要?当正义的一方,哪儿当得来?大反派?”
“我现在觉得大反派挺好。”周淮琛往后一靠,手臂懒洋洋搭在另一边椅背上,看着水里小小的喷泉,“你?不是总说她天?生就是恶毒女配的配置,一天?天?让她改这改那?她哪儿都不用改,正好,大反派跟恶毒女配,天?造地设,分都分不开。”
孟言溪淡淡一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