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周淮琛虽然受了伤,手依旧很稳,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对?方三?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他今天是走?不了了。此刻的他,像绷紧到了极致的猛兽,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守护自己的女人。
“走?!”他吼道。
孟逐溪看了看周淮琛身上的血,又看了看前方三?人,用力咬了下唇,竟咬出了血来。
她返身跑了出去。
“不能让她走?!”
大罗朝外面大喊一声,付姐应声就想从墙后?出来,又立刻被周淮琛一粒子弹逼了回去。
他并不打算离开,他就站在那里,只要?有人敢动,他就打出一粒子弹。
他用自己的身躯替她竖起最后?一道防线,护她安然离开。
他只是不那么快了,枪法?却依旧很准。付姐被他一枪打中了腿,跪在地上。这一枪震慑极好,大罗也不敢出来了。
他在为她争取足够的逃离时间。
只是孟逐溪的去而复返却是他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大约过了三?分钟,不,或许没有那么久,只有两分钟,他就听到了身后?奔跑的脚步声。
孟逐溪回来了。
她双眼?通红,满脸泪水,怀里紧紧抱着几个玻璃酒瓶。拼了命地往他跑来,眼?睛里的坚定和义?无反顾灼了他的眼?。
周淮琛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像是有一粒子弹,正?中了他的心脏,却并不要?他的命,只会让他从今往后?,往后?余生,都对?她俯首称臣。
那是她和乔绵绵给刘成辉准备的回礼——一箱高浓度的收藏白酒,6瓶。
她嫌重?,所以上午没有和画一起搬进刘成辉家里,仍旧放在她的车上,没有拿下来。
可是刚才,当她跑回去抱酒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6瓶一点都不重?,她只有担心不够,不够多。她 慌乱地取出来,全部抱在怀里,拼了命地跑回周淮琛身边。
“这只高浓度白酒!”她对?他道。
而后?,便一连将3个酒瓶砸进别墅的玄关里。
大罗和刘成辉连忙后?退躲避酒瓶,可是玄关里的柜子是木头的,酒瓶“砰”的碎裂,白酒洒得到处都是。
周淮琛看着她抱回酒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他没有说话,却忽然笑了。
他那一刻忽然觉得,哪怕他的这一生今晚就要?结束在这里,也是值得的。
他举起手枪,子弹精准地擦过金属的大门打进去,擦出火花,打在酒精上,“噌”的一声,顷刻间,玄关便燃起了火。
孟逐溪在同一时间将剩下的3瓶全扔了进去。
大罗和刘成辉被玄关的火短暂地挡在了里面出不来,孟逐溪知道拖不了多久,可是再短,她也要?带周淮琛一起走?。
她不能让他落在他们手上。
就在刚才离开他的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她的脑海里已经争先恐后?地冒出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无数英雄落入罪犯手中的下场——
被注射清醒剂,剥皮,抽筋,碎骨,断肢,吸骨髓。
她不能让周淮琛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死也接受不了她的英雄这样!
她将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车的方向跑。
*
周淮琛替她挡那一枪应该是伤到了要?害,刚才那么久不过是在强撑。还没到车上,他就已经支撑不住了。但凡他还撑得住一点,他也不会将身体全部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
孟逐溪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刷地模糊了视线。可是她紧紧咬着唇,没有哭,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生有一天竟能生出这么大的力气,后?半段,她将他的两条手臂都搭在自己肩上,几乎是背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马上就到了。”她哽咽地喘着气,也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你看,周淮琛,我?车门都还没关……”
她气喘吁吁,却拼了命地说话。
周淮琛靠在她的肩上,那么近,他半撑着眼?皮,看到她脸上不停滚出的眼?泪。他想伸手替她擦去,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对?不起。”他哑声道。
眼?泪疯狂地涌出,孟逐溪却不敢去想。只是咬着牙,拼了命将他的身体塞进副驾。
玄关的火应该很快就能灭了,不仅是别墅,还有科研院。
里面哪些是刘成辉的人?有多少人?
孟逐溪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快,她只有更快一点,周淮琛才能有希望,否则,否则……她连忙停下来。
她不让自己想下去,手忙脚乱地替他系好安全带,自己绕到驾座,踩着油门将车疯了一般开出去。
孟逐溪这辈子没开这么快过。
她很害怕,又强迫自己勇敢,克制住指尖的战栗 ,去摁报警电话。
“打这个……”
周淮琛微弱的声音响起,艰难地从身上拿出一部手机。
都是血,他的手上、身上、还有手机上。
孟逐溪极力忽视掉那是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这个念头,颤着手接过。
“赵……”
孟逐溪含泪道:“我?知道,赵常平!”
……
后?面的大货车从远远追上来到凶狠逼近,时间很短。孟逐溪其实已经拼了命开快了,可是天黑,弯道多,她根本快不过大货车。
她终于相信了刘成辉那天说的话。
——超市老板大罗每天往返进货,在这条路上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睡着了都能开。
后?视镜里,大货车疯狂地往她碾压而来,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恨不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口将她吞噬。
孟逐溪极力地逃离。
一大一小两辆车在九曲十八弯的狭窄乡道上疯狂角逐,像吃人的游戏。
今天这场角逐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逃得很艰难,可是她不敢放弃。她看了看驾驶座上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周淮琛,她不敢去探他的呼吸,她只是忍不住想,如果今天受伤的是她,而不是周淮琛,那么此刻,周淮琛一定就会将她保护得很好,绝对?不会带着她被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其实她已经跟赵常平打过电话了,赵常平已经在调遣直升飞机过来了。不仅如此,她刚结束和赵常平的通话,孟言溪的电话也进来。
她已经第?一时间向两个最有能力的人求了救,他们马上就到了。
只要?她再坚持一点,再坚持久一点,撑到他们过来,她和周淮琛就有救了。
孟逐溪一直想要?坚持久一点,哪怕只有一分一秒。可是当后?面大货车几乎要?碾压上来,前方又同时出现了一辆货车高速向她驶来时,她知道,她是没有办法?带着周淮琛赢得今天这场你死我?活的角逐了。
其实就差那么一点啊。
远处,螺旋桨的声音传来,救援直升机已经很近了。
可是前后?夹击的货车离他们更近。
就差那么一点。
孟逐溪转头,眷恋地看了眼?失去意识的周淮琛,轻喃:“对?不起。”
对?不起,我?可能保护不了你了。
前方货车的远光灯尖锐刺目,后?方的大货车同时疯了一样往她撞来。孟逐溪方向盘一转,车子在最后?一秒躲过前后?夹击,直接撞开护栏,开进沿路的江河里。
孟逐溪忽然撞出护栏,让前后?两辆货车险些自己撞上,急刹车刺破长夜。
他们应该是想要?追下来看的,可是最终,及时赶到的救援直升机在最后?关头将他们逼退。他们迅速掉头,开进了山里。
那些白日里的山清水秀,在黑暗里变成了憧憧黑影,像吃人的大口,黑漆漆的,吞没尽所有无法?见光的阴暗。
然而一旦有人将它刺破,今夜将注定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又或许,已经没有狂欢,今夜就是审判。
随着第?一声螺旋桨的声音响彻山间,很快,直升机、警用越野、军用越野浩浩荡荡涌入。
英雄以鲜血引路,闪烁的警灯缀成一路明亮的灯带,将这一路黑暗曲折的阴影照得无所遁形。
*
孟逐溪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
刘成辉和大罗、付姐等相关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他们原以为孟逐溪和周淮琛的车掉到河里无法?生还,死无对?证,还在咬死否认。全然不知早在周淮琛进入别墅前就已经给专案组发了一份车牌号,其中就有Harper,专案组一直严密紧盯着那些车辆,后?来赵常平一接到孟逐溪报警电话,当即派人联合交警部门,在出城的高速路口上拦截下Harper的车,从后?备箱中搜出几箱猫玩具,其中一箱里面装的赫然正?是岁宜附院丢失的200支血液样本。
刘成辉和Harper现已被羁押,后?续等待起诉定罪,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审判。
孟逐溪身体没有大碍,只是累了。
虽然把车开到河里是没有办法?,但当时她已经听见了螺旋桨的声音,她知道救援马上就到了。为了让自己和周淮琛能在最短时间内被救起,她在冲下河堤的同时迅速打开了四个车窗。
车子落水,河水迅速涌入车内。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然而到这个时候,寒冷早已是最不重?要?的事?。
周淮琛没有意识了,无法?求生,眼?见河水就要?迅速淹没他的口鼻,孟逐溪用尽全力将他的头托起,然后?拖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往车窗外游。周淮琛很重?,她平时也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更遑论?是他昏迷后?,在水里,在那个眼?见着就要?沉没的车里。
她一面游,一面小心托举着他的头,不让他溺在水中。河水冰冷刺骨,她却仿佛已经感觉不到。他的身体很重?,不管她怎么弄他,他都没有反应。那一刻她不敢去触碰他的鼻息,就只是撑着最后?一股劲儿,在水里独自绝望地坚持着。
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救援到了。
直到亲眼?看到周淮琛被抬上救护车,孟逐溪终于脱力地昏了过去。
“周淮琛呢?”孟逐溪睁开眼?睛就问周淮琛。
她的嗓音嘶哑,饱含恐惧,仿佛仍旧还泡在昨夜那刺骨的河水里。
昨晚孟家全家都来了,后?半夜孟言溪让长辈们先回去睡了,他自己在病床前守着。好容易孟逐溪醒来,孟言溪本来想先问问她感觉怎么样,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眼?睛里的恐惧,孟言溪连忙告诉她:“他没事?,没伤到内脏,就是伤到了动脉分支,失血过多昏迷,已经度过危险了,现在就在你楼上。”
孟逐溪这才冷静了下来,无意识地喃喃问:“真?的吗?”
孟言溪逗她逗习惯了,顺嘴道:“不信你自己去看啊。”
孟逐溪这辈子都没这么听孟言溪的话,真?就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孟言溪拦都拦不住,跟在后?面喊:“诶,你披件衣服啊!昨晚刚泡了那么冷的水!”
孟逐溪已经跑出了病房。
等孟言溪追出去,却发现她忽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