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休屠城
他抱着吉他坐在房间窗台,让她听了几个弦音,再聊聊她在家有没有好好休息。
赵星茴趴在医院走廊和他说话,也没说自己在哪儿,言笑嫣然问了乐队彩排的情况,两人轻松愉快地聊了几句。
最后挂断电话,赵星茴去输液室找人。
医院的输液室很大,分布着一排排的单人沙发,孤瘦少年隐于角落的位置,黑色的冲锋衣衬得他的肤色尤其苍白,而棱棱肩骨又显得孱弱无力。
赵星茴走过去,在旁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闻楝偏首看着她,也只是紧抿着唇,缓慢地道了声谢谢。
“你先回家吧。”
“你怎么办?”她语气闲闲。
“我输完液自己回去。”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医院抗拒治疗,我得盯着你。”赵星茴扭扭肩膀,找了个舒服姿势坐下,为今天的明智行径沾沾自喜,“我要见证这一刻,记住这一刻。”
她在闻楝身边玩起了游戏。
今天晚上有三瓶药水要吊,不知道是输液的时间太慢,还是室内太暖太安静,抑或是今天太累,最后她撑着自己的脸颊,睫毛轻而缓地眨,最后闭上了眼睛。
“咚”地轻轻一声。
闻楝扭头,看见她肩膀歪倒,脑袋滑落枕在手臂,安静地趴在沙发扶手,密长而翘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暂停在人间,恰到好处的鼻尖小巧玲珑,淡红的嘴唇和饱满的唇珠又是独有的骄矜。
而那浓密长发披散,像水流一样滑落倾撒,一缕一缕,垂落在沙发边缘,覆住自己皎洁手腕,甚至滑落至闻楝这侧,轻柔温顺地挨挤着他的衣袖。
连头发也是张牙舞爪。
他黑眸如曜,静静地看了会,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动手,也许是直觉,或者潜意识里有非要如此的原因,伸手轻轻捻起了撒开的长发,归拢在她纤细柔美的肩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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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起初建议闻楝住院输液,但闻楝不想耽误回校上课,改成了每天晚上来医院输液治疗。
司机要负责接送两个孩子,不用来回折腾,赵星茴索性每天晚上陪闻楝来医院。
闻楝不需要人陪。
不管做什么,赵星茴不喜欢别人反对她的决定,根本无视闻楝的拒绝,冷声哼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把伞给了我和于奕扬,自己淋雨才生病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欠你的人情。”
陪输液的交换条件是闻楝每天晚上在输液室辅导她做作业。
一开始时间早,赵星茴总要玩一会,先看看漫画或者少女杂志,她脾气来得快,去也快,换句话说是没心没肺,不爱计较,之前还因为作业的事情跟闻楝冷战,现在也能扬起杂志跟他抱怨:“这个数独好难。”
他挪动不方便,赵星茴举着杂志扬到他面前:“这个空格到底应该填几呢?”
“八。”闻楝琢磨几秒就给出了答案。
“真的?”她的脑袋凑过来,“我刚开始玩数独,玩得不太好,你教教我。”
闻楝接过了她手中的杂志。
后来两人一起做作业,她也是举着练习册给他看,他一边输液一边跟她讲题。
“为什么要这么解题?”
“因为这是固定公式,这是真理。”
“那为什么我的公式不对?”
“因为那是你推导的错误公式。”
“为什么你要判定这个公式是真理,但我的公式却是错误的,明明是一样的推导方式?你怎么能确定我的是错的呢,你的思想是不是太循规蹈矩了?”
不管何时,她总要有无理取闹的时候。
闻楝抿唇,语气好像早已习惯她的风格:“……因为你在胡思乱想,胡乱凑数,胡言乱语。”
“你胡说八道。”
赵星茴仰起了下巴,星眸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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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旦晚会那天,是闻楝输液的最后一天。
于奕扬生一肚子闷气——赵星茴没打算留在学校大礼堂观看晚会,而是要在节目开场前赶去医院陪闻楝输液。
“你知道这是我用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曲目,结果最后一刻登台演出,你却要跑去医院陪那个家伙输液?你怎么想的?”
赵星茴理直气壮:“你这个歌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非得再听台上那遍吗?和我平常听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想要你在。”于奕扬怒气勃然。
“小鱼,我下一次,下下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陪你。”赵星茴皱眉,“但今天晚上真的很不巧。明天好不好,你单独为我再弹唱一遍,我保证我会很捧场。”
“他是小孩子吗?多大人了?输个液还需要人陪?”
“你做很多事情不是也要人陪吗?”赵星茴嗓音清脆,“要不是他把伞让给了我们,他也不会淋雨生病,不用输液啊。”
于奕扬剑眉扬起:“你已经陪他好几天了,还不够吗?难道最后一天也要陪着?凭什么?”
“因为我知道独自生病的难受,我知道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心情。”
赵星茴语气泠泠,甩头就走。
今晚的输液室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她在角落同一个位置找到闻楝。
闻楝手中捏着本书,目光却没有聚焦在纸面,而是游离在前方虚空,听见身侧的脚步声才偏首。
他漆黑目光显然有茫然,而后是愣怔和惊讶。
“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家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自己就过来了。”
赵星茴不高兴,把书包一扔,闷闷坐在他旁边坐下。
“今天晚上学校的晚会。”
他目光如深渊般幽深,又浮着隐隐亮光,“赵星茴,你不应该来这里。”
“闭嘴吧你。”赵星茴凶他,“好好输你的液。”
闻楝不再说话。
她往嘴里塞了个棒棒糖。
闻楝看她脸颊鼓鼓地含着糖,温声道:“回去吧,现在应该还赶得及。”
她岿然不动。
闻楝静静坐了会,而后伸手去拔手背血管里的针头。
“闻楝,你干嘛?”
赵星茴猛然扑过去,扯住他的手臂,“你别想这样,待会我让护士再给你扎一针。”
他扭头看她。
他的胳膊抱在她的怀里。
他说:“今天是12.31,今天晚上是跨年夜。”
赵星茴没放手,用力抓着他的手腕:“那又怎么样,今天晚上我只想呆在这里。”
闻楝能清晰地感知她的体温和桎梏,轻声道:“赵星茴,你陪我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她爱玩爱闹,知道知道她娇纵任性、我行我素,也知道她讨厌他。
她娇嫩的脸颊无限蹭近他的手臂,黑白分明的眼睛睇着他,认真回答:“有没有意义,那是我说了算。”
闻楝不再说话。
只是用那双温柔冷清的眼睛看着她。
赵星茴很久之后松开他的手,很挨近地坐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的呼吸相近可闻。
她并没有觉得错过学校的晚会很遗憾,快乐和热闹在未来也也能尽情体会,今天晚上应该留在这个冷清的输液室,留在这个烦人的家伙身边。
“其实这样跨年也不错哦。很安静,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睡觉,听歌,回忆,聊天,思考……”
他还是说抱歉,声音很轻很低:“我不应该拖着不来医院……也不想扰乱你的活动,也不需要人陪我输液……上一次在医院,还是小时候的那场车祸,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赵星茴把脑袋歪在了他肩膀,拍拍他的手臂,也只是轻声说:“没关系。”
没关系。
也许是世上最温柔的词汇。
对今天来说,本年度最后的一日。
所有的过去都会过去,tomorrow is another day。
闻楝心头像水波一样颤动。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尝试去抓取定义赵星茴的词语,那些词好像是放在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也许有任性,漂亮,坏脾气,可爱,狡黠,讨厌……或者更多。
可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与她隔着整个世界,也不会试图品尝那些巧克力糖的滋味。
今天晚上,闻楝取出了第一颗巧克力糖。
第24章
◎你没有快乐◎
巧克力糖的主要风味取决于可可粉。
可可,一种令人愉快的——
苦味。
元旦假期,赵星茴跟于奕扬出去逛街打电动。
于奕扬一开始见面还是酷拽冷脸,恨不得往赵星茴脑袋敲栗子,赵星茴先发制人,踮脚在他脑门清脆地拍了两下,让他态度好点。
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