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西熙
这是今晚离开前,李佩央给他的遥遥的成长日记。比起那瓶香水,周庚礼觉得,这倒更像个礼物。
他看着视频里,遥遥每年的生日视频。
一岁,她还不会说话,戴着纸做的生日帽在傻笑,李佩央在旁边给她唱生日歌。这歌她也给他唱过。
...
三岁,小姑娘会说话了,会自己唱生日歌了。那时候,她应该很忙,他想。视频里,李佩央的眼下有一些浮肿,但她还是温柔地笑着,任由女儿将奶油涂在她脸上。
...
五岁,房间的背景换了。背后的落地窗外是天空,看起来是高层。屋里也不再只有她们母女俩,地上有很多气球,许多小孩子围在遥遥周围,跟她一起吹蜡烛。
小孩子很爱乱跑,但她的镜头永远都追随着女儿的身影。
最后一幕,别人帮忙拍的,李佩央对着镜头整理好齐肩短发,笑着拥住女儿。
男人摁下暂停键,画面定格,他关上所有的灯光。黑暗中,电视屏幕隐约映出了他的影子。不同时空的三人,终于出现在同一画面。
周庚礼想,他真是疯了。
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试图在一个不爱他的人眼睛里,寻找自己的身影。
她当年的滑雪服都还留在他的衣柜里。
时间,是不爱的人嘴里的借口;回忆,是还爱的人要受的惩罚。
他们的回忆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
2005年冬——
“你真不上去?我可以抱着你滑。”
第一次来到滑雪场的李佩央头摇得像拨浪鼓,高高的山顶她看着就胆怵,“我不要。你们去好不好?我在这里就好。”
“行吧。”周庚礼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那你在这里先玩。等我。护具戴好,别受伤。”
“嗯。”李佩央答应他。
他们一行人六七个,三个都是周庚礼的朋友,他们有的也带了女伴。滑雪这种昂贵的运动他们这种富家子弟从小就玩。只有李佩央一点不会滑。
就算会了,她也不敢站到那么高。
在新手道上,李佩央一个人戴着护具尝试着蹦来蹦去,反正摔倒也不疼。
玩累了,她就在半坡边摘下眼镜透透气,看风景。结果被一个男生认了出来。
“李佩央,你也来这滑雪?”这里可是国外,华人面孔很少见。熟人更少见。
李佩央看着他,脑海里有一点印象,又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她说:“抱歉,我们——”
“上学期选修公共课,老师组小组做报告,我们是一组的。”那男生解释,“我还有你手机号。”
“哦。”李佩央想起来一点,微笑说,“好巧。”她记得当时是十个人一组,她负责整理内容只和组长对接过来着。
“我姓赵。”男生自我介绍,“赵赫。商学院市场营销一班。你自己来的?”
“不是,我和朋友。”
“你不会滑是吧,我带你。”男生擅作主张地抓住她的手。
李佩央想说“不用”,但他已经拽着她开始向下。她保持不住平衡,只能牢牢抓着能抓的东西。
快到下面时,叫赵赫的男生有意无意地松了手。
李佩央惊呼一声,本能地向前扑。两人一同倒地。
“抱歉。”李佩央挣扎着起身,却又站不起来,手撑着雪地继续挣扎。
那男生却轻松坐着,忽然抓着她的手,说:“李佩央,你是你们学院院花,你知道吗?”
他在说什么东西。李佩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李佩央,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很清晰。周庚礼。
少女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弹起来站直,然后重心不稳,又扑通跪了。
李佩央抬起头,看向他。有点可怜。
周庚礼居高临下,没有怜悯地问她:“他是谁?”
从他冷淡的眼神里,李佩央本能地有点怕,“他是...是...”
“是谁关你什么事?”叫张赫的男生一下子站起来,对周庚礼视而不见,朝李佩央伸手,“我扶你起来。”
再蠢的人也都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他扶。但还没等李佩央拒绝,男人先不耐烦地单手抓住了他胳膊。
他动作很快,李佩央都没看清,只听见那男生在一声惨叫后,被周庚礼一脚踢出去很远。他倒在地上,叫得更痛苦了。
周围有人看过来。
“他不扶你,你起不来?”
“...能。”李佩央坐在地上解开鞋上的卡扣,脱下滑板。
周庚礼一手捞过滑板,一手拎起她,搂紧她的腰,大步向外走。
李佩央跌跌撞撞地跟着他,抬眼看见他紧绷的侧脸,她识时务地闭严了嘴。
进到屋内,周庚礼把她堵在桌边,目光凌厉。
“你,你听我解释...”李佩央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们刚刚——”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
听见这个声音,李佩央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庚礼也低头看向她的手机,冷冷地问:“不接?”
是没存过的号码。李佩央双手颤抖,硬着头皮摁下接通键,天知道她多希望这是骚扰电话。
可惜事与愿违,电话刚一接通,男生怒不可耐的声音就传来了,“李佩央,刚刚那个人就是你说的朋友!我告诉你他打伤了我!我要告他!我不会——”
砰!
手机砸到了对面的墙。
李佩央下意识地闭紧眼,不敢看,下巴却被他强硬地掰正。
“睁眼看着我。”周庚礼用力掐着她脸颊两侧,“告诉我,我是你的谁?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捏她捏得很疼。这种疼她平时是能忍住的。但心里的委屈,外加恐惧,李佩央还没开口,鼻腔就开始泛酸。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们俩之间关系。
大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她眼眶发红,哽咽地回答:“你,你是...我的...老板。”每一个字都像是费力从喉咙里挤出来般。
比她的话先落下的是两滴晶莹的泪珠,掉在他的手背上,烫了一下,又马上变凉。
“但是,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知道他很生气,李佩央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还是想解释清楚,“我和他不熟的。我们在学校见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我电话。我没有给过...”
她的解释,周庚礼一句都没听进去。从李佩央用泪眼盈盈的眼睛看着他,他的耳朵就失灵了,什么都听不到。只想,亲她。
唔!瞳孔慢慢放大,李佩央惊讶地看着突然靠近的、男人的脸。
她向后仰,被他狠狠扣住脖颈。他轻咬她柔软的唇瓣,撬开贝齿,长驱直入。
周庚礼从前最讨厌的就是看人接吻。他自己也没吻过谁,这几个月和李佩央,他顶多就是亲亲她的脸和额头。
所以初吻,他生疏、没技巧,随性子来。
李佩央还没从刚刚的事中回魂,再加上这种事她一向慢半拍,由他亲了半天,也不给反应。
她甚至还睁着眼,看见了他的神色在逐渐和缓。
察觉到她呼吸都难了,周庚礼终于放开她。
李佩央难受地咳了两声,眼底又湿润了些,她小声地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大拇指拂过她脸上的泪痕,“惩罚。”一吻过后,周庚礼声音都变柔和了,他意犹未尽地又轻吮了下她的唇珠,“以后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
李佩央微微蹙眉,委屈地看着他。这要求太过离谱了。
唉。行吧。周庚礼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真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一眼就想欺负。
“今天就算了,以后尽量少和别的男人接触。”好东西他从小就要独占,人也一样。
他擦掉她的眼泪,轻声说:“去换衣服,带你去吃饭。”顺便买个新手机。
还有,“李佩央,明天我开始教你滑雪,三天内学不会,看我收拾你。”
不讲理。
这是李佩央对周庚礼这人最深刻的认识。
不止是因为他今天发的脾气,还因为当天晚上,明明还没开始教,他就把她“收拾”了。
几个月来第一次,李佩央全程都在掉泪珠。
周庚礼的大手揉捏着她纤细的脖颈,时不时就俯身吻她,他的吻和他人一样霸道,不给她呼吸的空隙。总是等她受不了,窒息得掉出眼泪,他才松开她,然后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再次情不自禁地亲上去。
不过,那天之后,她整个人闷了许多。十几天的假期,她后面都不怎么出门。总是捧着一本书窝在沙发,视线倒是落在书页上,就是心思不知道飞哪去了。
周庚礼把她看在眼里,有时候直接把她扛出去透风,有时候静静地陪她在屋里待着。
终于有一天晚上,李佩央睡不着,暗自琢磨起下午听见的另外一人带的女伴说,那人三个月给她五十万。她陪他玩。
他给的卡,她没有动过。五十万三个月的话,他们已经在一起,快五个月了...她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你睡不着?”她只是轻微动一动,就被身后紧贴的人察觉。
周庚礼把她人翻过来,面朝着自己,捉住被窝里她的手放到自己耳垂上,认命叹了口气,“扯吧。”真不知道谁惯的奇怪毛病,不扯人耳垂就睡不着觉。
不是因为这个。夜里看不清他的脸,李佩央鼓起勇气,对他说:“我们可以谈谈吗?”
“明天说。”周庚礼收紧胳膊,把她的小脑袋摁在怀里,“我今天不想听。困了。”
“哦。”李佩央心想,明天就明天吧。
她闭上了眼睛。
他却睁开了。
周庚礼低眸看她的头顶,他用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她藏不住秘密,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不能让她说出口。
如果他说不同意,那她会难过;要是他同意,那他就不能再这样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