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松米
“我还好。”霜序知道他关心贺庭洲的伤,“庭洲哥的手臂被刀划伤了,缝了四针,医生说没有伤到神经,养一段时间就好。”
贺郕卫道:“我知道。来的路上,老林已经都告诉我了。”
但还是想关心关心儿子,可惜儿子不领情。
“那间库房的照片老林也给我看了,布置得跟当年他们被关的地方一模一样。”贺郕卫说,“他现在肯定恨惨了我。”
郑祖叶今天搞的这一出,几乎是将贺庭洲内心深处最痛苦的部分血淋淋地剜开了。
霜序摇摇头,轻声说:“贺伯伯,其实他不是恨你,他一直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
如果恨的是别人,他大可以折磨那个人来泄恨,他走不出来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一直折磨的也都是他自己。
贺郕卫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怔色,随即变成更为复杂的意味。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他被绑架的时候,因为反抗被打了,伤到了头,拖延着没治疗,影响到了两只耳朵的听力。”
“那帮毒贩拿他们母子俩威胁我,当时为了抓住那个毒枭耗时数月,折进去很多兄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不能放人。”
天平必须要选出更重的一端,他身穿军装,肩上扛着徽章,背负的是国家和信仰,他不得不狠心放弃自己的妻儿。
毒贩想留着他们母子俩谈判,自然不会轻易杀掉他们,但也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贺郕卫的拒绝更是激怒了他们。
穷凶极恶的毒贩能是什么良善之辈,那么漂亮的女人落在他们手里,又是贺郕卫的老婆,自然有人动歪心思,夜半喝多了酒闯进库房里。
起初贺庭洲不知道,他双耳失踪,夜晚对他来说是漆黑而无声的,他的妈妈也始终小心地保护着他,白天从未表现出半分异样。
直到有一天他毫无征兆地醒来。
从此夜晚和安静变成了魔鬼,他再也无法在安静的夜晚阖眼,好像一闭眼,就会看到自己的妈妈在受苦。
他的妈妈死在被营救的前一刻,这成了他永远无法跟贺郕卫和解的心结。
他恨自己,也恨贺郕卫。
从边境回去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跟贺郕卫讲话,他头部的伤治好了,听力却始终没有好,对所有人的说话声都没反应。
医生说是心理作用,创伤后应激障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暂时性失聪可能会演变成永久性。
有天晚上贺郕卫坐在他的床边,撑着头压抑地哭,他睁开眼,无比冷漠地说:“你很吵,回你自己房间哭。”
贺郕卫才知道,其实他的听力早就恢复了。
第217章 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太和院的路上,贺庭洲阖眼靠着座椅,几乎没开过口。
但霜序知道他没睡着,她的手被他握着,她一动他就会收紧,睁开眼睛朝她看过来。
下车时他也不放手,霜序只好猫着腰从车厢里钻到他那边下去。
万岁在门前转来转去的脚步有些焦躁,一看到两人下车马上窜过来。回到家里,霜序马上给它放了粮,但它不吃,一直跟在她腿边打转。
她有点奇怪:“你不是饿了?”
万岁忽然凑过来舔她的脸,她反应不及,被它的舌头舔了个正着,往后躲的时候一屁墩坐到了地上。
贺庭洲走到她背后,把她从地上端着抱起来,走向沙发。
霜序没挣扎,顺从地靠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这一天的惊心动魄与情绪的起伏都在此时尘埃落定,劫后余生的安宁温柔地包裹着他们。
在这样的安宁里,霜序问他:“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贺庭洲已经太久没有回忆过他的妈妈,因为会首先想起不好的事情,边境的那场绑架是回忆里绕不过去的坎。
他思考了很久,从铜墙铁壁后面的回忆里找寻她的样子。
“她是个记者。让台领导最头疼的一个记者。不听话,什么都敢说。参加工作第一年,有所中学出过一起恶性持刀砍人事件,凶手跑了,上面压消息,她在直播连线中擅自报道这件事,提醒学生注意安全,被停职处分。”
“台里要派记者去伊拉克,她第一个报名,在战地前线一待就是一个多月,好几次炮弹就落在她附近,她被冲击波震得扑倒,摄影机摔坏了,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冲向被炸伤的当地小孩。”
贺庭洲六岁以前的记忆其实大多已经模糊,但很多以为遗忘了的事,随着闸门的开启全都涌现出来。
“我五岁生日的时候,她送我一个铁片,说她在战场受过伤,那是从她身体里取出来的炸弹碎片,很有意义。”
“其实是她在路上捡的,她忘记给我买生日礼物了。”
“她带着我出过一次车祸,为了避让一群鸭子,开车撞到了树上,我奶奶急得骂她,‘你的命要紧还是鸭子的命要紧?’她说,你要是这么问,那自然是我自己的命要紧。但撞树我顶多受点伤,要是碾过去,它们就没命了。”
“她很会做菜,但一直装不会,不下厨,她说我爸很笨,从来没发现。”
“她说,其实她在空军基地采访我爸的时候就一见钟情了,厚着脸皮托了很多朋友搭线,花了半年时间跟我奶奶混成朋友,才有了一次跟他相亲的机会。”
“她说我爸不知道这件事,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霜序的确没想到,贺妈妈是一个这样有趣的人,敢爱敢恨,自由鲜活。
跟贺司令的严肃沉闷就像冷和热的两个极端。
“她好可爱。”
贺庭洲唇角轻轻牵动一下,说:“她也会觉得你可爱。”
霜序仰起脸问:“还有吗?”
“好奇心怎么这么旺盛?”她平时不是一个爱打探的人。
“我想让你多回忆一些。”霜序说,“以后想起她的时候,都是好的回忆。”
贺庭洲看着她明净的眼睛,浓墨一般的夜色从落地窗外铺进来,万岁趴在地上,这样静寂的夜晚对他而言已经没有那么可怕。
他指尖缠绕着她的发尾,安静片刻才又开口:“她说,民族和国家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不能因为我们两个的生死,阻碍更重要的事情。”
“她说除了我们,贺郕卫还有更多的人要去保护,在那个位置上,他没得选。”
“她让我别怪他,在做一个丈夫和父亲之前,他首先是一名军人。”
霜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了一下,挤出酸涩的汁液来。
她仿佛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站在面前,她既勇敢又坦荡,既可爱又可敬。
她遭受了不应该遭受的痛苦,却没有因此怨过贺郕卫。
她是他的妻子,比任何人都更理解他,体谅他的不得已。
贺庭洲知道她说的对。他怨过贺郕卫,恨过贺郕卫,但从来不会说他做错了。
霜序又问他:“如果你妈妈还活着,你最想做什么事情?”
这个假设其实毫无意义,但贺庭洲还是思考起来,回答她:“带她去吃面吧。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吃面。”
霜序突然一骨碌从他身上爬起来,跳下地走了,贺庭洲望着她背影,她跑进厨房,没一会,里面传来冰箱门开开合合的动静。
万岁直起脑袋看着那边。
在她“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嘀咕:“牛肉呢?”——的时候,贺庭洲起身走向厨房。
霜序打开了冰箱门,弯着腰在里面翻找,贺庭洲站在她身后,弯腰拿起一盒牛肉,摆到她面前。
她扭头瞅他一眼,还挺礼貌:“谢谢。”
贺庭洲倚到吧台上,看着她继续忙活。
霜序上次跟有朴的老板请教过牛肉面的做法,专门把食谱记了下来,背得滚瓜烂熟。但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刻,突然卡顿住了。
第一步做什么来着?
“要帮忙吗?”贺庭洲问。
“不用。”她拒绝得果断。
哦对了,牛肋条要先焯水。
食谱读取成功,她开火,将牛肉切块焯水后,加香料来煮汤,调料要在三分钟后捞出来,这样汤底才会清亮。
另起锅煮面,浇上煮好的牛肉汤底,洒上葱花香菜,牛肉面就出炉了。
贺庭洲全程悠闲地靠在旁边,说不用帮忙就一下都没帮。
面煮好,他瞥了一眼,卖相还挺不错。
霜序把盛好的面端到餐桌,摆好筷子。她和贺庭洲坐在同一侧,对面的空座位摆着第三碗面。
贺庭洲还真有点饿了,拿起筷子,挑起热腾腾的面。
霜序两只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到底是第一次下厨,难免期待:“好吃吗?”
贺庭洲说:“好吃。”
太子爷嘴刁难伺候,这两个字的评价已经很高了。
霜序放心之余,也对对自己的厨艺感到惊喜:“没想到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
直到她夹起面尝了一口,表情顿住。
汤底的味道不够香,味道也很淡,吃到嘴里,有种不知道在吃什么的感觉。
她仔细品味一番,拧起的眉心有三分疑惑三分怀疑。
不死心地又尝了第二口。
她有点懊恼地放下筷子:“我好心忘记放盐了。”
贺庭洲说:“家里盐用完了。”
“没用完啊。”霜序说,“我看到盐了。”
贺庭洲:“给你台阶就下。”
“……哦。”
贺庭洲鼻腔里发出一声很轻的笑音,他偏头过来,轻缓的吻落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碰。
他抵着她额头,惯常散漫的神色里是难得的认真:“谢谢你,公主。”
第218章 帮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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