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子伊布
时到今日,祁星和已经接受自己要上速成班的事实。
在他一再撒娇磨蹭之下,速成班的训练强度从地狱调整为了新手模式,教练会根据他的适应程度逐步调整,争取能在毕业时帮助祁星和交出满意答卷。而接下来还没解约的半年时间里,祁星和要见缝插针上完所有课程,这样解约之后,繁辰才会同意放他出去溜达。
没错,祁星和暂时计划好了解约后的第一件事,旅行。
他当年刚满18岁就被公司挖掘出道,高考都没参加的年纪,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被资本豢养成供人娱乐的金丝鸟。这些年他的同龄人该升学升学,该出游出游,只有他被困在不停休的行程里,重复赶着没有尽头的通告。
对于祁星和要出去旅行这件事,繁辰没有反对,只是表态全看他最后的训练效果。如果祁星和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那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这么一打岔,祁星和再想问男友的心思顿时歇了。他掏出手机开始盘算自己接下来的空闲时间还能躺多久,完全没功夫再琢磨其他。
拜托,他姐又不是西门无恨,从小到大追的人多了去了。祁星和上幼儿园时不懂事,还帮同班小男孩儿给他姐递过糖果,原因只是前一天繁辰被祁女士牵过来接他放学,正巧被一屋子小男孩看个正着。
祁星和一边翻手机一边想,只要繁辰喜欢,没什么不可以。不过要是他以后的姐夫能顺带在他被训的时候多说两句好话,那他肯定加印象分十分。
虽然他这会儿根本没想到,第二天上飞机他就见着繁辰的正牌新男友了。
有一说一,他姐眼光很高,长得跟他不相上下,身高比他还高点,估摸得有185,看起来人模人样,随手挽个袖子……祁星和瞪着那块表,呃,好像挺有钱。
四年前这块表应该能顶他的解约费了吧……?
祁星和凑到繁辰耳朵边小声:“你找了个富二代?”
繁辰:“……”
繁辰无语,一手推开他,邵修隔了一条过道在她旁边坐下,笑眯眯跟祁星和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是邵修。”
祁星和呆吧呆吧点点头,忍不住又凑到繁辰旁边咬耳朵:“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以后分手咱们肯定扛不住。”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唱衰分手的。
繁辰欲言又止,白了他一眼,后者仍不死心,小小声又说:“真的!你不知道,我在圈子里看得多了,这种富二代要想整人,直接动动手指发个话就好了,特别喜欢霸王硬上弓,哦对,还特别不要脸。”
荣获“不要脸”称号的邵修清了清嗓子眼,表示自己听到了。
繁辰:“……”
繁辰:“赶紧坐回去。”
繁辰让他系好安全扣,自己抽出眼罩戴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会周公。她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早又困得很,谁都不能阻拦她补觉。
祁星和自觉闭麦,邵修也拿出平板解决两份文件。
他今天要来坐客机,林特助脸垮得老长,生怕他一不小心折在空中,临时抽调了两组人过去检测飞机。再加上这次休假时间又延长了两天,登机之前,这位精英助理推了推眼镜,毫不留情地给老板发了两份棘手文件,告知他必须在正式休假前处理好。
飞机颠簸两小时后,终于回到了云京。繁辰呼吸了一口家乡的空气,浑身上下都舒坦了。姐弟俩兵分两路,祁星和被指使去锦花庭接收堆了将近一个月的快递,其中包括祁女士的好友刘阿姨从香港带回来的东西,顺带再请人打扫一下屋子,毕竟明天老两口就从欧洲飞回来了。
邵修踩在云京南城区的石砖地上,仰头看了眼充满烟火气的巷道,颇为怀念地说了句:“上一次来这里都好多年了,欸,这里是不是没有广场啊。”
他指着身后一个露天广场在说,繁辰歪了歪头看他,有点好奇:“你来过南城啊。广场好像是三年前修的,我那会儿在纽约读书,具体什么时候不太清楚。”
邵修点头:“那就是了,我记得那会儿这里好像还是施工地?”
他这么一说,繁辰越发好奇起来,“这以前确实是施工地,但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本来是修商品楼的,但工程烂尾,开发商跑路,后来这块地被政府抵债收回,过了几年就发公告说要修广场。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南城啊?”
邵修听了一笑,“十年前啊。我带旺财过来,那个医生就在南城这片。”
繁辰没养过宠物,自然不清楚云京有哪些出名的宠物医生。这里离她家地盘还有段距离,不过离她中学倒挺近。
繁辰了然地“哦”了一声,随口一问:“你要去看看我学校吗?不远,就……”
她手还没抬起来指一个方向,邵修已经接下话:“我知道。”
繁辰疑惑地看着他。
“我知道它在哪里。”邵修轻笑出声,抬手指了一个正确的方位,“那儿,对吗?”
第44章 二合一
邵修二十一岁时, 还在教授手下攻读硕士,每天不是在分析暗物质与暗能量就是在探究弗里德曼方程与广义相对论下的宇宙时空。有时候念得烦了,他会躺在没什么人的草坪上, 脸上盖着一本书,在查尔斯河北岸的阳光里静静睡过去。
MIT卷王扎堆, 像他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很少, 大多数人还没出校园就被打上纽约客烙印,抱着资料身影匆匆地穿梭在各式建筑中。
邵修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纷争,不喜欢自寻烦恼。
他不像一个邵家人。
很多人都曾这样评价, 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兄长。
邵修年纪还小时, 仰着脖子
问过他哥,邵家人是什么样?
那会儿邵太太还未过世, 他们一家四口刚结束一顿不太愉快的午餐。起因是他父亲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他说, 阿修很聪明, 以后会比阿维更有出息。
餐盘被刀叉划出刺耳一声响, 邵修抬头,看见他母亲脸色不佳, 像是从中听出了什么, 而父亲面上含笑, 眼睛却看着他刚成年的哥哥邵维, 久久没有移开。
邵修才四岁, 其实看不太明白, 也不知道父亲的笑带有一股玩味,一种审视。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不舒服,偏过头去看他哥。后者在沉默中吃完最后一块牛排, 洁白的餐盘上残留血水,然后他摸了摸邵修的头,告诉所有人:“阿修是很聪明。”
很久以后,邵修已经去了澳洲读书,他换了名字,有了新的身份,却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了这顿午餐,想起了他曾问过一个令人发笑的问题,也想起了他哥给出的答案。
邵维说,邵家人只为利。
那些幼年时不懂的暗流涌动,似乎在这个回答上有了解释。母亲只在乎继承人的身份,父亲只关注继承人的合格,而他的兄长作为继承人,早已习惯被人审视价值。
十六岁升学去美国时,邵修选择了理论物理。所有人都很惊讶,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样聪慧的大脑不去学习商科着实可惜。远在香港的邵维打来电话,试图劝他更换学院,邵修听得哈欠连天,很不正经跟他哥闲扯。
家里有一个精英就够了。
邵修没有兴趣凑热闹,更不想去做他爸眼里的继承人后备役。按正常来说,读完硕士后他还能继续读博,等到他哥生了孩子后,继承人一事将会彻底与他无关。
但老天总爱开玩笑。邵修二十一岁被强制带离美国,遗留在公寓的电脑还开着,屏幕里毕业论文才写一半。回到香港那天,风雨飘摇,大嫂举着一把黑伞,站在墓园里,她跟前是一片新掘的土坑,土块翻带着青草皮,被雨水溅成了烂泥。
“孩子没保住时,我很难过,阿维成天说不要留在过去。”她盯着那坑没有移动视线,慢慢地说,“不留在过去,阿修,向前看。我没有孩子,所以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
这很愚弄。
命运像一把巨锁猛然锁住了邵修的咽喉,他没法大声抗议,更没有离去的自由。
邵修被关了一周,绞碎了护照,陪伴他的只有一条垂垂老矣的狗。或许是他父亲派去美国的人太过暴力,也或许是这条狗太老了,老到已经没有精力再活下去,它很快生了病,药石无医,躺在地毯上再没有起身的力气。
于是他请求大嫂帮忙,他知道她在珠洲有一架专机。飞去云京那天,邵修心里已隐隐有了结果,他俯低身,注视着狗的眼睛,暗淡的,没有生机的,像蒙了尘的黑窗玻璃。
大约死亡来临前都是这样的眼睛,邵修缓慢地想,幼年时的母亲是这样,一周前的他哥应该也是这样。他虽然没有见到邵维最后一面,但人死了都没差。
果然,云京也无法治好他的狗。香港不是一个自由的地方,邵修没有带它回去,而是选择埋在了云京。夜里七点,这片充满烟火气的老城逐渐点亮灯火,大街小巷放起了JingleBells,邵修停在电线横错的路灯下,看了两秒,想起来今夜是平安夜。
他摸出手机,刚开机,未接来电挤满了通知栏,下一秒,邵修接到了大嫂的电话。
路的尽头昏暗无光,邵修接起电话,一边看,一边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大嫂询问他何时回来,说邵家一团乱,又说再耽搁下去他父亲会亲自来京。邵修听了发笑,一脚踏进漆黑无灯的废弃工地,嘴上却说,他很快就回去。
虽然他很想问,没妈没哥还没狗,他爸怎么就这么自信他还要回去。
挂了电话,邵修又一次关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应该是一块断掉的钢筋水泥板,他看不太清,除了远处透过来的霓虹广告灯光,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邵修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期待什么。他撑着下巴安静地坐在那儿,诡异的思考起云京会不会有绑匪。
如果这个时候有绑匪就好了。撕票吧,撕了票大家一起玩完,多好。
但很可惜,云京没有绑匪,只有一个对着电话暴躁输出的路人。
路人同样走进这个废弃工地,同样挂断了电话,与之不同的是,她踢了一脚石子儿,力道挺大,石子儿直接砸在了邵修脸上。
邵修“哎哟”一声,路人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不是,这地方平时也没人来啊,你怎么……”她着急忙慌过来,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着路,“我不是故意的。”
邵修摆手,反应过来天黑,她看不见,补上两声:“没事,没事。我知道。”
路人顺势坐在他旁边,“真没事啊?没事就好,我刚刚……真不好意思打到你了。”
邵修没吭声,旁边人在手机上打字,像在给谁回消息。过了一会儿,路人关上手机,问:“黑灯瞎火的你坐这儿干嘛?”
邵修默了一下,回她:“黑灯瞎火你不也坐这儿。”
路人:“我来惯了。我经常来这儿散心,头一回见还有别人。”
邵修:“散心……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路人停了一秒,似乎扭过了头看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邵修:“我很有钱。”
路人:“我也很有钱。”
邵修忍不住扭头去看她,自然看不清脸,只有蒙蒙一片黑暗。
他沉默了两秒,认真说:“我可以买下这里。”
路人很快接话:“实不相瞒,再走几百米过去三条街就是我家的。”
空气死寂,然后邵修在沉默中发出一声笑。他在黑暗里伸出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可见度像是为秘密上了一层保护色,他还没再开口,就听旁边人也说了一句,告诉他一个秘密。
“唉,也不算秘密吧,我就是憋得慌,你就当个树洞听我叨叨。我谈了个男朋友……”
邵修打断她:“……你还有男朋友?”
“大哥,谁高中生不谈恋爱啊?”路人被无语到发笑,“再说了,我三个月后就满十八了,谈个恋爱不违法吧。”
邵修:“……”
某位大哥默默咽下嘴里的话。
“接着说我男朋友。他对我挺好,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变化,让我有点烦。啧,不是有点,这段时间有些时候是很烦。”
邵修:“你不喜欢他?”
路人:“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能跟他谈恋爱?”
邵修:“那你烦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给出答案:“他以前就爱管我,但不明显,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但最近开始变本加厉了,方方面面吧,我不喜欢被约束的感觉。”
邵修:“怎么说?”
路人:“就,他最近老干扰我的世界,比如吃什么喝什么,见什么人……这让我很烦。简单来说,我讨厌被影响。”
被影响么……好巧,每个人的世界似乎都大差不差。邵修笑了,问她:“可你已经被影响了欸,那怎么办?分手?”
虽然是在树洞,但这位路人似乎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做。她不假思索给出答案:“还没到那个地步。我男朋友这个习惯不好,所以我会给他说。先交流嘛,说得通就继续,说不通再拉倒。”
邵修:“这么自信?”
路人:“为什么不自信?我的世界应该由我做主,而不是由他。人生是自己的,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所有的决定应该由我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