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里吞风
她捡起衣服,起身送到靳佑之手边,“这是你的衣服吧,谢谢……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
这时棠妹儿才注意到,靳佑之面前的烟缸里堆了一小撮烟头。
熬过夜的人,眼圈发?红,烟嗓低沉,靳佑之看起来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所以?,刚刚他?就这么坐着,看自己?睡觉看了一个小时?
这个认知,让棠妹儿有些不?自在。
稍顿片刻,棠妹儿转而问,“靳老醒了吗?”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动静,靳佑之起身,棠妹儿跟着过去。
“阿延呢……阿延。”老爷子刚醒就在找人。
棠妹儿环视一圈,不?知道阿延是谁,下一秒,靳佑之弯身过去,握住老爷子的手,“我在呢,爷爷。”
旁边护士把床升起,老爷子坐起来,神思跟着清楚,“阿延啊……你在这。”
靳佑之:“我一直都?在。”
就连医生也会审时度势,他?语气乐观,安慰众人,“靳老的伤势不?严重。只要多休息,补充营养,静卧几个月就能痊愈了,佑少不?用太担心。”
靳佑之:“您听见医生的话了吧,多休息,很快就能走路了。”
老爷子终于安定下来。
众人简单交流病情,等医护人员离开,棠妹儿终于被想起来,靳宗建叫她到床边坐,靳佑之起身让出位置。
靳宗建:“叫你过来,你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
棠妹儿点头。
靳宗建一笑,眼神有历尽沧桑后?的疲惫,“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我四十几岁就开始立遗属,不?用避讳那两个字……”
靳宗建让靳佑之出去叫秘书,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手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
靳宗建:“这里是之前几个版本的遗嘱,你拿回去好看看,然后?再拟一个新版过来,要快……签字当天,我会请几位绅士名流过来做见证,在我过世之后?,你是遗嘱执行人,他?们就是监督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棠妹儿点头,“那您在这一版遗嘱里,准备怎么分配资产呢?”
终于来到关键时刻。
靳宗建看了靳佑之一眼,靳佑之会意,带着俞秘书转身出去,同?时将房门关好。
棠妹儿拿出本和笔,“您说。”
——
一场雨后?,秋夜寒重。
隔了一道玻璃,室内室外完全?是两个温度,棠妹儿大汗淋漓,被靳斯年?烫到战|栗,她抓紧书桌一角,因为不?耐受,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而脸正好贴在刚起草的遗嘱上。
白纸上的黑字,在眼前剧烈跳动。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弄湿了纸页,洇出一圈小小深色痕迹。
靳斯年?今晚有些暴虐,进来的时候,不?给人防备,一纵到底后?,更狠,棠妹儿五分钟内高|潮两次,百般求饶,靳斯年?终于释放。
暴风一般结束。
棠妹儿想起她煮的热红酒,本来想用它暖身暖胃的,经过这一场,热饮早就凉透了,再煮一次恐怕坏了味道,干脆冷着喝。
棠妹儿倒了两杯,端到书房。
靳斯年?穿着西裤衬衣,坐在大班椅上,他?手里拿的那张纸,正好是沾着棠妹儿口水那页。
他?正在阅读,读得?津津有味。
把酒杯放到一边,棠妹儿从?后?面抱上来,下巴搭在他?肩头。
“珠宝字画是你的,股份和老宅是靳佑之的,靳生看了这样的遗嘱不?生气吗?”
靳斯年?:“老爷子立过十几份遗嘱,哪份有我名字?”
靳宗建的遗嘱经历三十几年?的变迁,里面出现过儿子、女儿、孙子乃至儿媳,而靳斯年?母子的名字从?没有被提及过。
也就是最近五年?,靳斯年?才出现在列表里,可他?能继承的,连靳佑之的零头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靳佑之将纸页掷回桌上,轻飘一片,无声落下,“他?不?写我名,你可以?写我名,按照这份遗嘱,再准备另一份,随时用来替换。”
“遗嘱我可以?改,可是……”因为这件事的难点,不?在于篡改,棠妹儿歪头看向靳斯年?。
“你是担心那几个遗嘱监督人?”他?拖棠妹儿的手,把人拉到怀里,同?时拿过酒杯。
这杯酒的味道酸涩,靳斯年?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棠妹儿看着男人喉结轻动,停顿片刻,轻声说,“老爷子给遗嘱设立了监督人,他?们会监督我的执行,老爷子过世后?,如?果我宣布的遗属,和原版不?一样,这些人有头有脸,质疑起来的话,也很麻烦吧……”
多少遗产纠纷,打官司打个几十年?,最后?拖成世纪迷案,在棠妹儿看来,无论是靳斯年?,还?是靳佑之,他?们谁都?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
红酒一口饮尽,靳斯年?慢慢把玩空杯。
“你把监督人的名字给我,我来解决他?们。”
第62章 两阵营你曾经为我对峙过全世界……
靳宗建的遗嘱,有点像海底潜伏的鲸,从海面远远看过去,永远风平浪静,可当它?终于决定出水时,体量惊人。
来给老爷子做遗嘱见证的,一共有三个人。
朱议员,棠妹儿见过几次,另外两名是太?平绅士,一个姓赵,一个姓沈,棠妹儿之前只在?报纸上见过,今天第一次会面,棠妹儿认了脸,大家交谈愉快。
整个遗嘱签字的过程,气氛是轻松和谐的,老爷子详细阅读后,签字、按手印,最后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百亿资产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代际传承。
靳佑之把客人送出去,棠妹儿在?病床前整理文件。
有一件事,棠妹儿还记得,“靳老。之前您说想去昭明园拜祭,现在?您的腿脚不方便?,不如?暂时取消计划,等腿养好了,我?再陪您去吧。”
靳宗建迟疑片刻,表情不太?满意:“她去世之后,我?每年都要去的,如?果突然不去的话?……细细粒会担心吧……”
“您坐着轮椅去昭明园,小姑姑看到了,会更担心吧。”靳佑之走进来,用老爷子的逻辑来还击。
靳宗建一默,低垂着脸,“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好,让这个担心,让那个担心,我?要忌惮阳间?的人,又要体恤阴间?的人……”
叫人伤感的一番话?。
棠妹儿提议,“最近,有位藏传高僧来红港讲佛法,不如?我?们请他亲自抄一份《金刚经》,到时候放到灵位前,正好可以告慰靳小姐,又能帮她增加功德。”
“您说这样好不好?”
“也?好。”老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佑之,你代我?去昭明园,亲自跟细细粒解释。”
有人在?心中敬畏鬼神,而这世界只讲丛林法则。
老狮王一世英明,来到风烛残年时刻,出院,回家、吃饭、如?厕,想要保持“权势”全?要依仗新王铁腕。
而靳佑之也?不辜负期望。
他一改从前放纵不羁的作风,事事谨慎严明,对外,守护老宅如?铁桶一般,对内——
棠妹儿拿到《金刚经》上门那天,靳佑之刚刚揪出两个内鬼。
天气寒凉,这个季节,室外游泳池大多已经闲置了,棠妹儿刚一进庭院,就?听到哗啦哗啦水声,十分热闹。
她好奇,走过去一看,那场面不禁让人僵在?原地。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靳佑之戴着墨镜坐在?小凳子上,穿白T,喝汽水。
他面前的保镖,一人押一个佣人,正往水里按。
翻沸的水声和求饶声,正在?引来更多佣人的围观。
喧闹了好一阵,靳佑之拎着汽水瓶,磕了磕地面,问,“你们谁先说。”
“我?……”
“我?……我?说。”
两人争先恐后,已然是被收服状态。
靳佑之随手点了一个人,“那你来说……老爷子摔倒那天,你把消息告诉谁了?”
那男人牙根发颤,“是黄伯……我?们是远房亲戚,他帮过我?好多次……”
靳佑之:“他帮过你,你就?把消息透给他,我?还发薪水给你养家呢,你怎么不感谢我?。”
“我?,我?是觉得……毕竟这两边都姓靳,怎么也?算一家人……”
“一家人……”靳佑之手肘搭在?膝盖上,垂头笑时,宽而陡的肩膀微微发颤,“你说我?们是一家人……”
其他人不明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个人都畏惧靳佑之的喜怒无常,就?在?这时,靳佑之转头,正好看到棠妹儿。
他笑容一滞,嘴角弧度慢慢落下。
墨镜遮住男人大半张脸,犀利眉宇间?的情绪,棠妹儿看不到,但他缓缓起身?,朝自己走过来时,她戒备性地往后退了半步。
靳佑之扬眉,再次迫近她,“你来做什么?”
棠妹儿拿出《金刚经》,“我?来送这个,大师已经开过光,你拿去供奉,七日之后,请人烧焚就?可以了。”
她把经书放在?藤椅上,转身?想要走,靳佑之一把抓住她胳膊。“既然你都送来了,我?们就?一起去供奉。”
“你自己去就?够了。”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不由分说,靳佑之拉着棠妹儿就?朝越野车走,棠妹儿挣扎,可惜她身?单力薄,打不过一头北美棕熊。
她被靳佑之塞到车里,为?了抗议这种流氓行为?,她全?程看向车外,一句都不说。
靳佑之也?不逼她,自顾自看路开车。
今日不是初一,也?非十五,焚香祭拜的人几乎没有,去往昭明园一路顺畅,抵达墓园门口,里面有人过来接应。
靳佑之和对方寒暄两句,带着棠妹儿往里走。
一年前棠妹儿来过这里,记忆可谓深刻,内堂装饰摆设,没有丝毫改变,尤其是灵位前的长生烛,一排排燃烧着,永远保持相同的长度。
在?这里,时间?好似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