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天鹅啊
这就?是为什么陈睦对他怕鬼的事?深信不疑。
“行了行了别嚎了,嚎得我头疼。”陈睦又?递了张抽纸给他,“沙漠里头这么哭,你还是嫌咱车上水带多?了。”
杨糕根本不接她的贫嘴, 只关心道:“所以你的腰是那时候伤到的?”
“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伤到腰了?”
“你不是天天喊腰疼吗?”
“哦……”陈睦暂且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啊, 就?是伤到了。当?时还有骨折,不过已经养好了。有时候想想没破相?没截肢没伤到五官, 可能也算一种幸运。”
“所以你一直说的你想做的事?情没得到父母支持,是指不支持你开赛车?”
“对啊。”
“那感觉不支持……也情有可原。”
“把?你那相?机掏出来,我现在?就?给你砸了。”
*
陈睦大学是学机械工程的, 机缘巧合接触了卡丁系列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大学毕业在?一家外企汽车公司做管培生,各个部门实习了一圈,了解了整个公司的运作流程后,成功混成了部门主管。
“所以那时候日子过得其实也还可以,双休,加班有加班费,工资挺高,晋升空间?也大……”
“上了班不是都双休吗?”
“你像是活在?梦里。”
“……那你为什么辞职?”
“因?为领导是头蠢猪。真的,不怕人蠢,就?怕蠢还有点小权,搞那些服从性测试就?差把?狗链套我脖子上让我自?己?遛自?己?了。”陈睦说着就?来气,“那时候我每次去比赛想的都是一脚油门创死他,技巧、爆发力都突飞猛进。然后有一回比完赛没几天,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就?跑来我公司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加盟他的车队。”
杨糕低下头去:“徐来?”
“对。所以我后来就?想,我辞职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赛车,就?算那时候徐来没出现,我也差不多?该辞了。”
“那辞了之后你本来打算做什么的呢?”
“我哪知道,我就?是想辞职而已,不代?表我已经想好新?去处了。”陈睦感慨,“所以那个时候徐来能出现真的挺好的,不然我可能还要迷茫一阵子,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不上班还能干嘛。”
杨糕皱起眉头:“那如果没有他的邀请,你就?不会?去开赛车吗?”
陈睦被这话问得一愣:“如果没有他的邀请,我压根开不了赛车——你知道搞这玩意要花多?少钱吗?”
*
陈睦普通家庭出身,开卡丁车时期是采用租赁形式参赛,一般来说像她这样的人,即便表现出些许天赋,也与赛车运动?无缘。
赛车是彻头彻尾的贵族运动?,一个普通人如果想要参赛,她首先需要一辆赛车,需要凑够百万改装费用,然后还得尽可能迅速地在?赛场上崭露头角。
接着,如果她足够幸运的话,她能被赞助商青睐,得到一些赞助,或者加盟一个车队。
成为车队的车手之后,一切私人生活、来往路费、赛车相?关需要的开销都由车队负担,车手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开车。
但是在?抵达CC赛场、成为顶级车手之前的日子里,获奖得到的那点儿奖金和津贴,相?对于?改车、参赛所需费用来说,实在?太微薄了。也就?是说这是个不断烧钱的过程,而且压根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只要这钱烧了,尽头就?一定?是CC赛场。
同时一旦战绩下滑,赞助商随时会断掉所有赞助,车队随时能换人、踢出。
这对车手来说,同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即便是徐来这个富二代?,想搞职业赛车的话也要怕一怕,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毕竟不是那种玩一玩寻求刺激的,而是真的有自?己?的赛车梦在?。
于?是有着很多?顾虑唯独不缺钱的徐来,和完全没有顾虑同时也没有钱的陈睦,组成了坚固的联盟。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顾虑,陈睦的决定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工作那么好,平时业余爱开卡丁车也让她开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领导不喜欢她,那不是更应该顽强坚守吗?就?这么辞职走了,不更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沟通出现了巨大的障碍,爸妈说的这些话陈睦根本听不进去,她根本不理解“他不喜欢你你就?逃跑那你也太脆弱了”这句话的逻辑在?哪,只想临走时跟领导比个中指骂他“蠢得跟头猪一样”。
她其实知道,最后工作交接阶段,办公室里私下会?讨论她辞职去干嘛了。而那个领导都不用多?说什么,只需要来一句“人家开赛车去啦”,听者便会?摇摇头露出疑惑又?惆怅的笑容。
妈妈则比这些人靠谱多?了,一向对汽车不感兴趣的她似乎一夜之间?查清了赛车是干什么的,如何?比赛,如何?运作,如何?生活,如何?赚钱。最后几乎到了以命相?逼的程度。
那时候的陈睦也和现在?的杨糕一样,一门心思想要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她要让所有前同事?从新?闻上听到她的名字,她要妈妈为她的成就?感到骄傲。
只可惜最终结果是,她翻车的那条新?闻闹得最大,妈妈在?劝阻时所说的那些也全部应验。
妈妈啊,开赛车真的,辛苦、危险,又?赚不到钱。
*
杨糕问:“所以你会?后悔没有听话吗?”
陈睦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现在?也还是不听话啊。”
“那你会?后悔开赛车吗?”
“这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我这辈子至少还开过6年赛车。”
“不会?觉得……那些年的苦都白吃了吗?”杨糕看向她,“如果你一直在?那家公司,可能已经事?业有成。”
“谁稀罕那个事?业,谁稀罕那两个臭钱。”陈睦狠得咬牙切齿,也不知道那公司到
底把?她咋了,“权责不清,管理混乱,我跟你说这种公司就?应该倒闭!”
到这儿杨糕差不多?就?不想哭了,因?为陈睦那个人到中年郁郁不得志的味儿又?飘上来了。
但是这也很酷啊,为了梦想义无反顾,赌上自?己?拥有的一切,哪怕赌得满盘皆输孑然一身,也还是要继续生活什么的……
杨糕的情绪有点错乱,他现在?分不清是因?为他喜欢陈睦于?是认可她的所有行为,还是说这种一意孤行最终导致一无所有真的很酷?
这个问题先放一边,杨糕还有更费解的事?:“但是照这样说的话,你受伤其实和徐来哥没什么关系吧?”
“是没关系啊。”陈睦大方地承认了,“当?时纯粹就?是我开太快了,赖不着旁人。”
“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坏啊?”
“我对他坏吗???”
*
陈睦人在?车中坐,锅从天上来:“你在?说什么?你才听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你怎么知道我对他坏了?”
杨糕更不明白这还有什么要解释的,难道她以为自?己?对人很好吗:“就?是有啊,第一次打电话来你不接,接了还很冷漠;第二次打过来你还跟他吵架……”
“天地良心啊!那是我跟他吵架吗?难道我单方面凶巴巴的,然后就?吵起来了?你是没听见他是怎么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的!”陈睦气得头昏,“而且都这样了,难道我还非得好声好气跟他说话?难道还要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给他加油助威希望他此次比赛取得好成绩?”
“可你不是说翻车的事?跟他无关吗?”
“是无关,可我已经不能开车了啊。”陈睦很努力地想跟他说明白这个道理,“你想,原本我们大家是共同努力的车队,我是其中最重要的车手,现在?我伤退了,其他人却还要前进。我当?然不谴责他们的前进,但他们对我不是也应该仁慈点吗?非要在?我面前提比赛、开车、庆祝之类的事?儿,你说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他是不是把?我想象得太坚强了?”
“哦……是这个意思。”杨糕理解了这个点,但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所以如果徐来哥这次真的夺冠,你是不会?为他高兴的,是吗?”
“不会?。”陈睦一点磕绊没打,“为他人鼓掌是种美德,但我没有这个美德。就?这么说吧,哪怕是徐来,他得了冠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会?恨得了冠军的不是我。”
那就?没办法了,所以这场翻车带给她的伤痛,其实远比身体上的更重。
因?为不够大度的缘故,陈睦不仅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还同时失去了友情和爱情,至于?亲情也处在?一片模糊之中。
杨糕看向她:“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就?这样吧。”陈睦说着把?车开进阳关景区,“各走各的阳关道了。”
第32章 阳关 这不是王维,是元二!
特别神奇, 在和杨糕说这些的时候,陈睦的心?情好像是?真的还可以。
一开始她是?有?点想哭的来着,但可能是?因为?杨糕主动替她哭了, 又可能是?因为?那句“就算退役了你也是?陈睦”, 反正说着说着她好像自己也不那么难受了。
对?嘛,首先她不后悔,其次受这个伤也赖不着旁人?, 那她还想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
最痛苦、最不能接受现?实的那一年也已经过去了, 她其实不太敢去回忆那些日子里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现?在,至少在杨糕眼里,她是?个曾经光辉伟大,如今也坚强勇敢的人?。
那一刻, 她有?了一种异样的兴奋感, 她觉得周身的力量感在重新回来。
陈睦一直知道终有?一天她还能重新开心?起来, 那些痛苦终将离她远去,她的过往经历让她对?此深信不疑。
当终于能够用一种相?对?轻松的方式与人?谈论曾经的时候,她以为?她一直等待的那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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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是?西汉时所设关隘,与玉门关同为?丝绸之路门户, 因在玉门关之南,山南水北为?阳, 故称阳关。
从公路到阳关景区之间是?一片绿洲, 在漫漫黄沙中开久了,忽然出现?的绿色植物令人?耳目一新——也确实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设关隘, 不然就之前那个环境,守关的人?根本就活不下去。
不过太阳依然十分毒辣,陈睦戴了帽子、墨镜、面罩, 全副武装的下车,宁可热点也不想晒死?。
向?着阳关的城楼门口看了一眼,竟然还有?人?不戴墨镜穿个短袖,让她觉得十分佩服,这一会儿非得脱层皮不可。
刚想扭头找杨糕吐槽,却发现?他人?还没下来,定睛一看像是?在驾驶座上整理什么东西……
于是?眉头一皱数落他:“你干嘛呢?能快点吗?”
杨糕这才赶忙从副驾驶跳下来:“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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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看上去不是?大热景点,首先停车场空位就不少,然后走进城楼的一路上的游客数量,大致就是?可以保证一眼扫过去肯定能看到人?,但绝对?不会满眼都是?人?。
跟陈睦之前看到过的一些城门楼子不同,她之前看到的那些不说气派不气派,但至少是?石头和木头构成的,而?阳关的城门看起来更符合陈睦印象中的“土楼”。
除了四下里仿佛《大汉天子》片场的“汉”字旗,以及城门上雕刻的“阳关”二字是?红的,目力所及尽是?土色,就连门口那些投石架子也是?用木头和麻绳制成,蒙上一层厚厚的沙土。
虽然看起来有?些萧条,但城门却一点儿不小。陈睦和杨糕一前一后地进来,首先就看到了一座很威风的雕像——一匹烈马前蹄高抬,“将军”坐在马背上,手中的“武器”直指前方。
杨糕积极道:“姐,这个你要?拍吗?”
陈睦扶一扶墨镜:“拍就拍呗。这是?谁,王维?”
“啊?”杨糕原本都在掏相?机了,闻言动作硬是?一顿。
陈睦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好在她文科不好的事也不是?现?在才暴露的:“‘西出阳关无故人?’不是?王维写的吗?那个《送元二使安西》……不过王维好像是?做官的是?吧?他打?过仗吗?”
陈睦说着说着忽然茅塞顿开:“哦——我知道了!所以这不是?王维,是?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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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张骞像前合影留念了。